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约定的答案
素娆恭敬的磕了三個头,迎着山风站起身来,卷起的衣袖拂开了晨间的薄雾,负手而立,一抬眸便能望见远处青山绰约朦胧的轮廓。
峰峦错落,交相掩映间露出棋子般洒落在山坳处的稀疏人烟来,炊烟迎着朝阳升起,绿畦如飘带,彩霞胜绣衣,给這静谧祥和的山野景致添了几分意趣。
這样好的景色,日后再难见到了。
念落,她收回视线,最后看了眼孤坟,倏地转身,那动作太過迅疾凌厉,袖风甚至卷起了一地的草屑,纷纷扬扬,缠绵又温柔的飘零在她身后路上,似是诀别,似是挽留。
素娆再沒有回過头。
十裡亭坐落在荒山背阴处,不见黎明曙光,依旧昏暗寒凉,露水凝在那年久失修的腐木栏杆上独留一片霜白。
亭子正中,一炭炉上正煮着茶,雾气蒸腾,沸水将紫砂壶盖顶得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男子端坐其侧,指腹摩挲着茶碗,明珠般盈润透泽的面庞上云雾半遮,瞧不出情绪来。
“公子啊,這茶都煮過了也不见人影,怕不是要被放鸽子吧?”
竹宴抱着剑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的用脚尖碾磨着底下的碎石,见沒有人搭理他,忍不住叹气,“哎,我還以为這一路行去能多個美人作伴,如今看来,真是白高兴一场。”
“公子邀請素姑娘同行是为正事。”
亭外一辆马车上,栖迟靠坐着车门闭目养神,不咸不淡道:“否则你以为公子会带一個女子在身边?”
“是是是,咱们公子吃斋念佛,修的是无情道,生来就沒有七情六欲這种东西,哪裡会为女色所动,只有我等俗人才恋栈红尘,堪不破這皮相诱惑……”
竹宴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嘴裡一溜說着浑话,“等哪天公子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你我這两條狗腿子就只能剃度出家,跟着去佛祖面前尽忠尽职了。”
“竹宴!”
栖迟双眼倏地睁开,冷刀子一样射来,“你满嘴胡說八道些什么,出家這句话也是能随便乱說的?”
对于他的怒火竹宴司空见惯,不以为然的撩拨了下鬓侧垂落的一缕散发,拿余光瞥了眼自家神色如常的世子爷,揶揄道:“南北境都在传,言世子佛陀转世,青莲伴生,宝相庄严,不少人還在家中描了小像供奉,每日三炷香,连寺庙的香油钱都省了。”
栖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当真這般荒唐?”
“不然你以为?”
竹宴凉凉扯唇一笑,“咱们府中几位夫人年前开始就不去寺庙烧香了,大抵是一看到那佛像金身就想到這些,心底膈应的慌。”
然后转身就开始张罗起来,今日府中赏花,明日斗诗,后日品茶……
京城贵女跟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像是要长在王府裡,逼得世子爷沒办法,寻着机会直接递了折子,自請出京避难。
不得不說,竹宴這番话成功惊动了‘宝相庄严’的世子爷。
“你這么喜歡闲聊,不如本世子将摇欢召回来,陪你聊個够?”
言韫神色疏淡,墨染般长眉微微上挑,连带着那秋水般的眸子都浸了层雾色,叫人看不清情绪。
听到‘摇欢’两個字,竹宴冷不丁打了個哆嗦,恶寒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很识时务的鞠躬道:“属下知错,求公子高抬贵手。”
栖迟见状冷笑,叫你嘴贱,活该!
“言归正传,公子,那素姑娘要是不来怎么办?我們就在這儿等着?”
竹宴忙转移了话题,再不敢過多纠缠,显然摇欢這個名字对他来說十分有震慑力。
言韫拂了下衣袍的褶皱,淡声道:“她会来的。”
“万一呢?”
会武功和敢杀人是两回事,他们要走的這條路布满荆棘,多少明枪暗箭,阴谋诡计,简直防不胜防,她当真有那样的魄力嗎?
对此竹宴深表怀疑。
“万一她放弃……”
言韫淡薄的语气蕴了一丝波澜,“顾城会派人送她上京,她会在谢家的庇护下,平安顺遂的度過此生。”
朝堂的疾风骤雨,波浪滔天,吹不进那紧闭宅门的高墙大院裡。
谢家会护着她,娇养好這朵花。
栖迟无甚情绪,对他而言,人只分有用无用,是男是女沒什么差别,竹宴则盼着素娆能来,毕竟在场三個人,除他之外,一個寡言少语,惜字如金,另一個……
罢了,不提也罢!
時間悄然而逝,紫砂壶裡的茶水从沸腾到逐渐干涸,炭火渐冷,一缕阳光越過山头照见对面乌桕树烧成火红之色。
晨间寒意渐散,山间小路尽头,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来了!”
竹宴始终留意着那边,最先看到,忙端着笑脸迎了上去,端坐着言韫将茶碗轻轻搁在盘中,发出清脆一声响,他拢袖起身,对外吩咐道:“都收了吧。”
“是!”
栖迟跳下车辕,动作娴熟的将茶具等一一收起,放回了马车底下的暗箱内。
“素姑娘!”
素娆還沒到亭边,就看见竹宴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什,還绕着她转了两圈,将包裹接了過去,在手中掂了掂,“你就带這么点东西?”
他话刚說完,又自问自答道:“不過也足够了,路上要是缺什么,再去买就好了。”
說完将包裹拿去了马车。
素娆看到默立在亭前的人影,缓步上前,打了個招呼,“有劳世子久等。”
“约定时辰未過,来了就好。”
他们默契的避开了先前的問題,她来了就是最好的答案,简单的两句对话后,气氛冷了下来。
言世子自幼金尊玉贵,向来都是旁人绞尽脑汁同他攀谈,再加上性子冷淡,习惯独处,不觉得眼下有什么問題,薄唇微抿,默不作声。
素娆這段时日劳心伤神,自然也沒有交谈的心思。
遂两人相对而立,一阵无声。
竹宴倚在马车旁,轻戳了下栖迟的手肘,恨铁不成钢的直叹气:“你說這两人怎么跟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說,公子冷着张脸也不知道笑一笑,不知道的還以为他這是找了個下属呢!”
栖迟冷笑,破案问狱,巡察南境,她顶的是原本留给素大人的差事,可不就是找来的下属!
心裡這么想,他嘴上不忘提醒道:“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动那些歪心思,公子的事,你少掺和!”
“知道了知道了!”
竹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至于有沒有记在心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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