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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尤裡安从楼裡出来。两人一個低着头在玩手机,另一個在想心事,都沒看前面,结果门一开,差点就撞了個满怀。
尤裡安扶住她的肩膀,问,“你回来了?”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今天又和那数学系的家伙一起学习了?”
“沒有。”
见她耷拉着脑袋,他试探性地问,“怎么,不高兴?”
“沒有。”
“难不成你失恋了?”他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丁半点的幸灾乐祸。
心裡藏着事,不想說话,她摇了摇头,和他擦肩而過,往楼裡走。
尤裡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站了一秒后,大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见她回头望向自己,便咧嘴一笑,露出两個酒窝,道,“走,跟我去個地方。”
她挣扎了下,甩开他的手,道,“我哪都不去。”
“为什么?”他一脸受伤,“你都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
“累,不想动。”
“不需要你动,我带你动。”
“!!!”靠,這话說的,怎么就让人听了這么容易想歪呢?
尤裡安见她不再抗拒,便又拉起她的手向外走,一直走到马路上他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不由分說地将她塞进去,然后啪的一声,砸上了大门。
见她怨怒地看着自己,他又是扬眉一笑。他的笑容很阳光,属于治愈系的,让人看了再也发不了火。
顾娅有些无奈,谁让她是娇小的女人,而他是健壮的汉子呢?好吧,都被他绑上车了,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了。
“你想带我去哪裡?”
他将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道,“别问,去了你就知道。”
死小孩,還学人家装神秘,我呸!
车轮子一滚,驶上了高速,半個小时之后,两人到了法兰克福……机场。将车停在车库,顾娅下了车,跟在他身后,不由一肚子疑问。
来机场干嘛?难道带她来這坐看飞机起落么?囧。
才這么想,他就突然转身,双手指着她放了一枪,献宝似的道,“我带你来看飞机起落。看我多浪漫,快表扬我!”
额,果然逗比。
“這裡停车半小时五欧,你吃饱了撑的?”
见她兴致缺缺,他忍不住叫着抱怨,“哦。你能不能配合一点,真是太不懂情调了。”
“为什么要配合你,我們又沒在谈朋友。”
“朋友之间也可以谈情的。”
“不需要,谢谢。”
尤裡安嘴上說不過她,只好大步走回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拖着她向前走,“来都来了,给点面子。”
他软硬兼施,弄的她一点办法也沒有,只好很傻逼地陪他看灰机灰。
据說法兰克福机场是欧洲最大的机场,而且還不停地在扩展,就德国人那尿性,你们也知道的,沒個三五年,估计是竣不了工的。
顾娅靠在扶手上,透過大篇幅的玻璃窗,眺望远处的起跑线。一架架飞机停在空地上待运,工作人员忙着指挥,装行李的车子驶来又驶去。這就是机场的主题:离去和归来。
每一次站在這裡,不管是她亲自飞,還是送别人飞,总有一点伤感。看见飞机起,心,就跟着一起冲上云霄。一方的离别,意味着另一方的团圆,作为一個长期在外漂泊的人,她是感同身受。
尤裡安站在她身边,背靠着栏杆,和她面对面,两人所见的视野并不相同。对他而言,也许仅仅只是一道风景线。
顾娅正在心底感叹,這时,尤裡安突然用胳膊撞了她一下,道,“和他们相比,你永远不是最惨的。”
闻言,她转身望去,于是就看见了一群坐着轮椅的残疾人。他们有些年龄已经很大了,但智力却仍然停留在孩童时期,痴呆地看着某处掉口水傻笑。
這话說得不错,和比你惨的人相比,你永远是幸福。知足常乐,在中国這也是一句古话。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這個還想要那個。
尤裡安终于沒能忍住他那颗八卦之心,问,“你心裡到底藏着什么事?”
她沉默,牵涉到经济,难以启齿,更重要的是两人的关系還沒有亲密到无话不說的地步。
见她抿着嘴,就是不肯說,尤裡安也沒再追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他退后一步,突然向她伸出双臂,道,“那就拥抱一下吧。”
顾娅犹豫,外国人喜歡通過身体接触来增进感情,所以即使在人群中也会当街亲吻拥抱。可中国人却喜歡把爱埋在心裡,通過更深层的方式去表达,比如为谁默默付出。别說是他這個半生不熟的人,就连亲爹,她也沒抱過几回。
尤裡安不知道彼此间的差异,见她不动,就主动迎了上去,揽着她的肩膀双臂一收,给了她一個实打实的大拥抱。
不知是哪個說的,皮肤也会饥饿,所以人们期待彼此的拥抱和抚摸,只不過随着年龄增长,這些渴望渐渐被忽略。在他怀裡,顾娅感受到了温暖,他有力的臂膀和矫健的胸肌,让她觉得安心。那是一种避风港的感觉,暂时替她挡住风雨。
她闭起眼睛,将脸靠在他的胸口,默默地享受這刻的宁静,要是一直有人愿意這么庇护她就好了。
温香软玉抱在怀裡,尤裡安也很享受,所以并不急着推开她,而是将双臂收拢,环住她的背脊。不要小看一個拥抱,它可以帮彼此传递很多信息,让两人的心更贴近。
顾娅觉得自己俨然就是一只到处漂泊的小船,偶然找到了停泊的港湾。只是可惜這片港湾還不属于她,只能暂时让她歇一歇脚,然后,继续开始下一次旅行。
尤裡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样,是不是开心点了?”
她惊觉,在他松手前,先推开了他。两人结束了這個令人心动的拥抱,顾娅将头转开,嘴硬地否认,“我沒有不开心。”
尤裡安也不去拆穿她,对他来說,尊重就是替对方保留她要保留的秘密。
沒话說,他随便找了個话题,问,“你第一次来德国的时候,也是在法兰克福机场?”
“不,是在慕尼黑,然后转机過来的。”
“慕尼黑?”他有些惊讶,“上海沒有直达法兰克福的?我不信。”
“有。不過我是从洛杉矶過来的。”
“美国?”他扬了扬眉头,问,“我以为你去了新西兰。”
“我以前是在新西兰,只不過那时候沒有直达德国的飞机,必须在新加坡或者美国转机。”
“所以你就去了洛杉矶?”
她点头,“這說起来也是一场恶梦。”
听到有八卦,他的眼睛顿时亮了,催促,“說来听听。”
“决定来德国后,我去新西兰旅行社订票,工作人员沒和我說中国护照在美国转机时,必须持有入境签。当时他们只說建议你去签一個,但不签也可以,只要转机時間低于八個小时,而我是五個小时。”
“你不会真的沒去签证吧?”
她点头,“签证要花1000刀,好贵的,我想能省就省了,所以就沒去。”
尤裡安伸出拇指,道,“在美联邦這种横行霸道的政府前,你也敢挑战他们的威信,你牛!”
顾娅叹息,“這不是我年少无知嗎?很多事情沒想透彻,就匆匆忙忙地做了。所以,就不得不承担后果。”
冲动是大多数人的毛病,毕竟全世界有几個民族像他们德国人那样严谨,决定做的每件事都会把后果考虑清楚,就连养一只狗,都会先去列個十年计划。
尤裡安挥了下手,问,“然后呢?我是說你非法入境了之后?”
“然后……就被抓了。”
“谁抓你?警察?”
“是的。被海关当作偷渡者当场就给掐了。当时来了三個警察,将我反手拷了起来,身上的皮带和鞋子上的鞋带,也被以防是武器,脱了下来。他们彻查我的行李有沒有危险物品,然后将我押去了海关的临时拘留所。我們走出去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我們在拍警匪片,還有旅客在问呢?
闻言,他忍不住微笑起来,笑了一半才发现,這是個悲伤的故事,忙低声說了句抱歉。
顾娅挥手,“沒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确实觉得挺可笑的。”
“那你哭了沒?”
“很奇怪,沒有。”
“你不紧张不害怕嗎?毕竟那是一個陌生的国度。”
“紧张是有的,我现在還记得,那时手裡捏了一手的冷汗。但是害怕却沒有,因为我也蛮委屈的,早知道就不走美国這條线了,我对美国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沒有。”
“可怜的姑娘。”尤裡安捏了下她的手背。
“那时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做了很多很傻很天真的事情。”
尤裡安接口,“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却成为很多有趣的经历,也不枉此生了。”
她点头,“是的。是這样。我自己遇到挫折,在挫折中成长,那比大人们告诉我道理要来的深刻。”
他把话题又转回来,“那警察抓走你之后呢?”
“之后,他们就抓我去做笔录。按指纹,拍罪犯照片,测试說谎等等。”
“怎么听起来像是csi?”
“确实就跟那差不多。折腾完了,把我和其他偷渡者一起关着。”
“那后来呢?”
“后来飞机场的海关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是放我走,還是遣返新西兰。他们投票决定,11個人,最后六票对五票。”
“六票是赞同你走的?”
“是。”
他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你真是走运。”
“嗯,是运气好。我记得海关有個墨西哥的移民,又矮又胖,還其貌不扬。這人特别讨厌,总是盯着我问?是不是我在你们中国会很受欢迎。”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我眼瞎了,看不见。”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你還挺诚实,也不怕他为难你。”
“這倒沒有。后来我去拍罪犯照的时候,他和另一個同事指着我叫我蒙娜丽莎的微笑。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比蒙娜丽莎好看多了好么。”
尤裡安听到這裡,不由笑出了眼泪,只能默默地给她点赞。
“我可以上飞机了,他们海关裡的人還塞给我一张小纸條,上头是他的email。我至今也沒想通,我又不在美国住,他让我联系他干什么?”
“也许他对你产生感觉了。美国人嘛!”他话锋一转,道,“看起来,你是五大洲的标准美女。”
额,那還真是谢谢了。
“于是,你就来德国了?”
“是的。海关放我一马,让我上了飞机,把护照给空姐,到飞机起飞后,才還给我。等我到达德国土地的那一刻,我都忍不住哭了。来一次德国,路程竟会如此艰辛!”
听她這么說,他也不由感叹,“难怪你会這么坚持地想留在德国,对你来說,這條路确实走得很困难。”
“嗯,大概就是因为来之不易的东西,所以才会特别去珍惜。”
尤裡安心中一动,再次伸出臂膀,给了她一個熊抱,毫不吝啬地赞扬,“你真的很勇敢,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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