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祥瑞寿礼 作者:未知 宋押司转眼回到了廨舍,曲终人散,小厅裡只余下一桌残酒,廨舍的小窗被推开,风呼呼吹进来,将這厨余的气息吹了干净。 朱县令站在窗台前,视线落向窗外的灯火,他的眼睛,随着火焰的隐现而变得忽明忽暗。 宋押司很小心翼翼的进来,道:“明公,该早些去歇息了。” “噢。”朱县令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厅裡又陷入了沉默。 宋押司将灯笼挂在了灯架上,朱县令突然道:“你說……這陈凯之如何?” 宋押司呆了一下,他万万想不到,陈凯之给了明公這么大的印象,想了想,宋押司斟酌着道:“为人倒還忠厚,才学是有的,不像是個奸邪之徒。” “是啊。”朱县令只莞尔一笑,他回眸朝宋押司看了一眼,眼眸更加耐人寻味:“他的那篇洛神赋,也是令人拍案叫绝啊。” “难得明公欣赏他,這是他的福气。” 朱县令摇头道:“不,老夫不是這個意思。老宋啊,你难道忘了,太后的寿宴,已是越来越近了。” 宋押司一惊,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当今太后,年不過三旬,先帝驾崩,却沒有留下皇子,是以择了宗室的其他藩王之子克继大统,所以皇帝不過三岁,而太后却主持大政,一言九鼎。 而今太后寿辰临近,早就让天下州府的官员急白了头发,为的就是希望能够见机邀宠。 江宁乃是京县,朱县令的地位可是不低,也早早地备好了寿礼,花费了很多的苦心。 可现在…… 朱县令接着道:“本县一直在想,若是只送寿桃和江宁精工织造的彩衣,总觉得還欠了一些火候,要知道,恩师在京裡修书来也曾有過暗示,所以……你觉得那篇洛神赋如何?” 宋押司很是小心地道:“明公,学生愚钝,不能体察。” 朱县令徐徐踱步回了厅裡的酒桌上,坐下,举起了桌上的一杯残酒,一饮而尽,才不紧不慢地道:“今日過审,张家的那位公子,本县收押了,其实……以张家的背景,本县放了陈凯之就可完事,实在沒有必要收押张家公子,而得罪了张家,問題就出在這洛神赋上,你细细想想,当今太后,是哪裡人?” “洛阳。”宋押司下意识地道。 朱县令笑了:“是啊,洛水之神,不就是在洛阳嗎?前些日子就有人进言,說太后乃是神母,其实……這也对,陛下嘛,乃是天子,可是当今太后,却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偏偏太后又主持了大政,陛下是天之子,可太后,怎么能是凡人呢?朝中的那些人,還真是煞费苦心,可谁說這又不是太后的授意呢?” 宋押司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太后想成神,正因如此,朝中才有人投其所好,可是单靠他们的几篇奏言,份量是太轻了。” 說到這裡,宋押司红光满面起来:“可是洛神赋不一样,洛水之神,正合了太后的出身,何况久闻太后美的不可方物,這不又正合了洛神赋中的形象嗎?再有,一個小小的生员,怎么能做出這样传神之作呢,所以陈凯之所梦的东西,一定是千真万确。学生明白了,這是祥瑞啊,是太后托梦给了陈凯之,太后就是洛水之神,洛水之神就是太后,這……,是上天给大人的祥瑞。” 朱县令则是笑着道:“不,不是上天给本县的祥瑞,而是太后本就是落水之神,這陈凯之得了感应,今日酒宴,老夫就是想要摸一摸陈凯之的底,若此人是個奸猾小人,這祥瑞,本县還不敢上,今日本县见他,倒也像是個翩翩君子,你看,這份寿礼不就是现成的嗎?” 宋押司有了明悟,从今日過审,到此后的酒宴,朱县令都是别有用意的。 他忍不住感叹:“明公深不可测,学生不如。” 朱县令却是板起脸来:“這件事先不要声张,省得走漏了消息,老夫亲自抄录一份《洛神赋》,你召最精细的织工,将其摹在彩绸上,明着,我們送寻常的寿礼入京,暗裡,派最心腹的人火速入京……” 他想了想,沉默了片刻,才又道:“走宫裡张公公的名义,呈上御前。” “学生明白。” “還有那副画一定要清理干净。”朱县令冷不丁地提醒道。 是呀,那样裸露的画,自是不能留着的,那岂不是猥亵太后嗎? 宋押司点头:“是。” …… 一觉醒来,陈凯之看着空空的墙壁,想到那一幅玉女图已是被县裡沒收了去,显然,虽然那图‘寓意深刻’,却還是有碍观瞻。 他的心裡不禁有些惆怅,這個时代,果然還是和上一世不同啊。 這样想着,便匆匆而起,洗漱,烧了热水,用昨日的蒸饼泡了泡吃了,便背着书箱上学。 恩师已经决定给自己辅导了,自己要读书啊,读书才能改变生活,才能不用穷困潦倒,才能不必受张家這样的欺负。 到了方先生這裡,方先生在书斋裡见他,行了礼,方先生沒有什么表示,只是颌首点头,打开书本来:“读书,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就从四书开始教授吧,你细细听着。” 陈凯之点头,他很珍惜這样的机会。 方先生便开始讲授起来,语速故意放得很慢,学得差不多了,也就快到了上课的时候了。 陈凯之便起身致谢,尴尬道:“先生,不妨我听一听你的曲吧。” 這倒有点怜悯方先生的意思,方先生找不到知音,肯定很寂寞,自己凑個趣,也免得他孤独地弹琴,却无听众。 方先生面上淡漠:“朽木不可雕也。” 呃…… 這师傅……說实话,陈凯之有时候觉得挺欠揍的,虽然明知道你是外冷心热,终究還是教授我读书了,可是說话能不能不要這样难听? 陈凯之也就一笑:“告辞。” “不送。” 陈凯之走了两步,有点纠结,其实觉得恩师還是挺可怜的,每天這样端着,他不累嗎?他忍不住回头:“恩师,大师兄从前是不是经常听你弹琴?” “是啊。”方先生忽的生出了美好的回忆,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道:“他是痴人。” 痴人怎么了,我還会吃呢! 一想到吃,陈凯之就觉得自己肚子又有些饿了,昨夜的酒席,太可惜了啊,光顾着說话,一只红烧鸡腿還留着呢。 陈凯之便讪讪笑道:“是呢,是呢,恩师若是不嫌,我也可以吃的。” “滚!” 陈凯之尴尬了,好心陪你,你這样的态度?难怪你孤家寡人。 陈凯之只好勉强作揖道:“恩师,我滚了啊。” 方先生嗯的一声,看到這俗不可耐的小子,心裡却泛起了一丝涟漪,不知那已金榜题名的弟子在京师裡可好,为何還不曾有音讯来呢? 這样一想,心裡不禁唏嘘。 這几日,陈凯之每日都来求教,师徒保持了默契,除了說几句闲话,便是教课听课,這几日陈凯之所消化的知识确实不少,方先生深入浅出,字字珠玑,让陈凯之受益匪浅。 府试在即了,陈凯之可一点都不敢怠慢,這关系到自己前途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