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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另一支弩箭(三更)

作者:十七年柊
商氏,便是商陆。

  商陆是一种中药名,银钏上的图纹就是商陆的果实。

  商陆其人,最初是一名大夫,拿到神医名头之后,改攻毒术,毒术玩腻了,又去攻机关暗器。

  商氏如意环,是商陆的游戏之作,小小的银钏内暗藏七根银针。

  商陆将它送给了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女子用它杀死了辜负她的唐门门主。

  商氏如意环因此名声大振。

  池长庭当然猜得到這玩意儿是谁给池棠的。

  商陆這厮要不是躲进东宫,早被唐门弟子撕成碎片了。

  這么危险的东西,太子殿下怎么敢拿来给阿棠玩?

  回到锦年院,池长庭便道:“那银钏太危险了,你還是取下交给爹爹保管吧!”

  池棠下意识去摸银钏,又害怕地收了手,惊疑不定地问道:“這個银钏危险嗎?是陆大姐姐送我的,她說這個可以防身,大姐姐怎么会骗我?”

  池长庭道:“他也不是骗你,只是這暗器太過厉害,你又不懂這些,万一伤到自己如何是好?”

  池棠一愣,道:“伤到自己也沒什么啊,找個大夫来就是了。”

  池长庭蹙眉:“他沒告诉你這暗器的厉害?”

  池棠一脸茫然。

  池长庭张了张口,想自己告诉她,却发现不知从何說起。

  唐门、商陆之流离阿棠实在太遥远了,机关暗器对她来說也太难理解,想了半天,也就释怀了李俨的不說,只道:“他应该教過你這暗器怎么用吧?你想,這暗器既然能制敌,就說明厉害了,万一你用的时候失了手,裡面的银针扎到了自己怎么办?”

  池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扎到自己找大夫就可以了啊!”

  池长庭抚额:“那针上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怎么来得及找大夫?”

  池棠讶异:“爹爹,你怎么知道针上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池长庭心想,我能不知道嗎?商陆這厮逮着他自夸過多少次了!

  正要再劝,池小姑娘却道:“可大姐姐說针上淬的是迷药——”

  “什么?”池长庭下意识问了一声。

  “大姐姐說针上淬的迷药沾一下就倒,十二個时辰内都不能动弹,不過找大夫来扎几针就好,让我不小心自己碰到也不要怕。”池棠說。

  池长庭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好好收着吧。”

  ……

  池棠原以为自己還算勇敢,回到家后情绪就稳定了。

  然而当天夜裡,她做了大半夜的梦。

  梦到了前世的最后一日——

  马儿凄厉长嘶。

  “什么人!”赶车的下人惊恐高喊。

  话音未落,却换成一声惨叫。

  有人胆大去掀车帘,旋即惊叫着被拖了出去。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车门。

  冬天厚重的车帘挡着车门,一丝光也不漏,车帘后,仿佛有一只巨兽等着吞食车裡每一個人。

  她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一声也发不出来。

  “嘿嘿!”帘外有人粗噶地笑了一声。

  车帘掀开,光亮一闪即逝。

  一個黑乎乎的庞大身躯,像一块巨石,瞬间堵住了车门。

  耳边似乎有人尖叫。

  她仍旧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轻而易举将她捉了過去。

  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整個头和脸都被黑布遮住,只露了一双眼睛。

  一双三角眼,瞳仁浑浊,眼角肤色黝黑,刻了几條皱纹印记。

  四周仿佛沒了人,也沒了声音。

  “嘿嘿!”

  那一声笑撞进耳中,挑起恐惧无限扩张,只剩她和那個野兽似的蒙面人对峙着。

  她還是发不出声音,身体也仿佛被什么钳制住了,一动不能动。

  “咕噜!”

  好似一声吞咽,仿佛巨兽已经准备好了将她吞食。

  恐惧瞬间冲破天际——

  “啊——”

  池棠尖叫着坐了起来。

  “嘭!”

  一道人影破窗而入,剑光逼人,满身杀气。

  刚被池棠的惊叫声吓得从榻上滚落的画屏一见寒光,也惊叫了起来。

  顿时惊动满院,人声、灯火四起。

  朱弦环顾一周,敛了杀气,莫名其妙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叫什么呢?”

  灯火照进来,画屏看清了朱弦,才知是虚惊一场,忙冲到床边,将瑟瑟发抖的池小姑娘搂进怀裡。

  這一搂,才发觉她浑身冷汗,一面吩咐人打热水伺候,一面柔声安抚:“姑娘是不是梦魇了?沒事沒事,只是個梦而已……”

  四周灯火渐亮,照得屋内清晰明朗。

  床帐上绣的桂花娇小俏丽;

  画屏的怀抱柔软温暖;

  侍女们忙碌进出,步履轻盈可爱。

  发现自己闹了笑话的朱弦抱剑立于一侧,嘀嘀咕咕颇多不满。

  池棠一颗心缓缓落回原处。

  突然,她捂住脸,泪水涟涟。

  只是個噩梦,太好了……

  ……

  折腾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池棠便沒能起来。

  池长庭心疼她受了惊吓,早就嘱咐過今天不必去陆家,因此侍女们也放任她多睡会儿。

  直到近午时還不见池棠起身,侍女们才发现她发烧了。

  池棠這一病,直到三天后才起身。

  三天,可耽误了她不少事。

  這次白露宴,总是在她手裡办砸的,還害得客人们受惊不小,她作为东道主,总得表示一下歉意——

  “颜姑娘已经以姑娘的名义一一上门探望赔礼了。”画屏道。

  池棠甚是欣慰:“這次多亏颜姐姐了——“又问,”沈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沈知春受伤和她脱不了干系,伤的又是脖子這样外露的地方,池棠格外上心。

  画屏摇头:“颜姑娘下午会過来,姑娘亲自问她吧。”

  池棠点点头,又想了想,道:“你去把库房的账簿拿過来,我挑些礼物,明天去探望沈姑娘。”

  画屏劝道:“姑娘身子還沒好透,等過几天再去吧?”

  池棠自信地說:“放心,我身子好得很,今天出门都沒問題!”

  朱弦正歪在软榻的一边发呆,听到這话,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道:“身子好到做個噩梦就发烧的,我长這么大還第一次见到!”

  池棠顿时脸一红。

  這时,冬芒跑进来解了围:“青衣姐姐来了!”

  這几日池棠病了,青衣每天都有奉命前来探望。

  今天還带来了一盅甜汤。

  送走青衣后,池棠心满意足地喝着甜汤,突然感觉到朱弦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甜汤,忙用手臂一挡,唬着脸道:“你要敢抢,我让爹爹赶你走!”

  朱弦不屑地嗤笑一声,目光又落在她手臂上,眼神变了变,低声道:“阿棠,你那個大姐姐可不是一般人!”

  這话池棠就不爱听了:“你怎么老爱盯着我大姐姐!”

  朱弦朝侍女们甩了甩手。

  沒人理她。

  她只好朝池棠使眼色。

  等池棠挥退左右,她便压低声音道:“她给你的那個银钏来历不简单,绝不是一個普通闺阁女子能有的东西!”

  池棠下意识摸了摸手臂,疑惑问道:“那是谁能有的?”

  朱弦一时语噎。

  其实商氏如意环上一個主人,也是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池棠见她被问住了,有点得意,轻哼道:“我大姐姐好得很,不许再造她的谣了——”想了想,小声警告,“大姐姐和我爹爹也是清白的,不许再乱說了!”

  朱弦目光闪了闪,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池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甜汤。

  对面的朱弦慢悠悠放下茶盏,慢悠悠开口:“据我观察,沈知春脖子上那道伤口不浅,要是留了疤,說不定你爹为了负责,得娶了她——”

  “咳咳咳……”池棠一個不防呛住了,咳得眼泪汪汪。

  侍女们急急忙忙跑进来,一面替池棠顺气,一面数落朱弦。

  朱弦不但不生气,還心情挺好地转着茶盏玩儿,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看得池棠心堵不已。

  总算咳完了,池棠正要回顶她几句,却进来個侍女,禀道:“虞大姑娘前来探望,姑娘见不见?”

  虞大姑娘不是第一個来探病的,不過之前池棠躺着起不来,所有探病的都被拒了,也只有陆五和陆七两個进来看過一眼。

  池棠现在自觉精神抖擞,便毫不犹豫点头:“快請进来!”

  画屏在旁插了一句:“虞大姑娘来得挺勤快,這几日除了陆大姑娘,也就是虞大姑娘天天来探望,陆大姑娘還只是派青衣来,虞大姑娘却是亲自上门。”

  朱弦一听就乐了:“你看你爹多能招蜂引蝶?等会儿是不是又要来個姓顾的?”

  “我爹才沒有!”池棠气得拿脚踹她。

  朱弦也不躲,笑得东倒西歪。

  池棠瞪着她,心裡琢磨着画屏的话,忽又想起颜先生交代她的两個人选,瞬间不想见虞大姑娘了。

  可這会儿,侍女应该都接到人了,哪裡容得她反悔?

  何况当着朱弦的面,她也拉不下這個脸,于是见到虞大姑娘时,精神就不太足。

  虞大姑娘是本郡都尉的嫡长女。

  都尉是個武将,虽說虞氏高门,就算出了武将也不可能粗俗,但虞大姑娘却比专出文官的陆家姑娘要端庄文雅得多了,說起话来更是恰到好处,既表达了关心和慰问,又不让人觉得過分热情。

  池棠从前是很敬佩這样的人的,但這会儿她看虞大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蔫蔫地附和着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阿菁沒有同姐姐一起来嗎?”

  虞家四姑娘名虞菁,是池棠除陆子衫外的好友之一。

  要是虞大姑娘带着妹妹一起来,也不至于這么别扭。

  可虞大姑娘怎么不带妹妹一起来呢?

  池棠突然心裡打鼓。

  她不会是故意不带妹妹的吧?

  “阿菁沒有来,是因为我有些话想单独同池妹妹說。”虞大姑娘含笑道。

  還真是故意的……

  池棠直起身子,挥退左右。

  两人的侍女都乖乖离了门一段距离,反倒是最耳聪目明的朱姑娘企图装聋作哑靠在檐下柱子上偷听,被池棠瞪了一眼后才讪讪离开。

  虞大姑娘圆滑的时候說了十句话沒一句有东西,直白起来,一句话就把池棠惊呆了——

  “另一支弩箭是我的。”她說。

  那天在宴席上,歹人的喊话声传来后,女孩子们慌作一团,她趁乱绕开布幛,独自进了竹林。

  “那么多女孩儿,只有我带着兵器,既然带了,又遇上這样的事,我要是躲着不出,不是枉费了這么多年的偷偷练习?”她温婉笑道。

  她进竹林走的是跟池棠同一條路,但当时池棠已经绕到歹人身后去了,她便藏在一侧,暗中观察,等到歹人放开沈知春,便按下了袖弩机括。

  “我从小就喜歡看父亲舞刀弄枪,但家裡不许我学這些,只能摆弄点小玩意儿——”她无奈地笑了笑,将藕色软罗的袖子轻轻挽起,手臂翻转,露出用白色绸带绑在手臂下方的一只细长圆筒。

  圆筒是用青竹做的,衬着女孩儿软玉般的肌肤,竟也十分好看,一点都不像能杀人的利器。

  池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原来现在的武器都做得這么好看了啊……

  虞大姑娘低着头,随意拍了一下,圆筒的盖子突然开启,吓了池棠一跳。

  她抱歉地笑了笑,道:“别怕,现在沒箭了,我就做了一支,那天用掉就沒了。”

  池棠小心翼翼地盯着圆筒看,口中问道:“你来找我,是想要我帮你把箭拿回来嗎?”

  “這是其一——”虞大姑娘合上筒盖,动作轻柔地将袖子掩好,“我的箭落在府君手裡,必定会令人查探箭的来源,迟早都会查到我身上,只是我這弩箭是背着家裡大人自己做的,要是被大人发现,受责罚事小,就怕以后玩不了這些了。”

  說罢,朝池棠微微一笑,带着淡淡的祈求。

  ……

  這件事,别說池棠听了觉得匪夷所思,就连池长庭也吃了一惊。

  “虞大姑娘?虞都尉的嫡长女?”池长庭還不敢置信地確認了下。

  池棠用力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虞大姑娘既然能自己做袖弩,应该也玩得很好,不会伤到自己的,我們就偷偷還了她吧?”

  她還记着爹爹以武器危险为由企图沒收她的银钏的事。

  池长庭沉吟片刻,道:“這事我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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