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57节 作者:未知 還道:“等你回来,我让吴管事去买個做江浙菜的厨子回来。” 就算是三鲜拌料,元允中還是觉得辣。 宋积云已经麻木了。 仅仅一顿饭的时候,她母亲不仅打算让元允中去宋氏族学读书,還准备给元允中养两匹马,打一辆马车,养两個绣娘。 买個做江浙菜的厨子,已经不能让她再惊讶了。 她帮钱氏放了车帘,道:“您路上小心点。我們下午就回去了。” 說着,她朝赶车的车夫使了個眼色。 车夫扬鞭,立刻驰离了窑厂。 宋积云长透了口气,扭头却看见元允中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母亲远去的马车。 她心裡“咯噔”一下,忙道:“元公子,窑厂還有点事,我就不陪你了。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六子好了。” 元允中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好!你走的时候让人跟我說一声就行了。” 宋积云看着元允中离开,嘴角噙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郑全和罗子兴却急匆匆地找了過来。 “大小姐!”郑全沉声道,“有一批最近契书到期的师傅提出要离开窑厂。” 宋积云神色一肃,道:“我們雅室裡谈。” 两人齐齐点头,一起去了厅堂旁的雅室坐下。 宋积云道:“有多少人想要离开窑厂?都是些什么人?” 罗子兴神色凝重,道:“大约有三十几個人,都是做日常瓷作坊那边的的师傅,或者刚出师的徒弟。各工序的都有。徒弟還好說,我已经让各人的师傅去问情况了。那几個师傅,却是带着自己的徒弟一起走的,怕是留不住了。” 郑全在旁边补充:“项师傅說,很有可能是有人看到我們宋家窑厂這段時間不安生,来挖墙脚的。” 宋积云也這么觉得的。 她沉吟道:“走得那批人,手艺如何?” 罗子兴道:“除了有两個颇有天赋,刚刚出师的徒弟,其他的也就能烧烧日常瓷了。” “那能不能把那两個有天赋的留下来?”宋积云问。 罗子兴苦笑道:“就這两個闹得最凶。” 宋积云的目光顿时有些冷冽,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要走,那就按照窑厂的规矩,在宋家窑厂学過手艺的,留了学艺的银子;沒学過艺的,扣三個月的工钱,让他们离职走人。” 不管谁是他们幕后的人,先付给她一大笔银子再說。 她也正好看看這幕后的人财力如何? 宋积云還叮嘱罗子兴:“你们也不必为难他们。天下大事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何况是我們這些要养家糊口的平民百姓。别人在我們這裡做的不高兴了,又沒有违反契书上的约定,我們凭什么不让别人走? “别人守规矩,我們也应该守规矩才是。” 罗子兴到底意难平,咬牙彻齿地道:“我看他们有什么好下场!” 宋积云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我們齐心协力,把窑厂办得比从前更好,不用我們去挖角都会有手艺高超的师傅来做工。” 她就這一批人走后,窑厂的窑工该怎么重新安排和罗子兴讨论了半天。 项阳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如土地道:“大小姐,不好了,万公公過来了!” 在整人景德镇,甚至是梁县,只有一個人能被称为公公。 那就是御窑厂的督陶官万晓泉。 “他怎么来了?”宋积云眉头蹙了蹙,噌地站了起来,道,“他身边還跟了些什么人?” 她原本想等窑厂安顿下来就去拜访万公公的。 项阳擦着额头的汗道:“他還带了两個小太监和七、八個衙役。” 是寻常出门的排场。 宋积云让罗子兴去告诉其他作坊,她则和项阳去迎接万公公。 “你還知道些什么?”她问项阳,“你可有什么经验教训点拨我?” 项阳的汗流得更密集了。 他道:“我在宋家窑厂干了快二十年了,這還是第二次见到万公了。上一次是我們窑厂烧出了祭白瓷,他亲自過来参观祭白瓷的作坊。但我听汪大海說,万公公這個人喜歡附庸风雅,爪子很深,只要被他盯上的窑厂,出了血還会带着肉,很不好打交道。” 宋积云点头,就看见大门口停着一顶绿帷小轿,两個眉清目秀的童子站在两边,七、八個人高马大的衙役围着轿子。 “万公公!”她走上前去,隔着轿帘,恭敬地行了個礼,道,“不知道您会過来,有失远迎,望您海涵!” 轿帘静静垂落,轿内悄然无声。 這是要给她下马威嗎? 宋积云只好等着,在心裡琢磨着各种万公公的来意,却身姿笔直,神色从容,落落大方而端庄有度。 大约過了一刻钟,轿内传来一声冷哼,有阴柔的声音道了句:“起轿!” 几個轿夫忙抬起了轿子,晃晃悠悠地进了窑厂。 宋积云就在前面带着路。 一行人到了厅堂。 轿子停下,其中一個童子撩了轿帘,从裡面低头走出一個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竹青色杭绸直裰,戴白玉镶云纹赤金簪子,腰间挂着金七事、小印、玉佩等物。 他抬头看了一眼厅堂前的写着“宋氏”的匾额,率先走了进去。 宋积云這才发现這位万公公容长脸,稀疏的八字眉,蒜头鼻,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着很精明的样子。 她請万公公在中堂坐下,待丫鬟们上了茶点,她再次给万公公福了福,道:“家父上讳‘又’,下讳‘良’,我在家中排行居长,是宋家二房的大姑娘,也是宋氏窑厂的东家。不知道万公公亲自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們效力的?” 万公公端起茶盅,吹了吹浮着的茶叶,這才看了宋积云一眼,道:“女东家?” 第76章 “是!”宋积云道,“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我能接管窑厂。” 她說着,看了赶過来接待万公公的罗子兴等人,道:“還好有几位大掌柜、大师傅支持,我沒有辜负父亲的期望。” 然后她给万公公行了個福礼,道:“家父生前常說起万公公对我們家窑厂的支持,以后還要請您多多关照!” 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让万公公不由多看她一眼。 他身体往后一仰,看似随意却骨子裡透着傲慢地往太师椅靠背上一靠,道:“听說你们前两天烧出了空窑?你们窑厂的窑工還因此去你们家闹事了?” 当时看热闹的人不少,宋积云也沒想能一直瞒着御窑厂那边的人,可官场上素来有欺上不瞒下的规矩,万公公這么快就知道,還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坦然地道:“是的!我父亲走得急,家裡的人都慌了神,窑厂這边也人浮于事,不免闹出些乱子来。不過您放心,我這几天住在窑厂,就是在处理這件事,肯定不会耽搁交货的。” “是嗎?”万公公原本就有些阴沉的目光更显得沉暗了,他冷冷地道,“可我怎么听說,你们窑厂昨天晚上又出事了——负责给祭白瓷上釉的宋立,因为对一個女人做窑厂的话事人不满,毁了祭白瓷的泥料,如今窑厂已经沒有泥料可用呢?” 宋积云心中一凛。 除非万公公派人盯着宋家的窑厂,不然不可能知道的這么快、這么详细? 可此时她沒功夫细想,微笑道:“是有這件事。但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跟我們說‘有备无患’,我們窑厂一直有储备的泥料。” 她說着,吩咐郑全:“你去烘房,把我們给祭白瓷做的泥坯拿几個来。” 然后对万公公道:“大人,我們早有准备,余下的泥料可以再烧一窑。” 万公公一愣。 赶過来陪客的罗子兴几個已冷汗透背。 他们知道宋积云胆子大,可沒想到她大到這個程度,居然敢忽悠万公公! 可万公公還真被宋积云忽悠住了。 别看他做了十几年的督陶官,可什么样的泥料有什么样的特征,他還真不是特别清楚。 何况宋家的祭白瓷有自己独特的秘方,他就算是怀疑,也沒有办法立刻就判定。 万公公把郑全拿過来的泥坯看了又看,就丢到了一边,神色也温和了几分。 宋积云忙道:“大人您放心,我八月十五之前,一定会交货的。” 比契书上的日期提前了五天。 “不行!”万公公显然信不過他们,冷酷地道,“八月十日之前,必须交货!” 時間缩短了一半。 宋积云在心裡算了算,道:“听大人吩咐!” 万公公惊讶地望着她,神色微缓,看上去沒有刚才那么阴郁了。 他道:“那谁负责给祭白瓷上釉?” 宋家祭白瓷的秘方,一是泥料,二是上釉。 沒有宋立,這瓷還烧得成嗎? 宋积云道:“由我负责!” 万公公這下难掩愕然,骤然坐直了身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怀疑地道:“你?” “是!”宋积云笑道,“祭白瓷的釉料配方,是我們家的命根子,宋师傅最多也就知道怎么上釉,可配方却一直掌握在我父亲的手裡,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让背過配方。多宋立一個不多,少宋立一個不少。” 万公公沒有說话,有些沉阴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看,好像這样,就能看出宋积云所說是真是假一般。 宋积云不怕他看。 她父亲在世的时候跟很多人都說過,想给她招婿,继承家业。 万公公在梁县這么多年,应该曾经听說過。 他這种人,在梁县做惯了土皇帝,又有先入为主,怎么可能听得进她的话? 不如用她父亲暂时安抚他,等她把祭白瓷烧出来就好了。 何况由她负责上釉的工序,她并沒有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