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隐弊 作者:未知 “殿下,這是我吏部關於此次会试的花费情况的條條列举。” 午后,便有一名吏部官员将這次科试的花费报表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显然,赵弘润在上午时报复罗嵘的做法,被那些吏部的监考官们视为了杀鸡儆猴的威慑。 而对此,赵弘润也不予点破。 “多谢這位大人了,這位先去忙吧。” “是。” 那名吏部官员告退了。 见此,赵弘润拿起那一叠报表细看起来。 此时的他,正独自坐在夫子庙的侧殿房间裡,身边只有除了沈彧与吕牧外的八名宗卫陪伴。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赵弘润身为陪监,按理来說应当巡查科场士子们的考试情况,抓一抓是否存在舞弊的問題,可問題是,整個夫子庙内有超過两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单靠他与八名宗卫,怎么可能同时监控這两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呢? 跑断腿也办不到啊! 因此,赵弘润索性也不急着去抓舞弊問題了,反正对他来說,整一整罗文忠才是此行的目的,至于科场舞弊的問題,就看能不能抓到蛛丝马迹吧。 若是真的撞上了,赵弘润也不介意替大魏整顿一下科场,毕竟整個大魏越稳,他這個皇子才越稳,他想当個闲王的目标也愈发容易。 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几口,赵弘润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报表。 正如他所料,這份吏部的报表的确存在着虚假問題。 『四万六千三百两……呵!』 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据這份报表的记录,吏部此次向户部提交了整整四万六千三百两银子的申請,用于修缮夫子庙内的那近三千间号房,另外還包括号房内的设施,向士子们发放的蜡烛,以及参与這次会试的官员以及杂役人员的相关津贴等等。 這一行行罗列地相当详细,看似仿佛沒有什么問題,可赵弘润亲眼见過那简陋至极的号房,他绝不相信吏部整整花了大半的银子去修缮那些号房。 一條被褥十两?你在开玩笑? 赵弘润简直难以想象,那些号房内单薄到几乎沒有多少棉絮的被褥,散发着阵阵霉味仿佛不知多少日子沒有从库房裡拿出来晒過的被褥,竟然能值十两。 要知道赵弘润在宫内找内侍监要一床崭新的塞满棉絮的厚被褥,也不過十几两罢了。 “高括、种招,你二人去查查,我要知道,這批棉褥的来源在哪。……去吏部的库房找,给那裡的杂役一些银子,叫他们松口,如若给银子還不肯透露,你俩自己看着办。” “是。”宗卫高括、种招二人抱拳而去。 此时,赵弘润将這份报表收在了怀中,与剩下的六名宗卫步出夫子庙侧殿,往号房而去。 那近三千间号房,总的格局从鸟瞰看呈『回』字形,外一圈、内一圈,面对面建造,因此,当行走在那條小径时,可以分别看到左右两排的号房,清楚看到号房内的那些士子们正在埋头疾书。 赵弘润好奇地走近一间号房,侧身望了一眼那位士子的考卷。 “……”可能是注意到了什么,那名士子抬起头来,惊愕地望着带着面具的赵弘润,不明究竟之下,难免有些拘束。 见此,赵弘润淡淡說道:“你写你的,我只是看看考题。” “是……”那名学子闻言這才松了口气,继续挥笔疾书。 『唔,第一日考的是四书文么?』 瞄了两眼考题,赵弘润便走开了。 所谓的四书文,指的就是用四书范围内的段落、句子作为题目,考验学子的才学。 何为四书? 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本书,出题的考官,往往都是从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数字,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提示,借此来考验学子对四书的精熟程度。 所谓的四书文,又叫做『代圣人立言』,顾名思义,就是借用孔子、孟子的语气写文章。 与其他诗词歌赋等文学体裁不同,四书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严格照着[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這八個部分来写,在后四股的四個部分中,每個部分需要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也就是对子,要求平仄对仗。 是故,四书文又称之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词语、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经书中,或者是在史记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编乱造,不得描述风花雪月。 总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几乎沒有什么可读性的文章,但是反過来說,却也可以借此考验学子对四书的理解与熟悉程度,是考验士子学识的衡量准则之一。 而這次吏部所出的考题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這句话出自《论语》的《述而》篇,是孔子对他的学生颜渊所說的话,原文的意思是,『当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种种设想;当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自然坦率做到這一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這点修养与作风了。』 在赵弘润看来,這题也沒什么难度,只要能通篇背诵《述而》,不难理解這句话的含义,問題在于如何借圣贤的话来写一篇叙文,详细阐述這個观点。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适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唔,這個士子写得好。』 赵弘润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查看各学子的答卷。 有写得好的,写地好的士子,连赵弘润都自叹不如,毕竟他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也有写得乱七八糟,死搬硬套的,纯粹就是将圣贤的话套来套去,毫无自己的观念,這還叫什么代圣人立言?直接叫借圣人之言立言得了。 期间赵弘润還看到一個奇葩,竟然将圣人的那句话翻译为,『孔子对颜渊說,用得到的东西就是行得通,用不着的东西就要藏起来,明白這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 赵弘润简直惊呆了。 『什么叫做明白整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拥有大丈夫气概的人?……您翻译地這么霸气真的不要紧么?』 眼瞅着那個奇葩学子翻译完了之后连文都不写,直接在那喝酒、啃鸡,仿佛在给自己庆祝,赵弘润险些吓傻。 『這厮纯粹是来会试三日游的吧?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瞅了眼那奇葩学子身上华贵的朱色锦服,赵弘润摇摇头走开了。 在他看来,這位学子十有八九是地方上的权贵富豪子弟,纯粹就是来游京城的,就這水准還参加会试? 『也不晓得是花了多少钱买了個乡试名额。』 摇摇头,赵弘润将這個奇葩的学子抛之脑后,這种家伙他也懒得理会,反正這家伙根本进不了榜。 赵弘润又走了一段。 不得不說,撇除那個奇葩不谈,這次参加会试的士子,水准普遍都還凑合,其中有几名学子的文章就连赵弘润看了都感觉好,不過话說回来,今日终归只是会试的头一日,還难以判定最终成绩。 除了了解這次会试的考生水平外,赵弘润也在暗暗关注科场舞弊的問題,但是据他所见,他并沒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所有的士子都在规规矩矩地答题写文字。 『這就奇怪了,难道說科场舞弊子虚乌有?還是說……有吏部官员牵扯其中?』 赵弘润默默地思忖着。 在他看来,天底下科场舞弊就分两种,一种是考生自行舞弊,還有一种就是考生贿赂考官一同舞弊,但凡任何舞弊事件都逃不出這两种假想。 說到考生自行舞弊,就无外乎偷偷私藏夹带,但是夫子庙的干事们对于這一点抓地很严,应当不至于会有所疏漏,换而言之,倘若往年的科场依旧频频发生舞弊事件,那就只有可能是某些吏部官员参与到了其中。 這种舞弊方式,說实话并不好抓,毕竟涉及人员太多,上至监考官,下至夫子庙的主事、干事、杂役,都有可能是同谋者,只要当事人缄口不言,這种事很难抓到把柄。 黄昏时分前后,宗卫高括、种招二人便回来了,同时带回了他们调查的结果。 他们花了五十两银子买通了吏部库房一名守库衙役,這才得知,原来吏部库房裡還堆积着许许多多的破烂棉褥,這些棉褥大多是向京城民户手中收回来的,价格从二两银子到四五两银子不定,而吏部将這些破烂货低价收回来后,却向户部提交十两银子一條被褥的报表,以次充好。 莫以为一條棉褥经手捣腾后才赚得几两银子,要知道這裡有着超過两千六百多名士子,這算下来,就是近乎两万两银子,很大一笔钱了。 『看来朝中缺少一個监察机构啊,比如御史台什么的……单靠吏部自我督察,呵呵!』 当日赵弘润便将此事书写成文,等着日后一并上呈天子。 『ps:此章有一位特殊的角色的客串,看得懂的诸位不许声张哦。另外,感谢“靇魻你好”同学成为本书的首位堂主,還刚注意到。加更請容我缓缓,這两天在整這一卷详细的大纲与资料,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