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暗争 作者:未知 次日,襄王弘璟便亲自来到垂拱殿,递上奏疏,向朝廷推薦燕王赵弘疆的宗卫刘序与桓王赵弘宣的宗卫公良毅二人,分别出任淇县边市的左右市尉。 听闻此言,朝中哗然:這位襄王殿下居然如此轻易就服软了? 不過仔细想想,這事倒也合乎情理——就算襄王暗中掌握着户部大权,可他如何敢得罪山阳军、北一军、南燕军与肃王军這四支北疆功臣军队? 這件事,迅速由内侍监暗禀于魏天子。 近段時間,也就是在雍王弘誉监国之后,魏天子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殚精竭虑了,将垂拱殿的政务暂交给雍王弘誉与三位中书大臣,每日时不时地去探望一两次。 记得赵弘润出征北疆前還取笑過這位父皇:似父皇這等明君,终于也学会偷懒了。 但其实父子二人都明白,不是魏天子想偷懒,而是他的身体逐渐坚持不住了。 或许魏天子称不上是一位完美无缺的君王,也曾经做過许多不可告人的事,但在政务上,這位君王完全称得起『勤勉』二字。 从早上到晚上,魏天子以往每日批阅的章折、奏疏,那可不是用一道、或一份作为单位,而是用重量作为单位,几十石,有时甚至是上百石。 這意味着什么,這意味魏天子就算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每日十二個时辰辛勤批阅,也批阅不完当天呈递上来的奏疏。 也正因为這個原因,赵弘润才不想当魏国君王,因为他不想像他父皇那样,每日都被困在垂拱殿這個狭小的屋子——除非是昏眛无道的君王,否则,对于任何一位有志明君而言,垂拱殿等同于是一個牢笼,让魏国历代贤明的君王无法得到真正自由的牢笼。 比如魏天子赵元偲,就在垂拱殿這個牢笼内度過了应该是人生最精彩的年纪,从曾经的身强力壮,到如今的两鬓斑白。 要不是如今魏国已有崛起的势头,否则,魏天子赵元偲将更为空虚,因为他不知他的年华究竟投到了哪裡。 說起来,魏天子這位君王从二十六岁登基,如今在位已二十一年,当年英气勃发的皇四子『景王』赵偲,如今终究也四十七岁了,但以往十几二十年在垂拱殿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导致他看起来像是相近六十,颇为苍老。 好在最近有雍王弘誉监国,代为批阅奏疏,使得魏天子能稍稍偷下懒,按照宫内御医所言,通過药膳与合理的作息,调理一下身体。 正因为這样,近些時間魏天子陪伴后宫嫔妃的時間也比以往多了一些,比如說近两日,他便带着两位膝下儿子皆不在身边的妃子——沈淑妃以及皇六子赵弘昭的母亲乌贵嫔,带着她们到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对她们宽慰一二,纾解這两位后妃的思子之苦。 当然了,即便如此,魏天子仍然通過内侍监关注着垂拱殿以及朝野的大小事物。 這不今日,就当魏天子领着沈淑妃与乌贵嫔在御花园的观鱼池散心时,内侍监的太监便将『襄王弘璟亲赴垂拱殿』一事禀告给了大太监童宪。 此时,魏天子正向這两位妃子讲述某個性格恶劣的皇子当年焚琴煮鹤,用珍贵的紫竹、泪竹当柴、烤池子裡珍贵的金鳞赬尾鱼的经過,通過魏天子绘声绘色的描述,沈淑妃与乌贵嫔素手捂嘴,忍俊不禁。 她们都知道,此时魏天子口中的那個『劣子』,指的便是如今声誉如日中天的肃王赵弘润。 谁能想到,如今被誉为『姬赵氏王室年轻辈第一人』的肃王赵弘润,曾经竟是那样顽劣的一面呢。 “……当时朕那個气啊。” 瞧着两位后妃忍俊不禁的模样,魏天子故作气愤,拳头垂着胸口继续說道:“两位爱妃绝对无法理解当时朕心中的那股火。” “后来呢?”乌贵嫔笑着问道。 其实這件事的后续如何,她大致也是清楚的,只不過她了解的不多,顶多就是『八殿下惹恼了陛下、被陛下处罚』這简简单单的一句而已。 “后来?”魏天子哂笑一声,得意地說道:“后来嘛,朕就顺水推舟,让那個劣子『自力更生』去了。……至今文昭阁外的花圃裡,還保留着那劣子的菜地呢。”說到這裡,他故作生气地看了一眼沈淑妃,說道:“爱妃当时可不好,偷偷接济那劣子。” “臣妾知罪。”沈淑妃忍着笑,顺从地行了一礼。 看着這一幕,乌贵嫔捂着嘴直笑,见此,魏天子与沈淑妃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相视笑了一下——若要问此时宫内的嫔妃中谁最寂寞苦闷,那肯定就是乌贵嫔了,毕竟她的儿子赵弘昭去了齐国。 将心比心,沈淑妃从那以后就与乌贵嫔走得颇近,尤其是当她的两個儿子也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愈发能理解乌贵嫔心中的寂寞。 因此,只要是有机会,沈淑妃都会带上乌贵嫔,时常让乌贵嫔在魏天子面前露露脸,免得魏天子忘记了這位宫内的姐姐。 也正是因为這样,纵使乌贵嫔已无法母凭子贵,但也沒有人敢欺负這位贵嫔娘娘,更别說染指贵嫔這個位置。 此时,童宪一直站在旁边,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忽然,他见沈淑妃与乌贵嫔正在观赏池内的金鳞赬尾,遂上前几步低声在魏天子耳边說了几句。 沈淑妃与乌贵嫔原本指着池内的鱼,回头想与魏天子說些什么,但瞧见魏天子正一脸凝重地听着大太监童宪的禀报,遂识趣地走远了些,拉着手走向观鱼池旁的亭子。 這一幕,魏天子也看在眼裡,因此他在听完童宪的禀报后,望着两位妃子走远的背影,感慨道:“這是两個好女人呐。” 童宪面带微笑,但不发表任何评价——毕竟他的身份,如何有资格评价君王的女人呢? 不過童宪心裡清楚,虽然身边這位陛下說的是『两個好女人』,但着重称赞的,肯定是尽心尽力照顾帮衬乌贵嫔的沈淑妃。 要不是有沈淑妃帮衬,别看乌贵嫔的儿子赵弘昭贵为齐国左相,但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乌贵嫔在宫内失去了仰仗,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不知会有多少宫内的后妃垂涎着她贵嫔的位置。 比如陈淑嫒。 但正因为有沈淑妃在,那些人不敢。 话說回来,身边這位陛下称赞沈淑妃的用意是什么呢?還是說,陛下只是随口一說? 童宪思忖了半响,最终還是决定莫要贸然开口为好,毕竟沈淑妃如今在后宫的地位也颇为敏感,尤其是当原东宫太子赵弘礼失势、而雍王弘誉的生母施贵妃声势越来越强的情况下。 不過让童宪感到几分意外的是,魏天子只是稍稍夸赞了二女一句,便将话题重新带回了『襄王亲赴垂拱殿』這件事上。 “這弘璟……呵,不出朕所料。” 魏天子晒然一笑。 他知道,他几個儿子中,性格最倔强的就是老八弘润与老九弘宣,這兄弟二人可能是因为年幼时在宫内不受重视,导致他们的性格非常要强,只要是他们认死的事,就算是撞了墙,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会轻易回头;而老三弘璟,性格则与這对兄弟完全相反,是非常圆滑、隐忍的人。 因此,在燕王弘疆、桓王弘宣与南燕大将军卫穆抱团,且又有肃王赵弘润在旁帮衬的情况下,老三襄王弘璟選擇妥协,這件事丝毫不出乎魏天子的意料。 相比之下,魏天子更好奇襄王弘璟今日亲赴垂拱殿时,他与雍王弘誉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 据魏天子所知,当初老三弘璟提出『魏韩边市』,且举荐户部左侍郎崔璨出任市令的前后,雍王弘誉的面色就有些难看。 原因很简单,因为老五庆王弘信沒有跳出来参一脚的意思。 魏天子很清楚,他几個儿子中,老五弘信、老八弘润、老九弘宣這三人最缺钱。 老八弘润缺钱,是因为他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像什么博浪沙、祥符港、梁鲁渠,還有最近刚刚建设的『天门矿场』,每一项都是花钱巨大的工程。 也就是說,老八弘润正在用他的钱,推动魏国的国力,有时候魏天子都感觉挺過意不去的,因此,他对這個儿子最为宽松——随便他怎么搞。 至于老五与老九,這两個儿子缺钱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要养活军队。 毕竟南梁王赵元佐的北二军,已摆明立场支持庆王弘信;而老九弘宣這边,他从原东宫太子弘礼手中接過了北一军這個烂摊子,目前正为军费所困扰。 在這种情况下,老九打感情牌,說动他哥哥老八弘润给他說情,希望在淇县边市上参一脚,而老五却始终沒有出手,沒有提前上奏朝廷,由南梁王赵元佐的北二军驻防淇县,這本身就已說明了一些問題——不是老五故作清高,或许时他早已暗中与老三达成了默契。 在猜到這一层的情况下,雍王弘誉的面色岂会好看? 『事态对弘誉很不利啊……』 魏天子暗暗想道。 他可以确定,雍王弘誉是不可能否决『襄王弘璟举荐山阳军与北一军驻防淇县边市』這件事的,因为拒绝了此事,雍王弘誉得罪的并不是襄王弘璟,而是得罪了燕王弘疆、桓王弘宣、南燕大将军卫穆,包括曾经与他关系還不错的肃王弘润。 因此,雍王弘誉就算心中愤恨,也只能认可這件事。 但這样一来,因为淇县边市的关系,山阳军、北一军、南燕军這個小团体与襄王弘璟的关系将迅速拉近——到时候,襄王弘璟可以打着『市令、市尉当默契合作』這個幌子,公然拉拢北疆的那個小团体。 不過這件事,魏天子并不打算插手,他想看看雍王弘誉会如何处理。 毕竟,虽說他瞩意老八弘润,但在后者死活不愿意继位的情况下,他自然要做多方面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