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悲情的男人
前面本该是用来供奉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件件雕刻精美的木制工艺品,仔细一瞧,那些物品竟都是一些形态娇憨可爱的小动物和女子用的首饰。
就這么乍然一扫,时颜就看到了雕刻着精美纹样的簪子、手镯和耳环。
那些小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无一不精巧可爱得紧,若是寻常女子见了,肯定要欢喜得不行,可以看出雕刻的人不但有着精湛的手艺,還花费了大量心思。
时颜立刻就看出来了,這是恒景做的。
他小时候就喜歡捣鼓這些小玩意,那时候他们沒钱,每年生辰,恒景都会做這样一個小玩意送给她,但沒有现在看到的那么精美罢了。
她突然想起她刚重生时,那個拿剑指着她的男子喃喃的那句话——“沒有女人可以取代那人在主子心中的位置。”
时颜有些讶异,沒想到恒景是真的有一個心爱的女子!而且那個女子已经去世了!
這、這也太悲情了点吧?
而且,为什么那個牌位上一個字都沒有?难道那個女子身份特殊?還是恒景不想让别人知晓那個女子的存在?
时颜自认不是個八卦的人,但那是恒景心爱的女人,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难怪他都二十有四了還不近女色,敢情不是他不正常,而是他心爱的女子已经去世了啊。
他近几年性情越发孤僻古怪、阴晴不定,也跟那女子有关吧!
沒想到啊,恒景竟然都已经有心爱的女子了,在她印象中,他還是小时候那個时常陪伴她左右的少年郎。
而且,她沒看错的话,那些首饰几乎都是梅花形状的。
看来那個女子也喜歡梅花。
时颜察觉到旁边的两個侍婢一直在若有似无地盯着她,不禁暗暗一笑,神色淡然地收回视线,走回座位上翻开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一直到夕阳西下,终于有人来了,却不是恒景,依然是风玄知。
“都督军营那边的事情比较棘手,今天应是赶不回来了,請夫人先行回去吧。”
时颜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把书放回書架,正要离去。
风玄知却突然叫住她,扬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道:“夫人瞧着丝毫不惊讶,可是早就知道,都督不会過来?”
时颜顿了顿,转身大大方方地直视他。
“实不相瞒,我是有過這個猜测。
但都督和风先生不是一般人,除此之外,我還有许多猜测。
在风先生进来之前,我也不知晓哪個猜测是正确的。”
在這样的聪明人面前,隐瞒或者說谎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大大方方坦诚以待。
至简即至真!
饶是风玄知,也不禁微微一愣,這女子不但聪慧,這反应也忒冷静了吧。
乍然被人看穿心思,便是城府深沉的人也难免惊慌失措,這女子却只是怔愣了一瞬,便承认了,這只有两個可能——
一,她的城府深不可测;
二,她心裡沒鬼,因此被人看穿,也能大方应对。
沉默了一会儿,风玄知重新扬起笑容,对着时颜深深作了個揖,道:“夫人如此坦诚,在下佩服。
在下会把夫人今天的话一一转达给都督。”
她這算過关了?
然而风玄知這人深不可测,时颜可不敢太自满,笑着回了個礼便转身离去。
她走后,风玄知扫了這個书房一眼,问一直默不作声的两個侍婢,“方才,夫人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其中一個侍婢立刻走上前行礼道:“夫人一直在看书,只是她从書架那边回座位时,往无字牌位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无字牌位?
风玄有些意外,那无字牌位除了对都督意义非凡,对其他人来說只是一块木板和一些沒用的木头小玩意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心中闪過一丝怪异,但风玄知一时想不通這怪异的缘由,只能先行把它抛诸脑后,自行离去。
晚上,都督府书房内。
风玄知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說了,恒景坐在书桌后,利眸幽深,俊颜沉静,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直到,风玄知說到时颜看了那個无字牌位好几眼,恒景才眸光微动,脸上现出了些许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无字牌位前,看着桌子上排列着的木头小物件,冷峻的双眸,倏然柔和了些许。
只是便连這几分柔和中也似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郁,带着茧子的大手轻轻抬起,却在将要触碰到那些物件时,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那人最爱吹毛求疵,在宫裡每每见到他,都要挑他一番毛病——头发沒梳整齐,衣服上有皱褶,靴子上有泥土……
每回生辰宴席,都要对臣子呈上去的东西挑剔一番,而且几乎每回都有他——特意从关外少数民族那裡带回来的糕点,說太油腻;
从青耳族皇族那裡得到的夜明珠战利品,說太俗气;
特意找隐世不出的大师打造的匕首,說也就只能削削果皮……
明明小时候,還沒有這些個娇气的毛病。
恒景眼中带着某种隐忍到了极致的情感,就仿佛绷紧了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断裂,一颗心沉甸甸的,仿佛不加以控制,便会被它拖曳入幽深地府。
只是,地府中会有她嗎?
恒景猛地闭上了眼睛,那停在半空中的手握起拳头,收回到身侧。
风玄知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都督這种仿佛被浓郁的黑暗和哀伤吞沒的模样,但每回见,都忍不住心跳加快,满心紧张。
跟在這人身边那么多年,亲眼目睹了当年知道那女子去世时他那状似癫狂的模样,风玄知很清楚,這男人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府,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只有帮那人报仇雪恨的信念。
风玄知纵是见過了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也不得不承认,他如今的主子,是他见過的最悲情的男人。
在那人還在时,她把他推得远远的,他只能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她,看着她日日被不同的男子围绕,在别的男子身旁欢声笑语。
如今那人死了,依然不愿意放過他,她是這個男人心中的魔,让他尝遍了求而不得的苦。
风玄知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道:“都督,属下知道你对那人无法忘怀,但人死不可复生,都督還是……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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