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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作者:夜尽长
几日后,故冉居。

  宋若娥坐在堂中正翻着书册,等了好久,总算等来了解琴。

  后者一脸疲累,一走进堂口,便让婢子送来了一壶温热的果茶,咕嘟咕嘟喝了個干净。

  宋若娥见状,开口问道:“今日依旧是忙?”

  解琴坐下,揉了揉脖子:“上午是宁州徐七郎宴請山南商会,长安高家大摆谢师宴,下午安仁坊和延康坊都有出官使,還有……”

  宋若娥连忙伸手止住解琴,又问道:“你可知晓,南曲的虞珺娘病了?”

  解琴一愣,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宋若娥:“好些天了,听說曲江宴回来,身子就有些不利索。之后硬撑了几日,再便是发烧說胡话,卧床不起。”

  解琴皱眉,终究是叹了口气。

  宋若娥:“我最近听曲裡不少人在說道,周家大郎和虞珺娘的事情?”

  解琴点头:“周大郎倒是情根深种,只是周家大抵不会同意這桩婚事。”

  宋若娥:“周家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個进士,往后還要指望他仕途亨通,引得家族兴旺,怎又会同意他娶一北裡伎为妻。”

  解琴听宋若娥的话裡隐约有些忿忿,便轻声问道:“钟家郎還是沒来?”

  宋若娥强作镇定道:“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钟郎与我指腹为婚,在家中又是庶子,与周大郎的情况自然不同。他沒来,大抵是因为吏部的官身选考,耽搁了時間。”

  解琴点头称是,又道:“钟郎往日与你的信件裡,皆是一片爱慕,论用情之深,世间难得,兴许就是這几日,便会来北裡接你了。”

  宋若娥還未开口說话,突然门外风风火火跑进一婢女,驻足堂中,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都說不出一句囫囵话。

  解琴见状,朝那婢子怪道:“究竟什么事,急成這样?有话不能慢慢說?”

  那婢子喘了一口大气,开口道:“刚听人說,今天上午,周家那裡出了事。”

  解琴身形一顿,连忙问道:“什么事?”

  婢子:“一大清早,周大郎便到了周家大门外,先是在地上放了一团席,接着便坐在团席上,足足坐了一個时辰,才起身离去。”

  宋若娥听见這话,面上一怔,接着问道:“這可倒是新鲜事,且细细說来。”

  婢子:“周家大郎今日早些时候,去了周家大门前,也不曾言语什么,只是坐在团席上,两眼看向门内。外人问他什么,他不答,家人让他起来,他也不起。就這般,足足坐了一個时辰。”

  宋若娥好笑的說道:“当科进士,不进家门,静坐不语,這可真是闻所未闻。”

  解琴想起之前周钧的话,便朝婢子问道:“周家如何做的?”

  婢子:“起初,周家有人出来,劝說周大郎起来,后来,兴许是受不了街坊的诘问,便关上了大门。”

  宋若娥听完這些,低下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忽然眼睛一亮,对解琴知道:“我可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沒等解琴发问,宋若娥直接說道:“你且想想周二郎說的那《梁祝》,梁山伯与祝英台彼此相恋,却因门户之见被棒打鸳鸯,最后落了個双双殉情,化蝶而飞的下场。”

  解琴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二郎当初說《梁祝》,实际上是为了造势,目的就是为了撮合周大郎和虞珺娘的婚事?”

  宋若娥:“正所谓众口铄金,《梁祝》一书,能使人们撇开偏见,去思索真情所在,自然也能让人们去同情那些有情却无缘的男女。這般想来,周家大郎不进家门,静坐不语,怕也是周二郎的法子。”

  解琴听罢,叹了一声:“二郎真是用心良苦。”

  宋若娥想起了什么,深看了解琴一眼,开口想要询问,最终却還是沒有言语。

  接下来的几日裡,周则每日携着团席,无论刮风下雨、寒霜冰雪,皆会准时来到周家大门前,一坐便是一個时辰。

  无论何人来說,皆是不发一言。

  周定海出来打骂了数次,罗三娘出来哭喊了几次,周则不为所动,只是坐在那裡,一动不动。

  起初,街坊路人们以为周则任性妄为,還有人责怪他不孝。

  但是,沒過多久,周则和虞珺娘的事情,也不知被谁添油加醋的說了出来。

  当科进士欲娶北裡伎为妻,却因为门户之见无法如愿,故而只能静坐在家门之前无声抗议……這等才子佳人的八卦逸闻,在整個长安城顿时飞快传了开来,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快,周家附近的坊市几乎都知道了此事,再加上《梁祝》话本的传开,爱情和门户這個经久不衰的话题,再一次被拉入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而且,這股舆论的风潮,越刮越烈,逐渐蔓延到整個长安城,甚至隐隐有着向外扩展的倾向。

  东都洛阳,思恭坊,杨氏别苑。

  杨玉环裹着一身狐裘,身旁燃着紫氲檀,正瞧着《梁祝》话本,看的出神。

  這一套话本,她也不知读過几遍了,书页上写满了批注,有些妙语還专门摘录下来,单本誊着。

  這话本除了故事,杨玉环最钟情之处有二。

  一处是祝英台临死之前,說的一段话,大意便是何为真情?究竟是坐拥富贵和权势,快活一生?還是与灵魂共鸣之人,安乐清贫?

  另一处乃是全书的尾阙,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的那首词。

  正读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女官的告声,說是万春公主来了。

  杨玉环放下话本,就见到尹玉一边大步流星的进了书房,一边又說道:“娘子助我。”

  见尹玉一身襦裙,但說话做事却大大咧咧,一副男子做派,杨玉环皱眉道:“三郎說了不止一次,女儿家平日裡要言行得体。”

  尹玉沒理会杨玉环的說教,坐在胡椅上,开口說道:“我在长安城有一好友,出身平康坊,名为虞珺娘。”

  杨玉环:“听你曾提起過,怎么了?”

  尹玉:“当科进士周则,欲娶虞珺娘为妻,奈何门户之见,被家中大人阻拦。”

  杨玉环:“周则?”

  尹玉拍了拍案台上的《梁祝》,說道:“就是那周钧的兄长。”

  杨玉环一愣。

  尹玉继续說道:“那周则也是义气,取了一团席,每日静坐在家门前,风雨无阻,只是寄望于家中大人回心转意。”

  杨玉环听到這裡,不禁感慨道:“這周家子倒是用情至深。”

  尹玉急道:“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难道就如《梁祝》中的那般,眼见他们二人被生生拆散?”

  杨玉环朝尹玉问道:“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可是那虞珺娘告诉你的?”

  尹玉:“不是,虞珺娘性子坚毅,断然不会求助与我。是平康坊南曲中,另有一人写信,将事情的原委统统告诉了我。”

  杨玉环点点头,又为难的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都是别人的家事,怎么好专断干涉?”

  尹玉见杨玉环不应,着急喊道:“說什么父母之命,又谈什么媒妁之言,到头来,在人世间走這一遭,却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听见這话,杨玉环身体微微一颤。

  瞧见案台上的《梁祝》,尹玉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尾阙对杨玉环大声說道:“娘子可知情为何物?什么门户、什么财富、什么权势,皆是過往云烟,倘若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這一生一世即便活着,還有什么意义,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杨玉环看着尾阙,轻轻念出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轻叹一声,杨玉环对尹玉无奈說道:“好吧,且与你一起去向三郎說說情,看看他有何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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