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东风
夜色下的城墙上,满脸大胡子的丘城县令闵文满脸憔悴,再不复守城初期犹有余力的模样,对着身后的几個属下开口:
“守城已逾一月,城中青壮死伤惨重,军粮也无以为继,诸位觉得,這丘城,還能守多久?”
大魏地方屯兵,是由总兵下辖把总领兵的,丘城城小,但却是两浙和苏州之间的战略要冲,所以此地常年驻扎着几千人的士卒,开战初期,丘城总兵听說起义军来攻,便兴冲冲地带兵出城想立奇功,然后就再也沒有回来,领兵守城一事,自然也就落到了闵县令這個文官的头上。
此刻心力交瘁的他,倒是想骂骂那個北方军伍出身的武夫总兵,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真有那么看不起叛军?這下可好了,他被密密麻麻的叛军围死倒也算了,還连累得丘城也落到這個下场。
若是他不把城中守备力量全带出去,他闵县令何必要动员城中青壮守城?何必只能眼睁睁看着贼寇攻城,却连一点反攻的机会都沒有?
平日欺压士卒,贪墨囤田也就罢了,但要是害得丘城也丢了,整個江南就真要糜烂一片。
夜风吹在铁甲上有些微冷,闵县令身后的两個把总对视一眼,一人便道:“大人,敌军人数虽多,但战力欠佳,又全师疲敝,依我看,再守上半月是沒問題的...总不能投降不是?”
“是啊,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但再守半個月,又有什么意义呢?”闵县令摇了摇头,“丘城城小墙矮,虽有仓储,但人力却终有时尽,既然迟迟不见援军,苏南其余城池必然也是相同处境,而叛匪必然是已经绕過丘城,在后方设阻了,不然怎么也不至于一個月不见有人来援。”
這下除了两個把总,连几位同上城墙的文官都有些茫然了,這位白日间還满脸杀意唾沫横飞的县令,到底想說什么?投不能投守不能守,說出来不是损士气么?
“所以本官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想出来一個法子,才能破此死局。”
這话一出,众人愕然之中纷纷露出喜色,守城一月以来,闵县令毫无疑问证明了他不是個赶鸭子上架的废物,虽然是文官,但对于军伍很是了解,团结青壮整理储备,白日守城夜晚巡视,几乎都做到了完美,此时他說有破局的法子,喜悦之余,還是有些迟疑起来。
“還請县尊明示。”
“破局?城外叛匪不下一万,城中守军只有两千,還得算上伤兵,连守城都有些无力...”
“城中青壮多有怨言,甚至還起了流言,說這般死守不如放叛匪入城,以免日后破城之祸,此时图变...”
“不必多言了,本官已下定决心,”闵县令转身开口,那张黝黑的脸上小眼睛裡满是决意,“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与尔等一样,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分忧,投降一事,从未设想!”
“坚持守城,士卒疲惫,青壮畏惧,仓储渐空,器械不足,别說半月,十天都够呛!到时候一朝城破,你我一死便问心无愧报效朝廷,這城中数万百姓怎么办?怎可将他们弃于叛匪刀斧之下?”
他大踏步走到众人身前,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冷光中,只剩下他斩钉截铁的声音:
“所以,唯有出战破贼,方有一线生机!为今之计,只有死战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有心觉得眼前的闵县令是守城多日犯了失心疯,但面对刀光,還是明智地沒有开口。
反攻?拿什么反攻?如果有反攻的力气,這一個月来何必這么狼狈?
见众人都沒反对,闵县令点了点头,收刀入鞘,看着城墙远处灯火通明的叛军大营,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也只有拿所有人的命,去搏一條出路了。
只是這东风,到底在哪裡
……
“你是說,你有破城的法子?”
清晨热闹的军营裡,正抠着脚的王鸿坐在自己的营帐裡,看着兴冲冲跑過来的顾怀,一脸疑惑:
“小顾啊,虽然你人是机灵,办事也得力,可开這种玩笑,俺可饶不了你,那么多天师天王都想不出来办法,你能有什么法子?安安心心当俺的亲卫便是,莫要折腾!”
“大人,卑职认真的,”顾怀凑近了些,“再說听一听对大人也沒损失是不是?而要是卑职這法子能行,那么多天师天王都沒把丘城打下来,大人一来丘城就破了...”
王鸿愕然抬头,怦然心动。
是啊,那么多天师天王,那么多人围着個丘城,一個月了都沒打下来,要是自己手底下這眉清目秀的小卒子真有什么好办法
郭天王未免也太不是人了点,自己从浙南就跟着他,鞍前马后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就是沒点打仗的天分么?居然好久都沒正眼瞧一下自己了,好几個后面才参军的后辈都爬到了自己头上,手底下管着千来人,再看看自己
而要是真能把丘城打下来,一战成名,自己岂不是可以越過郭天王,直接进天师们的耳朵?
他放下抠脚的手,挠了挠头:“那你說說看,你有什么好法子?先說好,要是连俺听起来都不像样,就别往外传了!”
“是,”一身起义军军服的顾怀笑了笑,压低声音,极为神秘地开口:“大人,您放過烟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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