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让人沉溺的烟火气
进门先是一個小小的院子,此时,一個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在院子裡打扫,见到突然破门而入的他们,显然很是讶异,嘴微微张开。
时颜默默地按了按额角,也沒時間想恒景怎么突然变得這么鲁莽了,正要跟妇人說声不好意思,就见那妇人连忙把手中的扫帚放到了一边,有些局促地在布裙上擦了擦手,就走到恒景面前,行了礼道:“阿郎,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老奴什么都沒准备,您该提前派人跟老奴說一声的。”
时颜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這是怎么回事?
這妇人唤恒景为阿郎,意思是,這個院子是恒景的?
恒景他,竟然又把這個院子买回来了嗎?
时颜转头,有些怔然地看着恒景。
恒景朝那妇人扬了扬手,道:“无妨,我也是临时起意,带我夫人回来看看。
你不用管我們,自去做你自己的事便是。”
說完后,才转头看向时颜,眼神微柔道:“我早在六年前,便唤人把這個院子买回来了,买回来后,我让人把這個院子恢复成了我們以前在這裡住时的模样,我带你去看看。
我经常就会想回来這裡看看,但我总是沒有時間,因此,把這個院子买回来后,我也就回来過五次,這回是第六次。”
他一边說,一边想拉着身后的女子往前走,却发现,身后的女子就仿佛被钉住了似的,一时竟拉不动。
不禁有些奇怪地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女子眼眸微红,无比动容的神情。
恒景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转身,抬起手抹了抹她微微发红的眼角,轻笑着道:“早知道你那么开心,我应该早些带你過来的。”
但他不确定,带她来到這裡,是一件坏事還是一件好事。
這裡虽然有着他们最纯粹快乐的记忆,但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他们曾经的伙伴,是真的回不来了。
时颜抿了抿唇,抬起手握了握他的大手,突然往前一步,埋进了他的怀裡,轻声道:“恒景,你怎么這么好……”
好一会儿,她又低声道:“恒景,谢谢你守护了我們的回忆。”
恒景微微挑眉,凤眸一下子柔和下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有凛冽的寒风吹過,只是在這個温暖的怀抱裡,时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寒冷。
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时颜便跟着恒景,走遍了這個不大的院子。
越看,她心底越是震惊。
這個院子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恢复成了他们曾经在這裡住时的模样。
也不知道,恒景到底是花了多少心思、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做下這一切的。
时颜心底酸酸涩涩的,却不自觉地更加握紧了身旁男子的手。
直到,他们两人走到后院时,时颜脚步一顿,看着右边角落裡,唯一一处跟她记忆中的家不一样的地方,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那裡,整整齐齐地伫立着三個墓碑,上面用熟悉苍劲的字体,写着他们曾经那三個伙伴的名字。
那個字体,时颜不会认错,是恒景的字。
這三個墓碑,定然是恒景亲手替他们做的。
恒景转头看着时颜的脸,眉头微蹙,有些心疼地抬起手抹了抹她的泪,低声道:“這是他们的衣冠冢,幸好当初,我留了個心眼,偷偷把他们的衣服留下来了几件,否则,只怕连這個衣冠冢都立不起来。
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想回到這裡,所以我把他们的衣冠冢立在了這裡。”
他们的三個伙伴,小茉莉、胖子和阿兰,都是韩圻年命人杀死的。
那时候,时颜手上毫无权势,不但无法为他们报仇,连保留下他们的尸身、为他们立一個墓都做不到。
這是她至今为止最为愧疚痛苦的事情,她以为,這种愧疚痛苦,她要经受一辈子。
却沒想到,恒景替她把她无法做的事情,都做好了。
他替她偿還了她的罪孽。
恒景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似乎慢慢冷静下来了,才低声道:“阿颜,過去和他们說說话罢,他们定然很想你。”
时颜却沒动,轻吸一口气,道:“他们心裡,定然在怪我……”
“不会的,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被人迫害的人。”
恒景轻叹一口气,把面前难得脆弱的女子揽进怀中,温声道:“何况,你已是为他们报仇了,不是嗎?他们又怎会怪你呢?”
对啊,她为他们报仇了。
时隔這么多年,发生了這么多事情,她终于为他们报仇了。
时颜静默片刻,冷声道:“韩圻年,必须由我亲自杀死。”
恒景低头看了她一眼,吻了吻她的头顶,低声道:“放心,我已是吩咐下去了,在我們回去之前,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留着韩圻年的狗命。”
时颜抬眸看向他,低声道了句“谢谢”,便离开他的怀抱,慢慢走到了那三個墓碑前,慢慢跪了下去。
眼角酸得一塌糊涂,但时颜忍住了沒有再落泪,抬起手轻轻拂過面前的三個墓碑,轻笑一声道:“小茉莉,胖子,阿兰,我来看你们了。
抱歉,這么多年来,我都沒来看過你们,你们……還好嗎?
小茉莉是不是還是那么爱撒娇,动不动就哭?胖子是不是還那么爱吃,什么都能塞进嘴裡?阿兰……是不是已经长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
抱歉,是我害死了你们,抱歉,過了這么久,我才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站在她身后的恒景听着女子努力抑制着哭腔的声音,心疼得仿佛都麻木了。
這便是他不知道该不该带她来這裡的原因。
回忆纵然美好,却也伤人。
然而,如今,他们已是来到了這裡,他便是再心疼,也不能打扰现在的阿颜。
那是阿颜,和他们三個之间的羁绊。
即便他也是阿颜曾经的伙伴,甚至是阿颜如今的夫君,他也不能随意走进他们的世界。
他只能站在這裡,默默地陪伴着阿颜。
让阿颜知晓,她不是只有一個人,她還有他。
时颜就這样跪在墓前,断断续续地和曾经的伙伴說话,就這样跪了一下午。
到了最后,她记得自己似乎是困了,一旁的恒景也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抱起她,把她抱回了房裡。
然后,她就窝在恒景的怀裡,不知不觉睡過去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全黑。
时颜睁眼见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时,還以为自己在做梦,好一会儿才回想起了先前的事情。
然而,她明明记得,她睡過去前,恒景就睡在她旁边。
怎么這会儿,人就不见了?
时颜慢慢坐了起来,感觉周围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不管是先前做女帝的时候,還是重生后,她身边总是有一堆人服侍,好像這般独处的时候,已是很久沒有過了。
她缓缓看了四周围一圈,下床穿好鞋子,走了出去。
這個二进制的院子很小,小到时颜刚刚走出房间,就听到了不远处厨房的方向,传来切菜的声音。
她挑了挑眉,走了過去,便见到狭小的厨房裡,恒景正撩起衣袖,低着头,在切着手中的一個西红柿。
他眼神认真,脸色严肃,仿佛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做一件什么大事一般。
厨房裡炊烟袅袅,却是让他這久经沙场显得過分冷冽坚毅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情和让人心动的烟火气。
恒景明显早就发现她的存在了,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你醒了?我還想一会儿做完饭后再去叫你起床。“
男人的面容在袅袅的烟火中,显得无比温润美好。
时颜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咳一声道:“怎么是你做饭?這裡不是有你雇佣的仆从么?“
恒景已是转回头,继续专注地处理手上的食材,边处理边道:“我让他们先回去了,這是我們的家,我觉得,你应该不希望有其他人在這裡。“
确实。
毕竟他们当初住在這裡的时候,可是沒有什么仆从的啊。
虽然时颜知晓,恒景让那些仆从回去了,但這個院子周围,定是還是布满了他们的暗卫和侍卫,但她依然为男人這個用心而动容。
她悄无声息地走過去,在恒景开口问她什么之前,突然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男人的腰,轻轻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感受到身后的温暖柔软,恒景处理食材的动作顿了顿,带着几分困惑担忧道:“阿颜?”
“嗯,你不用管我,我就是突然想抱抱你了。”
时颜看了一眼料理台上,已是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红柿,和切好的肉丁,不禁有些纳罕地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便是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负责做饭的也是阿兰。
恒景按下心底的柔情和转過身回抱她的冲动,继续低头清洗手上的一條鱼,微微笑着道:“刚开始从军的时候,身边可沒有人服侍我,什么都要自己做,不過做個饭而已,也沒什么难度。”
时颜听着他這再平常不過的语气,眼神微动。
那段日子,他定然是很艰难才熬過来的。
只是,他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多說。
這男人,還是有着其他男人的通病,总是把那些痛苦的事情独自消化。
时颜不禁更紧地抱住了他,脸在他背上蹭了蹭,笑着道:“应该不会很难吃吧?”
她原本是开玩笑一般說出這句话的,男人却顿了顿,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应该不难吃,我虽然很多年沒做饭了,但先前我做饭的时候,队裡的伙伴都会凑過来蹭饭吃。”
时颜微愣,忍不住一点一点地笑开了。
這男人在某些方面,总是透出一种不自觉的可爱。
让她总是忍不住越来越喜歡他。
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在他的背上蹭了蹭,道:“那我就期待着了。”
這样的烟火气,让她着迷,甚至想沉溺其中。
可是,越是如此,她越是清醒地认识到,這样的烟火气,不是属于他们的。
安静了一会儿后,时颜再次启唇,轻声道:“你說,他们发现我們不见了,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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