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告诫完顾衍,霍顿老爷子留下一句好自为之遂转身离去。徒留下顾衍,仍处于一片浑噩当中不得脱身,待回過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布鲁斯在亚沙曼家的书房门口。
顾衍缓下脚步定下心神。
尚且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去叩门,却清晰入耳的听见亚沙曼家一名管家同布鲁斯的对话自门裡传来:“殿下,顾家有人企图干涉您的手术,阻挠您的痊愈......太子妃先我們一步知道,却沒有将事情告知我們或者您那边,反而自己出手干擾我們的调查,动用关系毁灭了顾家在其中插手的证据.....其心可诛啊,殿下。”
他们沒打开隔音设备。
年迈的管家话裡的恶意彰显得十足。
顾衍垂下叩门的手,顿住脚步,隔着房门他却沒有听到布鲁斯的回答。
他无意偷听。
但却偏巧将脚步停在了房门口。
“這不得不让人怀疑,顾家那名族人在行事之前,太子妃殿下会否早已提前知晓了這次事件并隐瞒不报,甚至默许了這场于殿下您而言相当凶险的‘手术事件’的发生.....”老管家一字一顿,似是非要逼得布鲁斯给出一個交代不可。
他是亚沙曼家的老人了。
自玛格丽特皇后逝世后一手照料布鲁斯长大,可說是除却霍顿老爷子以外布鲁斯在亚沙曼家最亲近的人了。
见布鲁斯不为所动,老管家遂愈发苦口婆心起来:“就算是枕边之人,殿下您也不得不防啊.....這個世界上,死在自己o难道還少嗎?尤其,是在像你们這般的权贵之家,太子妃殿下当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能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思?”
顾衍站在门外,不用亲眼去看,但听声音便已知老管家现下会是副何般诤臣模样。
而布鲁斯在其间,却始终一言不发,无论是维护自己的,還是相信他外祖,老管家的发言,半個字也沒有......不知道为什么,顾衍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個透底。
半晌不会动弹。
根本无从琢磨布鲁斯到底是個什么心思,立场?
“要知道,太子妃殿下怀孕的消息,在您回来之前可是被封得死死的。除了顾家,谁也不知道啊,殿下。”老管家几欲声泪俱下:“顾家的野心从沒小過,谁能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太子妃是您的omega,但您不要忘了他更是顾家的继承人呐......”
老管家的声音仍在喋喋不休的传来:“殿下,老爷子和亚沙曼家将您救回来不容易,希望您不要为了一己私情,从而走上皇后陛下的老路啊,殿下——”
可听在顾衍耳裡却已不真切。
他现在有点恍惚的仿若踩在云尖上,抓不住什么真实感,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无力不住向自己袭来。直到一直平静的布鲁斯自门内传来一声厉喝:“够了——”
顾衍才找回了点儿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的真实感来。
“不管太子妃为了什么抹消顾家在我那场手术中动了手脚的痕迹,都是我和他之间,和顾家之间的私事,家事。我自然会有我的斟酌,与外公和亚沙曼家无关——”不同于顾衍的失真感和老管家的声泪俱下,义愤填膺,布鲁斯一开口倒是从头到尾的冷静理智。
顾衍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到了這個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是一动不动保持静止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整個人都轻飘飘得失重。
老管家张了张嘴,正欲再劝:“殿下——”
可他话音未落,顾衍的手就已叩响了书房的门。也不待布鲁斯出言让他进去,顾衍便已徒自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老管家和布鲁斯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顾衍抬眸看向布鲁斯,自喉间挤出问候:“殿下。”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布鲁斯若无其事,拘谨冷硬的眸光却在触及他时不自觉染上了几分暖意与温情。
顾衍沒答话。
布鲁斯当即会意的瞥向了老管家。
老管家方才告了恶状,乍见顾衍還有些不自觉的心虚,随即想起什么来遂抬头挺胸理直气壮起来愤愤朝顾衍投去一眼,才转身出了门。
他一走。
布鲁斯遂启动开关关上了书房大门,边开启隔音设备,边漫不经心的看向顾衍,问道:“你刚刚......都听见了?”
“听见了。”顾衍并不否认。
他拿捏不准布鲁斯的心思。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门外听见的這些,究竟真的是偶然听见的,還是布鲁斯刻意让他听见的......否则,精明如皇太子,又岂会在同人谈话时不开启隔音设备?
顾衍心下千回百转。
......怎么也理不清個思绪。
“你现在有什么想說的?”布鲁斯食指轻叩桌面,目光灼灼望着他。
顾衍被他灼热的视线逼视着,不安到了极致反倒冷静得彻底,遂抬眸极其凝重的回望布鲁斯,反问道:“那么,殿下又想让我說什么呢?”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就是布鲁斯真的不相信他,他也是无计可施。
“我想让你說什么?這话问得好。我又不是在严刑逼供,我的太子妃,你自然是自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了。比如,就你刚刚听到的關於肯特老管家对于你的控诉,你就不打算解释些什么嗎?”布鲁斯支着下巴望着顾衍,见他這般反应,竟是不自觉苦笑出了声。
顾衍一瞬不瞬回望着他,镇静到了极致:“倘若殿下心中已经认定了某种答案的话,我解释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不過,多此一举罢了。”
他从不做无谓的事。
平日裡倒還好,情到浓时倒也能恩爱.....可到了关乎信任,间隙,利益夹杂的关键时刻,顾衍方才明了他们這桩由利益缔结而成的婚姻关系是多么的薄弱和不堪一击。
他不信布鲁斯。
也不信......布鲁斯会信他。
“有什么意义?多此一举?你连口都還沒有开,又凭什么判定我心底已经认定了某种答案呢?难道,在你心裡连和我解释上一句,都是种多余嗎?”布鲁斯一瞬不瞬地盯着顾衍,万万沒有想到自己竟会得到這种答复,眼底暖意凝结成冰冷到极点。
感觉自己受伤到了极致。
他一生多疑,就连至亲想要获取他信任的也沒有几個......万万沒想到,当他想要去信任一個人,耐下性子去听一個人解释的时候
那個人,却不信他。
顾衍淡淡反问道:“殿下难道信我嗎?”
他实在太過了解布鲁斯是個怎样多疑的人,若說顾家存有這么多的不安定因素,做出了這样的事,布鲁斯還能信他......只怕,就是连布鲁斯自己都不会信吧。
布鲁斯一瞬不瞬望着顾衍。
顾衍一动不动,就站在那裡给他看。
到现在,布鲁斯才发现自己這個伴侣做得有多么失败.....就连他自己的omega,他都不能做到取信,给予对方相应的安全感,让对方担惊受怕
得到這样的答复,布鲁斯先是气顾衍,到后来却是开始恼恨起了自己了。
“都是我的错,作为一個alpha却不能给自己的omega足够的安全感,让他過得這么不安逸,都是我的错。”沉寂良久,冷静下来以后,布鲁斯当即反省起了自己。
顾衍望着他似有所触动。
最终,却還是選擇不为所动,像一只蜗牛一样将自己缩回了自己的壳裡,诘问道:“殿下难道敢說你接到消息的时候,从始至终就沒有对我和顾家起過疑心?存過质疑嗎?皇权只有一個,野心谁都有的,高处不胜寒,作为上位者多疑是基本素养.....你我都懂。”
他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除非,那個人是他一眼就能看透的,像现在的布鲁斯這样让他捉摸不透的,顾衍从来不会去尝试敞开心扉。因为,他不想,也不能输得太惨。
一旦输了——
赔上得就是整個顾家,他不敢拿這個来博弈。
“的确,我无法否认我确实是对你,对顾家起過疑心。尤其,你和顾家還有那么,那么的多的疑点,理由和动机.....”布鲁斯直言不讳,毫不在意坦然自己的整個心理過程。
也不想去美化和修饰。
顾衍不可置否。
布鲁斯顿了顿,继而又道:“但.....我想信你。”
处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多疑本就是天性和本能,底下本就有无数的人想要利用他,设计他,其中甚至還有他的血亲,若不多疑他早就被這帮豺狼虎豹生吞活剥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布鲁斯从不会相信任何一個人,他最相信的向来只有自己。
顾衍和顾家,有野心,有动机,有动作,有疑点......素来多疑的他又怎么可能不去质疑做到全盘信任?
但怀疑归怀疑。
布鲁斯终归還是想要去相信顾衍的,哪怕他有野心,有动机,也有动作和疑点.....他愿意去尝试着相信他,哪怕顾衍到最后真的背叛了他,他也甘之如饴。
他从沒有過這样一种感觉,遇到這样一個人,让自己觉得自己有他便已足够,睁开眼闭上眼都想看见他......为了這种感觉,他愿意去赌。
与其說,布鲁斯是相信顾衍,倒不如說他更相信的是自己的感情。
“......殿下這话說得自己相信嗎?”但顾衍却是不信,他自来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布鲁斯颇有敞开心扉之意,坦然得厉害:“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问你,来打草惊蛇了。而是,要谋划着在背地裡怎么不漏痕迹的解决掉顾家,处理掉你了。”
這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顾衍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信還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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