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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未来同学

作者:衣山尽
现在是正月二十,按照侯府惯例,過了正月十五就要开始准备新一年的事务。当然,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也是月底了。到三十,领了工钱,下人们的心這才能收回来。 族学也是如此,府中少爷和族中子弟现在都在休假,据說要等到二十三才开课。 因此,孙淡還有三天時間适应侯府的生活。 实际上,他也沒什么可适应的。 他现在的身份有些模糊,說他是孙家子弟吧,却要等到京城那边的孙松年和孙鹤年两個族长查阅家谱,点头之后才能将孙淡的祖宗三代写进族牒之中,因此,他還得在府中做粗重活路维持生计。說他是下人吧,一笔写不出两個孙字,太過劳累的活也不好派他去做。 孙淡就這么不尴不尬地呆在孙家,好象被人们所遗忘了一样。 实际上,孙淡现在也不過是侯府的一個雇工。孙富派人将他领到外宅的一個小院子,将他往裡面一扔就不管了,也沒任何交代。 院子不大,只八九十個平方,是一個袖珍四合院,有三间小屋,院子裡堆了一大堆花肥,還有几把锄头和叉子,以及一排修剪好的葡萄枝、蔷薇枝。 三间小屋一间是放工具和种的,一间归孙淡,另外一间则住着一個叫门墩的老花匠。 老花匠老得腰背佝偻,满面都是皱纹,门牙都掉了,說起话来因为不管风,加上他一口四川话,听得人云山雾罩。 孙淡和连比带画說了半天才弄明白,這個叫门墩的老头原来的名字叫闷墩,是侯府三老爷孙竹年在四川做官时买的奴仆,进侯府后大家嫌他的名字不好听,這才改了名。现在孙竹年已经死了许多年,门墩也老得无人问津,被发配到這裡做了花匠。 门墩是一個少言寡语的人,一脚也踢不出几個屁,成天只知道提着一個小葫芦喝闷酒,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体臭。 不過,老头子人倒是不错。看孙淡刚进府两眼一抹黑,也不废话,主动跑去帮孙淡领来一床新棉被和一整套新衣服,又指了指空着一间房說:“你的房间。”然后不等孙淡說出谢谢二字,就摇晃着已经微醉的身躯回了自己的房间。 同這样的人住在一起倒也清净,再過三天就要进学堂,需要找一個清净的地方读书,若同一大群小厮裹在一起,根本就沒办法学习。看来,两個孙总管還真是细心啊。 說起做花匠,孙淡倒沒什么经验。在前世,县政府倒有两個花工成天拿着一把大剪刀在冬青树和六月雪上剪来箭去,因为沒留心,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鼓捣的。 好在有门墩老爷子在,倒不至于让孙淡变成一個游手好闲的废物。 现在正值初春,天寒地冻,倒沒什么活。真正忙的时候应该在三月,那时候春芽萌发,花园裡的花要播种,葡萄要插枝,排水渠要疏浚。至于现在,孙淡和门墩主要的活是用大剪刀把腊梅花逐一剪下来,然后分成几份,分别送到各房的小姐们手中,让她们插着玩。 侯府有一個很大的梅园,裡面种了上百株腊梅,香得让人脑袋发晕。园子的名字起得也不错,叫《驿枝园。取意于朝宋人陆凯在《赠范晔一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這间园子是侯府三房钟夫人的居所,孙竹年死得早,园子裡就住了她這么一個寡妇。大概是觉得实在太寂寞了,钟夫将她的侄女江若影从苏州接到山东。 因为是未亡人身份,钟夫人平日裡也不见客。孙淡和门墩每次去剪梅花,都由一個又丑又蠢,說话大声武气的小丫头领着,在她的监视下干完活,然后被不耐烦地打发掉。 這個小丫鬟的名字好象叫芙蕖,名字倒取得风雅,可一看到她那张丑脸和满脸的不客气,孙淡就倒了胃口,真白瞎了這個好名字。 听說钟夫人和她侄女江若影都是有名的美女,可看芙蕖這模样,孙淡心中很不以为然。既然主人的审美品位如此低劣,可见也美不到什么地方去。 如此,干了两日,眼见着就要到族学开学的日子,孙淡突然感觉到一丝紧张,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刚到大学去报名的日子。 這感觉還真是奇怪呀! 因门墩老了,气力不济,加上成日间都带着醉意,孙淡也不好意思让他去爬树,每到剪梅枝的时候,他总抢先一步跳到梯子上去,大声道:“老门,這事還是让年轻人来干吧,若将你摔了,還不是由我来服侍你,凭多了麻烦。” 门墩喝了一口酒:“孙淡你還真会說话,好,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不過,等下累了可别叫苦。” “老门,你就不能少喝点九嗎?”孙淡好意地提醒他:“酒這东西喝多了伤身体的,李白够牛的吧,‘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看起来好象很豪爽的样子,最后把脑子喝糊涂了,要下水去捞月亮,最后淹死了。” 门墩张开嘴露出一口烂牙,道:“這個姓李的還真是滥酒啊,他家裡人也不管管。” “沒法管,都酒精中毒了,一顿不喝心头慌。”学着四川话,孙淡同老人开着玩笑:“說起捞月亮,我還记得一個猴子捞月的故事。老门,想听不?” 门墩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听你摆摆龙门阵。” 等他听完孙淡所說的猴子捞月亮的故事之后,门墩呵呵一笑,“這個故事好,比說书先生讲的好听多了。” 孙淡心中一动,暗道:以后若沒饭吃,或许可以去說书。前几日我還想着去当鸭倌,還真是糊涂了。 正在這时,屋子裡传来“扑哧!”一声娇笑,一個清脆的女声响起:“姨妈,這個小花匠還真是有趣,居然知道李太白的诗,把李白贬得连猴子也不如。不過,他的故事讲得却是不错。” 另外一個年纪略大一点的女声柔柔地地說:“若影,会昌侯乃百年名门,寻常家仆,会几句诗词有什么奇怪。倒是你,从小在苏州长大,沒人管教,来山东后,還真得好好收收性子。” 听到這两個好听的女声,孙淡精神一振。如果沒猜错,年纪大的应该是孙家三房的钟夫人,另外一個则是她的侄女江若影了。 “姨妈,什么呀,我的性子怎么了。你說什么名门,我看孙家大房的孙浩根本就是個草包。二房的孙桂,猥琐懦弱,看见了就让人心中恼火。至于孙岳,眼高于顶,未必有真才实学。”小姑娘被姨妈呵斥,心中大为不满。 “好了好了,孙家几個子侄是什么人姨妈不清楚嗎。明日你就要去族学读书,你性子又野,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钟夫柔柔地說。 “能闹出什么事来,哼!” 孙淡听到屋子裡那個叫江若影的女子将是自己未来的同学,心中好奇,不禁抬头朝屋子裡看了一眼。 当然,钟夫人的房门口挂着一张厚实的蓝色布帘,也看不到什么。 但他這一抬头惹恼了在旁边监工的芙蕖。 芙蕖呵斥道:“乱看什么,干完活就走。” 门墩忙道:“這就走,這就走。” 芙蕖不依不饶:“门墩,你也是三房出去的老人了,知道夫人喜歡清净,怎么還弄個肮脏的人进来满口胡說,什么猴子,什么月亮,成什么规矩。” 孙淡心中恼火,正要說话,门帘突然一晃,一個圆脸的小美女跑出来,笑道:“虽說是满口胡言,却有說得有趣,芙蕖,别为难他。” 這個小美女年纪不大,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白裡透红,在雪白的腊梅花丛中一站,简直就是一尊瓷娃娃,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在她圆圆的脸蛋上掐一把。 小美女江若影跑到孙淡身前,上下看了几眼,突然扑哧一笑:“我這几天心情正不好,被你這個小厮的故事一說,倒开心起来了。說吧,想要什么赏赐。” 孙淡本被這個小美女的清春亮丽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可听她這么一說,他心中却有些不高兴了。孙淡虽然在侯府裡做花匠,可在他看来,不過是勤工俭学。平白被人当成奴仆,让他心中有些恼火。 他一拱手:“在下孙淡,能让江小姐一笑,是我的荣幸,就此告辞。” “啊,你是孙家子弟!”江若影有些不好意思。将孙家子弟当成奴仆,若传了出去,還真让人笑话啊! “正是继宗公不成器的后辈子孙。”孙淡淡淡一笑,拱了拱手径直离去。 江若影楞在花丛之中,贝齿轻咬下唇,半天才笑起来:“這人倒有些脾气,比我還招人烦。” “你也知道自己招人烦了。”屋中传来钟夫人的笑声。 “姨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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