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扫荡
這條从苏南通往两浙的官道,在以往還算是繁华,然而如今放眼望去,几乎已经看不见一個活人,路边破落的村落,道旁焚毁的茶铺,還有走上几步就能看见被拆毁的马车,沟裡散落的尸骨,都在诉說着這场兵灾之下老百姓的遭遇。
這甚至還不是两浙和苏州的交界地,那裡才是两浙叛军和官兵打得最激烈的地方。
刚从仓山出来那会儿,顾怀還有心思和王五說些白烂话,但越往南走,他就越沉默,眼前的景象总能对应上他脑海深处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仔细想想,最讽刺的莫過于他刚来到這個世界就看见整個江南战火连绵,直到现在他都在苏州定居了,局面居然也沒有丝毫缓解。
朝廷在干什么?官员在做什么?龙椅上的那位...在想什么?
然而這些問題是不可能从身边的李易和王五身上得到答案的,顾怀现在想的,不過也是去丘城走一遭,把欠老头子的情還完,就安心回苏州去当他的赘婿,攒点钱远走高飞。
但很显然這個计划并不顺利,仅仅在一天之后就遇见了些波折。
“前面有叛军?”官道旁的树荫下,顾怀皱了皱眉头,又向王五確認了一遍:“你确定?不是說叛军都在卖命啃边上那几座城池?他们跑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去前面探路回来的王五摇摇头:“不清楚,但旗号肯定沒错,前些日子還有人上山来拉我們入伙哩,打的就是那样的旗号。”
顾怀和李易对视一眼,同时悚然而惊。
事实上现在人们对于两浙起义的大致看法,都是一致的,大魏立国一百余年,還不至于就被這么点动静折腾得要完,大多数人看来,說白了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泥腿子抄起刀改了营生,归根结底還是农民,拿什么跟朝廷的官兵打?
而且這样的起义军往往都有個通病,那就是目光短浅,能在两浙舒舒服服的闹腾,就不会跑到外面来闹事让朝廷炸毛,所以无论两浙打得再怎么热火朝天绵延一年,所有人都觉得再拖段時間這事也就了了。
不就是造反嘛,十年八载的就得闹一次,谁沒见過啊。
所以眼下這批起义军和仓山裡的土匪接触,就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借道仓山,收纳山贼,要去的地方无非只有一個。
苏州城。
李易摇了摇头:“這帮叛匪的胃口居然這么大?”
“打下苏州,整個江南就握在手裡了,烂上几年,朝廷就别想收回去,到时候大魏一分为二,一跃从造反的泥腿子变身成正规军,换你你胃口不大?”顾怀笑了一声,“還好那帮山贼沒答应...”
“答应了,怎么沒答应?”王五瞪大眼睛,“当时那寨子裡的主事人就拍了板,只要他们能打到仓山底下,咱们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打苏州城,只是沒想到這帮人這么废物,這么久了還沒打過来,山寨裡的人闲得都下山抢官兵了...”
“你不說话沒人把你当哑巴,当着受害人的面你他娘的得意個什么劲?”
顾怀站起身骂了一句,随即又有些犯愁,难怪這帮叛军都扫荡到這儿了,原来打那几座小城根本不是主要目的,一开始就是奔着苏州城去的...這样一来周围肯定都是封锁线,怎么才能穿過去走到丘城?
怔怔地看了会儿南方,他突然眼睛一亮,回头看向李易,准确的說,是看向李易身上的军服。
“脱了。”他說。
……
“不是俺跟你们吹,就郭天王手底下這些兵头,哪個有俺老王的资历高?俺可是从起兵那会儿,就跟着郭天王打浙南的,天王能不念着這份旧情?等到把丘城祁县打下来,去苏州的时候,俺怎么也能当上個总旗!”
宽敞的官道上,从南走来熙熙攘攘一大群人,从打得歪七八扭的旗号以及稀松到令人发指的军纪上看,是两浙叛军无疑,然而往日最喜歡烧杀抢掠的叛军们,此刻都在围着一個汉子不断恭维着:
“就是,以咱们王小旗的功劳,别說总旗了,当個小天王也是要得的!”
“小天王可以,小天王可以!”
“依我看呐,郭天王是处处照顾着咱们小旗,這才把扫荡周遭的好事交给了咱们,要不是王小旗,咱们還不是要冒着箭雨去攻城?咱们都得谢王小旗一声!”
這话一落下,周遭立刻响起一片感恩戴德声,只是原本還对這些马屁颇为受用的汉子则是神色一滞,有些不高兴起来。
真他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难道不想去打丘城?反正死的都是手底下這些半道参加起义的人,万一要是走了大运立了功,他岂不是可以往上再走两步?分明就是冷落,结果到了他们嘴裡成了照顾
但最终他還是沒說出来,只是摆了摆手,看了看天色:“出去扫荡的人還沒回来?”
“禀小旗,怕是還得要一会儿,這周遭本就沒了多少百姓,住得又散乱,他们怕是要找上半天,而且要是碰上女人...”
說到這裡,禀告的士卒脸上也不由有些尴尬:“...還要多耽搁一会儿,不過小旗放心,天黑前归队是军令,他们是断不会错過的。”
“见了女人就提不动裤子的货色!俺都說了,俺们這次起义,是要干大事的!成天一到打仗就犯怂,扫荡就嗷嗷叫,成個什么样子?你得给俺训着他们些!”
“是...”
王小旗轻轻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還有跟着他们的人,多派两個,防止這帮狗日的抢了东西私藏起来或者逃跑,不交俺那一份...你懂俺的意思吧?”
“懂的,懂的。”
王小旗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带着部下耀武扬威地沿着官道巡逻了。
就這般直到天色近晚,陆陆续续有人归队,献上各种金银财宝,让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過還有些带着哭哭啼啼衣衫不整女人回来的,则是被他臭骂一顿,然后放那男人已经被杀了的女子一條性命,跌坐在路旁不知道何去何从。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向了三個结伴归来的起义军士卒,看着那一個瘦弱清秀一個结实俊朗還有一個魁梧光头的奇怪组合,问出了声:
“等等...俺怎么好像沒见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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