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空仓 作者:衣山尽 士兵跪在三人面前:“禀杨阁老、孙大人、陆大人,王志的家产已经查检完毕,帐房的先生们已经将数目核计出来了。” “好好好。”杨一清抚摩着胡须笑道:“三十万两虽然不多可却也够几万遭灾百姓购买种子粮。如今虽然已经初夏,却也来得及播种,今年应该不会再饿死人了。” 陆炳也自言自语:“如今国库空虚不說,连万岁爷的内藏府也空得可以跑马。上個月,宫裡太监和宫女们的月例钱都還欠着。堂堂天子,竟然拿不出這笔开销,念之,怎么不让人心酸。還有,马上就到雨季。玉熙宫破旧漏雨,陛下的虽然已是半仙之体,可這样的洞府也也沒办法居住,是时候修兼一下了。” 杨一清呵呵笑着,朝那個士兵点了点头:“那么,合计出多少数目来?要准确一些,不能含糊。”实际上,抄家這种活要想短時間内统计出一個准确的数字来還真有些强人所难。一般来說,犯官的家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两個部分。不动产指的是房屋店铺和土地,這個王恕不是准安人,在這裡只有一间院子,也沒店铺和田地,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动产则包括现银、钱票已经珠宝绸缎。其中,珠宝一类的价值受市场影响较大,也只能毛估一下,得出一個大概的数字。 那個士兵抬头回答道:“禀三位大人王恕府上沒有任何珠宝王,器,只一千一百二十三两现银。” “什么,只有一千两!”杨一清和陆炳同时叫出声来。 其中,陆炳更是面色苍白,身体不为人察觉地晃了一下。 就在這個时候,张媳匆忙地跑了過来,大声道:“杨相,陆大人,孙大人,甘必达那边已经抄完了。”他神色颇为怪异,面容煞白不說,神色也极为惊慌。 杨一清眼睛已经开始发花了:“抄了多少?” 张媳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来:“只有一百三十来两。 “什么!”杨一清和陆姆又叫出声来。 那陆炳头中一阵“嗡嗡!”乱响,眼前一黑,忙伸手扶住孙淡的肩膀,這才将身体稳住。 陆炳声音裡带着哭音:“陆炳得了圣旨,来谁安审讯王恕、甘必达贪墨河工银子一案。来的时候,陛下虽然什么都沒說。可陆炳却知道,陛下对查抄王、甘二人报有极大期望。如今朝廷到处都要使钱,到处都是漏风的窟窿。宫中的月份還指望着我呢,就一千多两,我怎么去跟陛下交代,怎么去面队一万多宫人?” 其实,這一切早就在孙淡的预料之中,這也是他先前答应让陆炳就此审结此案的原故。在刚来准安的时候,他已经着韩月将王恕和甘必达的底乎摸了個门清。实际上,這二人在任上是弄了不少银子。可是,到处都是手伸過来,他们自己并沒留多少。 就王恕来說,到现在身上的衣服鞋帽還满是补丁,這样的人,有钱才怪。 那么,這么多银子究竟跑什么地方去了呢? 答案呼之欲出。 這個案子不可能就這么审结,等着一场大风波的袭来吧。 一百多万两银子,這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啊,這么大一笔钱皇帝会不记挂在心嗎? 而嘉靖皇帝這人的性格非常独特,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对于金钱,有個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热爱。实际上,明朝中后期的君王们,沒一個不爱钱。這同中央财政的恶化有极大关系,皇帝家也沒多少余粮啊! 嘉靖最近几年威权日重,皇权渐渐巩固,河漕這边這么多银子消失不见,這不是从皇帝手中抢钱嗎? 依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原谅,绝对会刨根问底,把所有的经手人都挖出来。 這也是孙淡的全盘计划。 杨一清還好,沒见到预计中的三十万两银子,大不了回京城去同户部的人扯皮,向皇帝伸手。可陆炳就遇到大麻烦了,其实這桩案子他本不用亲自過来的。大不了找手下将一干人犯捉拿回去就是。 皇帝之所以让他亲自出马,就是让他来抄家抢钱的。如今一无所获,就這么灰溜溜回去,如何向嘉靖交代? 一刹那,陆炳浑身都冒出冷汗了。他眼睛都红了,一脚朝跪在地上的那個士兵踢去,直踢得他满口是血:“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王恕這個狗贼把银子藏起来了。对对对,一定有地窖,山西的老西儿们不都是這么干的嗎?领我去库房,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银子找出来。” 山西的晋商们在商号和家裡大多设有地窖藏银,在藏银的时候,還习惯将所有的银子都化成汁倒进地窖中,等银子凝结,就算遇到小偷,也拿凝成一块的银子沒得奈何。 “是,是,是,三位大人請跟小人来。”那個士兵站起身来,擦了擦嘴上的血,忙带着孙淡、杨一清、张媳和陆炳到了库房。 “砰!”一声,陆炳一脚踢开库房大门,眼前却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沒有。 “小陆子,好象什么都沒有啊。”孙淡轻轻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陆炳高声叫道:“来人,提一桶水来!” 两個锦衣卫各自提了一桶水過来,朝库房的地上泼去。 水在地上肆意流倘,只片刻,就朝一個方向汇集過去,在靠西的墙角处的缝隙裡钻了进去,瞬间消失无踪。 陆炳兴奋地叫了一声:“就是這裡了。” 他伸出手在墙缝裡摸索了半天,突然拉出跟铁链子,使劲一扯。 “轰隆!”一声,靠西的墙壁突然朝两并分开,露出后面的一座十来平方的密室。 “果然在這裡了。”再個锦衣卫欢喜地叫出声来。 可是,等看清楚裡面的情形,二人连忙闭上了嘴巴。 预料中的银子并未出现,裡面依旧一片空旷,只一口沒有上漆的木箱子摆在屋正中的地面上。箱子不大,也就一尺高,两尺长。 這個时候,陆炳终于冷静下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這口箱子同河工银子有极大关系:“杨相,這口箱子陆炳不敢擅自打开,是不是立即封了,送回京城?” 杨一清哼了一声:“封什么封,抬出来,打开了。” 张媳也道:“杨相說得有理,河漕衙门這么多银子去向不明,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們如何向陛下,向朝廷交代?” “是。”陆炳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箱子很快被抬了出来,众人又回道大厅堂之中。 陆炳用颤抖的开箱子,裡面只放着十来本帐薄。 杨一清也不废话,拿起其中一本就看了起来。 孙淡和张媳也各自拿起一本看了起来,一看都吓了一大跳。 這流水帐记得实在是太清楚不過了,就算是三岁小儿也能看得明白。 其中,每一笔帐目的往来都有记载,譬如某年某月某人日向黄锦送過去一千匹绸缎,所费几何;比如,何年何月何日,给武定侯郭勋送了一对玉狮子,材料人工多少多少;春节时,南京、北京各大衙门的炭火多少多少…… 林林总总,详细得令人发指。可以說,六部加上司礼监人人有份。 “算盘!”杨一清大喝一声:“今日大家都别走,对一下帐。你们也别告诉我不会对帐。” 很快,算盘声响了起来,从牛到夜,至于深宵,总算将数字总了出来。 陆炳的嗓音沙哑下来:“杨阁老,已经算出来了,一共一百八十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一两……這么多钱,全被王恕送了出去,用来为他收买人心,为他将来出任总督河道开路。” 吞了一口口水,陆炳面上显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色:“其中,黄锦得了八十万两,张贵妃得了五十万,其他各部各衙门分了。” “是可忍!”杨一清一掌拍在桌子上:“孰不可忍!” 杨一清眼睛裡泛出泪花:“北京南京六部,除了几個尚书,人人有份。司礼监還牵涉进去一個掌印太监,如今,還把张贵妃给引了出来。我們這次還真是干了一件好差使啊!” 陆炳急冲冲地說:“杨相,此事牵连进去太多人了。要不…就…就…” “就什么?”张媳知道孙淡要拿這份帐薄做一篇大文章,自然不肯放過陆炳,冷笑道:“难不成陆大人要毁灭证据,对,大人這么做是以大局为重,为了朝局的稳定。可是,张媳且问你一句,這么多银子,将来陛下追问下来,我們从哪裡去弄,难道陆大人要自掏腰包为王、甘二贼的贪墨会帐嗎?” 陆炳气得眼睛都红了,怒视张媳,半天才骂了一句:“小人!” 张媳這辈子被人骂得习惯了,也不放在心上,索性不理陆炳,只拿眼睛看着杨一清。 孙淡這才道:“杨相,此事還得請你做主。” 杨一清本是火暴性格:“還說什么废话,立即将這口箱子送去京城,立案审查。到时候,责成刑部、大理寺、督察院按图索膜,照着名单捉拿到案就是了。” 他又一拍桌子:“对此等国贼,绝不可手软,什么大局为重,什么为了朝局的稳定。有這些蛀虫在朝,难道這政局就能稳定了?一個都不可放過。”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