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鐵帽子王

作者:滿汀洲
胤禛搖頭失笑,這哪兒還用他羅織?

  光是那些個大東珠跟無數逾制的物件,就已經夠瑪爾渾喝一壺了。更遑論,他還收買人惡意構陷直親王,試圖離間皇家父子關係呢?

  是的,構陷。

  爲了兒子的名聲,也爲了自己這張老臉。康熙勇敢地,把這個鍋甩給了安郡王瑪爾渾。

  說他居心叵測,指使落魄進士林子鈺告御狀。並製作大量假證據矇蔽聖聽,讓他誤會自家好大兒。將他的陳訴誤判爲狡辯,讓那忠心耿耿的一家子下了宗人府大牢。

  “胤禔救駕有功,擒賊有功,平叛有功。爲迎西域故土新歸,朝廷再添新疆一省做出不可替代的貢獻。其妻多項發現發明、其長女與他組建天津衛八旗水師營,主持研發蒸汽戰船。助大清揚威海外,平大清與鄂羅斯多年邊界紛爭……”

  好一番耀功之後,帝王長長一嘆:“這般居功至偉的一家子,卻因歹人歹心而被構陷至斯,屬實可恨。傳旨,安郡王瑪爾渾身爲皇室宗親,多年以來一直深沐皇恩,卻不思報效。反過頭來,竊據貢品、逾制收藏使用比帝王冠冕上所有還大的頭疼東珠。構陷皇子,試圖挑起諸皇子紛爭,甚至謀求儲位,大逆不道至極。”

  “朕念及其父安郡王嶽樂好歹也曾給大清立下過汗馬功勞,留其於家人性命。只革除宗籍,籍沒家產,貶爲庶人。”

  這旨意一出,全場譁然。再沒想到煊赫一時的安親王府,就然就這麼……

  可涉及到謀逆大事,羣臣就算再怎麼唏噓,也不敢幫他多說一個字的情。就怕龍顏大怒,直接拔劍就砍,而他們卻沒有拼死攔着的五阿哥。

  所以片刻凝滯後,所有人齊刷刷跪下:“皇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演技帝·熙頹然:“英明?呵呵,朕以往也覺得自己不錯。可佳兒佳媳佳孫女們都被冤至此,朕又有什麼臉面自認這兩字?”

  啊這……

  羣臣靜默,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還是法海微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怪只怪,那起子惡人過於奸詐。做出那等能以假亂真的證據來,誆騙陛下。以有心算無心,皇上便一時不察也是有的。”

  “但您能不顧直親王前頭功績、不以他是親子身份而遲疑。堅持秉公執法,這本身就極爲難能可貴。天子之尊,不憚承認自己錯誤,積極改悔,又是個常人亦有所不能……”

  一連串有理有據的彩虹屁之後,法海虔誠跪下。言說皇上如此,纔不枉英明二字。能跟隨這樣的英明之主,纔是吾等臣子畢生之福。

  此言一出,立即獲得滿朝文武的強烈贊同。

  康熙微笑着,從搭好的臺階下來。並表示爲了彌補這些日子蹲宗人府大牢給長子帶來的諸多傷害,他決定將直親王升級成鐵帽子王,世襲罔替。

  這絕嗣真相到底如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獨直親王父女之功,無人能夠反駁。而且,依着人家跟太子的密切關係,就算今上不封,回頭太子登基也會早早加封其兄。

  根本攔不住,不必做無用功。

  這般認知之下,康熙以爲得費一番脣舌的事,硬是平風無浪地過了。

  順利的讓胤俄嘖舌:“一樣的兄弟,一樣的宗人府大牢。皇阿瑪怎就不也補償補償爺呢?竟偏心至斯……”

  溫貴妃一巴掌拍在兒子狗頭上:“人家你大哥是好好的功臣,被奸佞冤枉。你小子呢?空有一腔兄友弟恭之心,卻丁點好法子沒有,慣會氣着你皇阿瑪。”

  “沒被擼成光頭阿哥就偷笑吧,還封王?”

  溫貴妃白眼,直接把手中的靶鏡塞他手裏:“喏,沒事的時候好好照照,少起那些要不得的心思。”

  胤俄:……

  滿心火氣不敢跟自家額娘發,只收拾收拾趕緊又回了天津衛八旗水師營。

  爭取早日建功立業,早日封王。

  至於之前那些個藏拙,防止皇阿瑪和太子二哥忌憚的事兒?

  忘了忘了。

  橫豎太子二哥地位穩如磐石,整個人都胸襟寬廣了。再無前些年那種對諸兄弟們的防備、甚至隱隱打壓。

  反而把眼光看向了遼遠海域,看向了大清之外的廣袤天下。因而熱切盼望着他們兄弟都能積極向上,各有其才。

  所有人等團結一致,共建富強大清。

  那胤俄還有什麼好遮掩的呢?

  全力以赴!

  跟他一樣想法的,還有十四。才從宗人府大牢出來沒幾日,哥倆就一道回了天津。沒日沒夜的辛勤苦練,那叫一個勤奮。

  就盼着什麼時候再度出海,遇上哪個不長眼的小國……也好讓他們有機會立個功,像大哥一樣,被封個親王之類。

  被各種羨慕嫉妒的胤禔:……

  就特別意外。

  他還以爲,絕嗣真相大白於天下後,他便是不被從親王擼成光頭哥,也得冷板凳坐到終康熙一朝。

  哪想到,哪想到,不降反升,還得了那心心念唸的鐵帽子呢?

  聖旨到來的那一刻,胤禔激動的渾身發顫。

  直接牽馬就一路往宮中,直直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瑪,兒子……”

  康熙雙手把人扶起:“好啦,都眼看着要當瑪法的年紀了,還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那,兒子感動嘛。”胤禔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下眼角:“兒子原以爲,那個事情暴露出來後,皇阿瑪您,您必然雷霆震怒。”

  “嗯。”康熙點頭:“初初知曉,朕確實怒不可遏。恨不得狠狠收拾你這逆子一頓,收回以前因爲疼惜愧疚而對你的所有偏疼恩遇。”

  “可這麼多年下來,朕對你,甚至比對太子疼愛還過。畢竟,太子是儲君,以後肩上承載的是整個大清。必須嚴格要求,不容絲毫懈怠。倒是你,爲了皇父與大清犧牲了太多太多,便再怎麼疼愛都不爲過……”

  因此上,康熙對胤禔足可以稱爲溺愛。

  還一縱容就是十幾年。

  早就疼成了習慣,遇事兒先下意識地幫他找藉口。等着盼着,讓他坦白說出隱衷。

  “皇阿瑪,我……”

  “好了,你的苦心便不說,皇阿瑪也懂。只是……夢境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不足爲外人道也。因此上,朕也只能把原因歸結爲馬爾渾的栽贓陷害,約略爲我兒找補些……”

  “我懂我懂!”胤禔小雞啄米式點頭:“防止民間以訛傳訛,帶來不好影響嘛。兒子理解的,也知道天機不可泄露。”

  “若不是瞧着事情越鬧越大,被牽連的弟弟越來越多,連皇阿瑪都有了中風之兆。兒子就算把宗人府大牢坐穿,也絕不會透露一字半句的。”

  如此,朕還得感激你至孝咯?

  胤禔昂首挺胸,回了他一個兒子本來就孝順的驕傲眼神。

  康熙笑着搖頭,堆積心中多日的鬱氣盡散。

  父子兩個其樂融融,良久,胤禔纔像突然想起來似的笑問:“皇阿瑪公務如此繁忙,怎還由着太子一旁躲懶呢?”

  康熙沒好氣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你還好意思問?”

  胤禔嘿笑:“那怎麼就不好意思了,兒子驕傲着。古往今來,哪家皇子之間不爲了皇位明爭暗鬥,見天跟烏眼雞似的?偏您好運道,養了兒子們這些優秀又團結的好皇子。”

  “一個個爲了救兄長,甚至將自己安危置之度外。光是這一回,就夠兒子吹一輩子!”

  提起這個,康熙就不由想起胤禔那個冗長而又真實的夢境。

  大阿哥圈禁終生,太子兩廢兩立。

  十八病死,十三圈禁養蜂夾道。老八被他當着文武百官罵辛者庫賤婦所出,素受制於妻……

  恍然間,似乎成年的優秀皇子中捲入奪嫡的就沒什麼好下場。

  他一貫追求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悉數成了笑話不說,他晚年還詔書飄零。想也知道,諸皇子爲了爭奪那個位置,會鬥得如何天昏地暗。大清江山,又因此而怎麼個滿目瘡痍法。

  再聽胤禔這話,就不由讓他撇嘴:“優秀是真都優秀,團結麼?現在看來,該是你之功。”

  “開導老四,幫扶老八。儘量讓每一個弟弟人盡其才,找到最合適自己的路。不停鞭策太子,和諧他與朕之間的關係,加強交流。從那個夢之後,你就一直努力着,極力避免夢中種種成爲現實種種吧?”

  “苦了你了!付出了那麼大代價,盤算了那麼許多,還不被理解……”

  康熙感性地拍了拍愛子肩膀,滿眼濃得化不開的愧疚與欣慰。

  還嘆胤禔口風太緊了些,若早幾年坦誠相告。父子齊心之下,他能清省太多太多。

  胤禔撓頭:“不瞞皇阿瑪,此番兒子都抱着實在不成,犧牲我一個,幸福所有人的想法。就怕坦誠相告之後,您覺得兒子怪力亂神。請薩滿、和尚,道士,姑子的,爲兒子驅邪,或者直接把兒子當邪祟給燒了。”

  康熙張了張嘴,發現連他本人也無法徹底杜絕這個可能。

  於是聰明地轉移話題:“胤礽那個混帳,明明一開始就陪在朕左右,知悉林子鈺告御狀的經過。偏還無視朕口諭,幾次三分爲你求情。也……”

  “也是一片手足情深!”胤禔火速接話:“分明就是皇阿瑪您最喜歡的模樣,你不誇獎也就罷了,怎還把人一關三月,還……”

  “還罰抄什麼孝經呢?嚇得兒子滿心忐忑,還以爲自己苦心孤詣多年,依然沒改變太子會被兩被兩立的悽慘呢!”

  康熙擡腿一腳踹過去:“胡說八道些什麼?太子仁孝……”

  “皇阿瑪英明!”胤禔迅速跪地,趕緊行禮。然後又火速起身,跑到外面對守門的梁九功道:“皇阿瑪稱太子仁孝,梁公公還不快點往毓慶宮傳旨,解除太子禁足,讓他快來乾清宮謝恩?”

  康熙:!!!

  朕不是,朕沒說,臭小子假傳聖旨。

  可當梁九功探尋的眼光看過來時,他仍舊皺眉:“看什麼看,沒聽見你大阿哥怎麼吩咐的?”

  “聽見了,聽見了,奴才這就往毓慶宮傳旨。”

  梁九功行禮,樂顛顛親自往毓慶宮:“太子爺大喜,大喜啊!直親王往宮中謝恩,再度提及您,跟皇上求情,得皇上點頭。讓您馬上解除禁足,往乾清宮謝恩呢!”

  正給太子妃畫眉的胤礽手上一抖,太子妃的柳葉眉直接斜飛入鬢。

  瓜爾佳氏皺眉,嫌棄地推了他一把:“太子爺唸叨大哥許久,如今不但能走出毓慶宮還能兄弟重逢,快點去莫耽擱了!”

  也別因爲這些日子的禁足,跟大哥生分了。妾身雖不知,他爲何……爲何對自己下這般狠手,卻知從大婚至今,受大哥大嫂幫扶頗多。可以說沒有他們夫妻,就沒有如今的你我。

  殷殷囑咐一大堆,結果話沒說完,人就已經躥到了毓慶門外。

  太子這些年與皇阿瑪父子相得,又有世人稱讚的好聖孫爲最佳王牌。就算被禁足,被勒令抄容易讓人對他地位聖寵等產生不好聯想的孝經。

  胤礽也依舊不驕不躁,只萬分惦記自家大哥。

  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搭救他,逃過這一劫。

  法子還沒想出來,大哥就自救成功並榮升鐵帽子王了。萬千歡喜與好奇縈繞心頭,直讓胤礽腳下如飛,一路往乾清宮疾奔。

  “不孝子胤礽參見皇阿瑪,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原本還想關切兩句,結果擡眼就看到臭小子也是紅光滿面,疑似還胖了些。這到了嘴邊的關切,也就成功變成了冷哼:“閉門讀書靜心許久,也沒見你小子踏實勤勉許多。”

  胤礽笑:“有日子沒見皇阿瑪跟大哥,兒子滿心歡喜難以自抑,確實不大穩重了。”

  “之前……”

  “之前是兒子不對,再怎麼關心大哥也得講究方式方法,不該那般惹皇阿瑪生氣。兒子都禁足許久,孝經也抄不少。皇阿瑪您就大人有大量,饒過兒子這一遭吧!”

  這麼輕飄飄兩句,就想把事情揭過去?

  真當朕是那麼好打發的人嗎?

  事實證明,他還真是。

  徹底信了胤禔那個夢境的說辭之後,康熙是丁點怒火都沒有了,只有對兒子的疼惜與欣賞。

  那麼大的機緣面前,他都能堅守本心。

  沒借着那些東西,漸漸積攢屬於自己的力量。然後添油加醋,助力太子倒掉,再反了他這個皇阿瑪。而是甘爲良佐,默默爲大清發展殫精竭慮,貢獻屬於自己的力量。爲此甚至……

  犧牲那麼多,收穫這麼少,卻還甘之如飴。

  光是這份胸襟與遠見,就讓康熙自嘆弗如。於是下了那封讓好大兒世襲罔替的詔書。

  現下,父子三個小聚,也對胤禔誇獎不停。

  太子不但不醋,還幫着補充說明。

  那場景……

  “唉!明明小時候等着盼着,做夢都惦記着。可真變成現實了,爺不但沒欣喜若狂,還想找找。到底哪兒有地縫,能讓我鑽一鑽。”

  噗哈哈哈

  伊鳳大樂:“您可太逗了,我的爺!咱們一家子從大牢出來,你又遇着這麼大的喜事兒。兩邊的親戚們都歡喜不已,頻頻打聽咱們到底什麼時候辦酒呢。你看?”

  胤禔點頭:“是該辦幾桌,邀請雙方親友,謝謝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奔波忙碌,爲了搭救咱們全家而付出的那些辛苦,捱過的罵。”

  鐵帽子王哎!

  世襲罔替。

  自從知道皇阿瑪享國祚六十一年,徹底掐滅奪嫡想法後,胤禔的終極夢想。終於變成現實後,他正經滿心歡喜,恨不得要昭告天下呢。

  伊鳳含笑點頭:“也好。咱們府上低調,等閒喜事從不擺酒。以至於親友們都頗有微詞,說喝咱們家頓酒不容易了。這疑似吝嗇鬼的名頭必須洗清,還得順道邀請富察家一下。”

  提及要拱自家小白菜的豬,直親王就滿心不悅。

  可女兒確實不小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而且,她肩上可扛着爲直親王府綿延血脈的重任呢,少不得要多生幾個孩子。

  “請吧,請吧。讓馬武那老匹夫來,爺瞧瞧他的態度。若有絲毫排斥不悅,那這婚事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就算爺家驕女不必嫁入他們家,不必上他們家的族譜。他們夫婦見到珠珠還得行禮,借他們一百八十個膽子,也不敢欺負到珠珠頭上。那,那也不成。嘎珞你說得對,不被親長們祝福的婚事,是不會幸福的。”

  嘶

  伊鳳感覺看到了一口黑黝黝,又大又圓的鍋兜頭向她飛來。

  嚇得她悄悄給兩個女兒開小會:“你們阿瑪啊,就是捨不得自己勞心費力嬌養的花兒被人連盆端走。也瞧不得哪家肥豬,來拱他家水靈靈的小白菜。所以不停雞蛋裏挑骨頭,各種吹毛求疵。”

  “額娘可不像他,額娘啊,雖也捨不得,但更尊重你們姐妹兩個的想法,也支持你們去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洋洋灑灑說好多,姐妹兩個就只接收到了一箇中心思想:別管你們阿瑪,只大方勇敢地追求屬於你們的幸福。

  不要慫,就是幹!

  有額娘在,你們阿瑪翻不出什麼水花來。

  瑚圖裏宜敏比笑着撲到她懷裏:“嫁人有什麼好的?只會影響女兒賺錢的速度,會讓女兒跟阿瑪額娘和姐姐分開!如果額娘不介意,女兒甚至……”

  “甚至願意做一輩子的富貴單身公主,永遠賴在咱們直親王府。成親生子這種辛苦事,還是交給姐姐吧。女兒瞧着,她還挺樂意的。”

  就這麼幾天的功夫,那個薩拉已經來了數次,各種獻殷勤。

  以往一身騎裝走天下的姐姐陡然注重起打扮來,昨兒甚至還着針線房做了幾身新衣裳呢。

  嘖,頗有幾分女爲悅己者容的意思了。

  明顯雖還在隆冬,但春意已足。

  行伍出身,曾率領過萬千水軍的愛藍珠再學不來普通閨閣的忸怩羞澀。聞言大大方方笑:“額娘放心,快則今年年底,慢則明年初春,女兒保證納夫。好儘可能早的,爲咱們直親王府生下第三代繼承人。”

  嚇得伊鳳趕緊又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她爲了成婚而成婚。

  隨隨便便地,就蹉跎了自己的一生。

  那句什麼名聲、傳承的,都沒有你們姐妹兩個的幸福重要。聽得愛藍珠跟瑚圖裏宜敏比雙雙淚目,一左一右緊緊摟着她:“額娘,我們有沒有告訴過您,能生成您和阿瑪的女兒,是女兒們畢生之幸。”

  伊鳳微笑點頭:“有啊!你們姐妹兩個小嘴兒跟抹了蜜似的,慣愛糊弄額娘。”

  “才,纔不是糊弄呢!”

  “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是女兒心中最真誠的想法,再無半點虛假。”

  伊鳳回摟了摟她們,說你們也是天下間最優秀的女兒。

  這廂,母女三個親切和樂。

  富察府上,卻有些劍拔弩張。直親王一家剛從宗人府大牢出來,聖意還未明朗的時候。薩拉就火急火燎跑進宮,跟康熙求賜婚。

  結果婚事未成,卻被家中老老少少好一頓排喧。

  都說他癩·□□想喫天鵝肉也就算了,還不分時機,不計後果。

  虧得皇上沒滿口子答應,否則改日直親王倒黴,他們這上杆子做姻親的,豈不是什麼好處都撈不到,還得喫好多掛落?

  態度之嘲諷,語氣之尖酸。惹薩拉大怒,當即把幾個平輩的都摁在地上一頓猛捶。

  氣得那些人的爹孃怒火萬丈,甚至攛掇馬武揍他一頓,罰他去祠堂罰跪。

  薩拉當即冷笑:“那你們最好能關小爺一輩子,否則的話,這些言語我都如實轉達給皇上,讓他老人家治你們個妄議皇親之罪!”

  得,這話一出,那幾個嘴欠的平輩註定白白捱打。陰陽怪氣的長輩們,也都立即收斂了態度。

  只一個個皺眉搖頭,暗地裏說些個薩拉生母早逝,到底少了幾分教養的閒話。

  結果沒幾日,直親王不但沒有被皇上厭棄,還當了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

  這……

  這就是說薩拉一旦成功,他的後世子孫就可以祖祖輩輩當親王呀。

  只想一想,馬武就不住心潮澎湃。恨不得這就隨好大兒一道往直親王府,把婚事砸瓦實了。

  免得遲則生變。

  結果薩拉不但不配合,還讓他稍安勿躁,別前倨後恭的那麼明顯。

  免得讓人覺得生子肖父,我也這般……

  反而入不了皇上和王爺、福晉的法眼。

  急功近利,賣子求榮等等不好的詞彙翻滾在馬武腦海中。連薩拉那無奈的眼神,都被他過度解讀成了鄙夷不屑。

  啪地一聲拍桌聲後,爺倆直接吵了起來。

  馬武氣得粗喘:“老子這般殫精竭慮是爲了哪個?還不是你這個不孝子嗎?偏你還推三阻四,從不肯與老子推心置腹。老子便想幫你,都有些無從入手。”

  唔,那您好生約束一下家裏?

  尋常人家嫁女兒,還要十里八村打聽打聽,確定一下對方的家世人品呢。

  皇家嫁女,咳咳,世女納夫,只會更加慎重。

  您若真有心,就好好約束那些個不知所謂的,少給兒子拖點後腿吧!

  馬武:……

  又一記眼刀子狠狠的刮過去,嘟嘟囔囔不知道罵了點什麼。只是自這往後,整個富察氏的家風都爲之一清。

  很快,直親王府辦宴的請柬就到了富察府。

  馬武大樂,拍着桌子喊了聲有門兒。

  隨即囑咐繼妻,務必給薩拉多準備幾身衣服首飾。務必要在宴會那天把他打扮得芝蘭玉樹,俊逸超羣。

  繼福晉乾笑,說阿哥家最要緊的還是才華人品。穿着打扮之類,倒在其次。

  過於精緻了,再被誤會成紈絝子弟可怎生是好?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馬武怒罵,休妻警告。橫豎不管怎麼樣,任何人都不許拖長子後腿。

  懾於他這個一家之主的威嚴,別人倒是瑟瑟縮縮,不敢再多置喙半句。

  不想薩拉賣阿瑪賣得徹底:“我以前只以爲阿瑪開明,只以我這個兒子的幸福爲重。便是我以後的孩子要隨母姓,他也願意爲了成全愛子而不做計較。可現在……”

  愛藍珠笑:“怎麼,瞧着自家阿瑪沒有想象中的好就心灰意冷了?”

  “那倒不至於,只怕他這樣……日後會有所求,會讓世女爲難。”薩拉苦笑:“更怕家中子弟藉着世女的勢胡作非爲。屬下傾慕世女,原,原被納爲世女夫,卻不願因屬下而讓世女面臨諸多煩惱。”

  “無妨。”愛藍珠擺手:“成婚本就是結兩姓之好,若不違反倫理道德大清律。力所能及範圍內,我本也不會對姻親吝嗇。不過你能有此想法,我心甚慰。聽你阿瑪的,好生準備吧。”

  “阿瑪一生只得我跟敏敏一雙女兒,自小寵溺非常。涉及我們姐妹的婚姻大事,必然慎之又慎。在他的影響下,叔叔、姑爸爸們也都很寵着我跟珠珠。所以……想要順利成爲世女夫,其中道阻且長呢。”

  薩拉微笑,表示他自小學武,最能喫苦。只要有一絲絲希望,就絕不會放棄。

  青年目光灼灼,滿眼堅定:“世女,世女就等着,等着屬下排除萬難,順利得到皇上、王爺與福晉等的認同。成爲世女夫,與您攜手餘生吧。”

  愛藍珠大大方方笑:“好啊,你努力,我看好你!”

  只這一句,就讓薩拉幸福得快要飄起來。

  離直親王府宴席前兩日就開始折騰着選衣服、選配飾、剃頭等。要不是怕行伍出身的胤禔覺着娘氣,他甚至還想泡個牛奶浴、精油浴的。

  正日子這天,他內穿一襲寶藍繡吉祥雲紋的錦袍,外罩墨色狐狸皮大氅。

  腳蹬鹿皮靴子。

  才一照面,馬武就滿意點頭:“英俊瀟灑,貴氣非凡。尤其這些個黑狐狸皮,還都是你親手獵的呢吧?瞧瞧,這一根雜毛都沒有,好看不說,還能不動聲色間展現騎射之功,我兒聰明,直親王肯定喜歡。”

  呵呵。

  事實證明,來供自家小白菜的豬再如何眉清目秀,也註定得不到直親王的喜歡。

  倒是伊鳳這個直親王福晉頗有幾分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意思。神情滿意,眉眼溫柔的,還安排了皇長孫、雍郡王世子等代爲接待。

  馬武暗自點頭,覺得離事成又近了一步。

  實際上呢?

  這些個皇孫、皇孫女們十個有七八個以上都是珠珠的小迷弟、小迷妹。

  尤其皇長孫跟雍郡王世子,兩人瞧着薩拉那眼神裏的審視喲,濃郁的都快化爲實質了,更把考驗兩個字直接說出來:“俗話說酒品如人品,咱們愛新覺羅家已經是天下第一高門了。不講門當戶對那一套,也沒人講得起,所以只考驗人品。”

  薩拉嘴角微抽,所以這考驗方式就是簡單粗暴的灌酒麼?

  一個是字說出來,就再也沒有他拒絕的權利。

  然後車輪戰,他一個戰一羣皇孫。

  很快就染了幾分醉意,但始終保持些許理智。未曾出現酒後疏狂、暴躁、大說大話之類的現象。阿午一個眼神過去,美貌妖嬈的宮女上前:“公子您喝醉了,奴婢扶您往客房略作休息吧。”

  還未等近前,原還安安靜靜的薩拉就急急閃避。因爲到底醉酒後行動不大便利,還帶倒了個椅子:“男,男女授受不親,你離我遠着點!”

  “公子誤會了,奴婢沒任何心思,只想替主家盡地主之誼……”

  “奴婢也不成!”薩拉甩了甩有些發昏的頭:“世女說了,好男子就該守男德。不尋花問柳,不納妾蓄婢。得,得學會拒絕曖昧。爺記得牢牢的,再不會忘的……”

  沉默了好一陣的傢伙陡然打開話匣子,句句都是世女說。

  不知道的,還以爲珠珠是他夫子,他是她班上最最聽話的小學生呢。

  橫豎不管是妖嬈還是清秀,端莊或者嫵媚。什麼類型的丫鬟過來,都別想近他身半步。醉到看人都有些重影的傢伙,卻牢牢記得他家世女說的男孩子也要注意保護自己,絕不給任何姑娘賴上自己的機會。

  爲此鬧鬧騰騰,把好好的宴席鬧成了案犯現場般。

  虧得阿午他們哥幾個爲了此番考驗特意在前院單闢出來個地兒,單獨擺了一桌,離正經辦宴的地兒遠着。否則動靜傳出去,少不得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來砸場子的。

  眼看着不許任何丫鬟靠近,卻肯乖乖被珠珠扶、聽珠珠話的某人。

  便阿午再如何不願,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酒量不怎麼樣,酒品也有待商榷,但對自家大姐姐這份用心卻殊爲難得。

  皇宮詭譎,能在其間順利長大的無不是人·精·子。

  也在看遍了各色爾虞我詐後,越發喜歡簡單純澈的真誠。但這可遠遠不夠!阿午眯眼,決定用更多的考驗來檢測薩拉的用心。

  打那以後,薩拉的‘豔福’就來了。

  路遇惡霸調戲民女,路見不平。然後美人珠淚漣漣地跪下,願意爲奴爲婢地伺候公子啦。賣身葬父,卻只楚楚可憐地瞧着他啊。連跟他阿瑪的同僚兼好友用個膳,都要被問問可曾婚配。

  美色考驗過後,接着就是權與錢。

  爲何?

  太孫眨眼:“夫妻一體,他若貪花好色會讓大姐姐傷心。貪財、貪權則容易犯錯,讓大姐姐傷心甚至連累大姐姐,當然要防患於未然。”

  愛藍珠挑眉:“那結果呢?阿午對你這百般刁難的結果可還滿意?”

  皇長孫訕笑摸鼻:“呃,暫時瞧着,倒也尚可。不過,婚姻大事茲事體大,關乎大姐姐一生,再怎麼審慎都不爲過。”

  太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得了吧!被你這麼反覆考驗,各種刁難的。那薩拉都沒什麼大差池,始終堅守底線,又對你們大姐姐情根深種,你小子還想怎麼着?”

  “再不依不饒,把人給嚇跑了,你可哪兒陪你大姐姐個好夫婿?”

  “我……”

  “你什麼你?”太子瞪他:“趕緊給你皇瑪法研墨,讓他老人家給你大姐姐寫賜婚聖旨。再囉嗦,仔細孤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等你日後指婚的時候,也如法炮製一番。就抓着你比較喜歡的那個,反覆來回地考驗。”

  阿午:!!!

  到底乖乖研墨,但他絕不是被自家阿瑪嚇住的。而是從冬日到正月的種種考量後,他其實也覺得薩拉不錯,馬馬虎虎堪配他家大姐姐。

  不過即便如此,皇長孫也還是邊研墨邊對他家大姐姐笑:“大姐姐莫怕,阿午永遠是你的後盾。若大婚之後,那薩拉變了,惹你傷心難過了。你就儘管告訴弟弟,阿午給你撐腰。咱們把他暴揍一頓再攆走,阿午給姐姐選更好的。”

  愛藍珠:……

  愛藍珠是個坦誠的,狂笑之後就把阿午這番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薩拉。

  還沉浸在終於被聖旨賜婚喜悅中的薩拉咬牙:“勞煩世女轉告皇長孫,屬下一定嚴格要求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他找到機會的。屬下早早就認準了世女,再無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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