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寂寞如雪
药王谷中的小天地独具一格,谷中有谷便是其中特色之一。此处脚下深谷名叫轮回谷,亭子名叫登天亭。
夜色茫茫,繁星满天。
遥远的星河宇宙裡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秘吸引着他的眼光。凤九霄等人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时,他仍在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凤九霄见他一身浅灰儒衫在山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儒雅风流,飘逸出尘。
黄衣少年不敢打扰,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公孙至诚并未回身,指着浩瀚星河轻声道:“你们說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羽化登仙?那些璀璨的星星到底有多大?”
凤九霄道:“是否真有人羽化成仙不好說,不過這些星星肯定大得很,若是掉下来把整個衡阳城盖住不成問題!”
公孙至诚道:“哦,是嗎?”他虽然沒有回头,但分明是已经愿意和凤九霄继续交流。
凤九霄道:“《论语》中有两小儿辩日的故事,争论的是太阳何时远、何时近的問題。一個說早上冷,中午热,所以太阳早上远、中午近,另一個說太阳看起去早上大、中午小,所以早上近、中午远,两個人都有道理,所以孔圣人也沒法判断谁对谁错对。但若依我之见,第二個小童的意见很有道理。现实中,我們看到的东西确实是距离我們视野越远,看起来越小。所以說,星星有多大,就看它有多远。就比如這天上明月,我們在山下看它时,如玉盘般大小,当我們爬上山巅,它似乎仍然那般大小,這說明什么?這我們从山下爬到山巅,离地至少有千丈之遥,可是拉近千丈距离明月大小却沒有明显变化,這說明,千丈之遥与实际距离相比,竟然达到忽略不计的地步!可见我們与月亮的实际距离完全超出我們的想象极限!根据经验判断,明月也好,星辰也好,若真是横亘在我們面前,必然是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甚至一州之地都有可能容不下一颗星星!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公孙至诚终于转過身来,举手投足之间洒脱之极,淡然道:“好一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想不到小友的思维如此敏捷!”
凤九霄道:“谷主過奖!”
公孙至诚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我虽然精于医道,但真正感兴趣的却是這天文星相,整個天下最精通天文的南阳先生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惜缘悭一面!”說罢脸上不禁又浮现出淡淡的寂寞。
凤九霄道:“我认识不少专门打听消息的江湖朋友,倒是可以追踪到南阳先生的行踪!”
公孙至诚摆手道:“不必!多谢好意。与南阳先生相见讲究随缘,如果靠着這种手段实属不敬!不可!”
凤九霄忙道:“在下也是好意,還望谷主见谅!”
公孙至诚道:“少侠一番美意,我岂会怪之?对了,听說你要一种毒气?”
凤九霄道:“是的!”
公孙至诚道:“专门毒倒成年人,对孩童却无影响的一种药剂?”
凤九霄道:“不错!”
公孙至诚苦笑道:“是谁告诉你的,這世上会有這种药剂?”
凤九霄心裡不禁一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一代药圣公孙谷主若說沒有這种麻药就是沒有!”
公孙至诚问道:“失望嗎?”
凤九霄苦笑道:“若說不失望就是自欺欺人!”
公孙至诚呵呵笑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却也沒了主意,看来你也逃不過关心则乱這句话!”
凤九霄忽然灵光一闪,他笑道:“我還真是糊涂了!”
最开始他想的是一举毒杀大管家诸人,一厢情愿地认为這天下必然存在只对成年人有杀伤力的毒药,结果公孙至诚一瓢凉水泼了下来!這天下怎么会這么“聪明”的毒药呢?专杀大人,不杀幼童?尤其以无孔不入的气体形式杀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必然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可是他最终的目的是救孩子,只要能救孩子,那些成年人是死是活有何分别?只要将“毒药”换成“麻药”或“迷药”,来就迎刃而解了嗎?孩子迷昏了无所谓啊!有解药嘛!
凤九霄暗忖:难道刚才一时杀心太盛,只想将大管家一举格杀永绝后患,影响了自己的心境?這個折中的办法真好!
先救人再說,至于大管家他们,到时候是杀是留已经来重要了。這個组织的人還真不少,要杀還真杀不過来!死了一個大管家,幕后势力必然会迅速又扶持起第二個代言人!当务之急是救出大小姐,其它都是次要的!心意已决,凤九霄拱手道:“還請谷主相助,不胜感激!”
公孙至诚笑道:“你我有缘,好說!”他向黄衣少年一招手,声音不大却甚是威严地道:“半夏,你去拿一瓶醉逍遥给凤少侠!”
半夏躬身道:“是!”他心裡颇为惊诧!以谷主的脾气根本不会赠人這种毁誉参半的迷药!
千金不卖!
岂能相送?
不想今日就见鬼了!居然送了!
這白衣少年究竟有何魔力,竟然让一向孤傲的谷主竟然如此高看?难道就凭刚才他几句胡诌八扯?
虽然心裡五味杂陈,终究不敢违背谷主命令,不消片刻便将一個瓷瓶交给凤九霄。
公孙至诚道:“此瓶内有十粒浓缩丹丸,以内力迅速融化后它便瞬间化成气体,无色无味,方圆数十丈内闻者必倒!至少瘫软四個时辰以上才能恢复如常!”說罢一脸刚毅和自负,這是他的拿手绝技,所以說得霸气实足!
凤九霄道:“万一我們自己误中消遥醉,可有解药?”
公孙至诚侧首望向半夏,脸有不悦之色。
半夏一拍脑门,慌忙又从怀裡掏出一個紫砂药瓶,躬身交与凤九霄,口中念叨:“不好意思,忘了。”他心中有鬼,不敢直视凤九霄。凤九霄却只是撇撇嘴,并不计较,說道:“谢谢!”半夏对自己羡慕也好嫉妒也好,故意隐瞒解药或假装忘记交出解药,终究是一個少年人的正常心性,自己怎会放在心上。何况堂堂药王谷的公孙谷主在此?
凤九霄躬身对公孙至诚谢道:“多谢谷主!事成之后再来拜谢!”
公孙至诚笑道:“听說你与凌霄城结下了死仇?”
凤九霄一怔:“想不到谷主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公孙至诚道:“你听說過辽东程家嗎?”
凤九霄似乎很在哪听過“辽东程家”,忽然间他他想起来了!
芙蓉楼,卫夫人,程家!
卫大将军的遗孀,卫夫人便是姓程,她正是辽东程家的人!年轻时与燕公子的姐姐号称雪岭双骄!
辽东程家,与药王谷齐名的北方医药大家!
凤九霄道:“莫非谷主与辽东程家有嫌隙?”
公孙至诚摇头道:“我們虽然份属同行,却非冤家!他们精于刀剑皮外伤的医治,我們擅于内伤的调理,彼此并不冲突,而且医者仁心,就算术业专攻有所重叠,又岂会因此产生嫌隙?我之所以与你說這话,恰恰相反,是我知道你日后与凌霄城必有生死一战,以你的武功,我相信你极有可能是一路碾压之势!我只希望到时候你能手下留情,不要逢人便杀!辽东程家虽然与凌霄城关系匪浅,但不一定是你所想的狼狈为奸关系,得饶人处且饶人!”
凤九霄不禁有些尴尬,看来自己“噬杀成性”的名声传播的還真是快!另外药王谷的谍报系统看来也不弱。
凤九霄忙道:“谷主言重了!若非情非得已,谁会大开杀戒?总之在下谨遵教诲就是!”
公孙至诚道:“凤少侠哪裡话,岂敢教诲?建议而已。另外我也正好有一事還望少侠帮忙!”
凤九霄道:“請讲!”
公孙至诚道:“我本与世无争,但是近期总有人来劝我加入他们的组织,說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凤九霄目光闪动,试探地道:“改天换地、名垂青史!”
公孙至诚眼睛盯着凤九霄道:“莫非你也是?”
凤九霄摇头道:“我不是!恰好相反!”
公孙至诚释然道:“那就好!”
半夏眉头紧皱,越来越听不懂两個人說的话,但却知道必定是一件大事!
凤九霄道:“谷主现在的麻烦莫非就是不堪其扰?需要我怎么做?”
公孙至诚道:“那些人也不动强,只是骚扰,若是直接刀兵相向反而好些,我虽然不以毒术见长,但毒杀几個小喽啰還不在话下。只不過他们用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头痛!我們既以侠义道自居,自然不能滥杀无辜,可是不杀吧,他们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天天烦你!”
凤九霄道:“无非是高官,厚禄,美人,另外再投谷主所好许几個承诺,既然谷主已经表明心志置身事外,他们为何苦苦相逼?难道就是想利用药王谷的绝世医术?”
公孙至诚道:“不错。他们一心想得到我谷中秘典《药王十三篇》,顺便吸纳我加盟!人也要,秘籍也要。”
凤九霄道:“谷主是让我打发了他们?”
公孙至诚道:“正是!”他转头对半夏說道:“你去把我的披风拿来,风有些紧了。”
他接着道:“我一生精力几乎都耗费在医药之上,所以武学一道不甚精进,当遇到武功高手时,便有些力有不逮!好在這次遇到的对手還算有风度,沒有硬闯!”
不知不觉天空竟然阴霾四合,星月全无,所幸谷中到处挂有指路明灯。
待半夏走远,公孙至诚道:“对方最近的手段有些离谱,竟然派来一些来自西域的歌姬舞女,每隔几天就要在谷口弹琴跳舞,骚扰我药王谷。”
庞十五不禁噗呲一乐。他暗忖:竟然還有這种好事!
凤九霄瞪他一眼,他立即板起脸,比谁都严肃!
凤九霄道:“难道她们有琴音和舞蹈有些問題?”
公孙至诚目光深邃,似乎陷入沉思,喃喃道:“岂止是有問題,简直是惊心动魄!勾魂夺魄!我猜测他们弹奏的便是江湖盛传的天魔曲!”
凤九霄道:“一曲天魔舞,男人见不得!”
公孙至诚蓦然回首看着凤九霄有些吃惊地道:“你也知道天魔曲?”
凤九霄道:“听說過。”
公孙至诚又望向那黑漆漆的天空,似乎自言自语:“十年前拙荆去世,五年前独子丧命,在這世上我已经了无牵挂、心如止水,若非不忍這百年基业葬于我手,我早已遁入空门,云游四海了。只可惜,我门下以血气方刚的男子居多,他们最见不得這天魔舞!每次我都是以毕生功力吹奏清心咒与之抗衡,再加上谷中护法大阵才拖到现在。我的内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估计明天她们又会来,到时候我怕自己己是强弩之末,届时抵抗不住魔音入侵,我谷中子弟将全部沦为魔教傀儡,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公孙至诚面色沉重。
凤九霄道:“如果谷主不嫌弃我今日便叨扰一晚!”
公孙至诚眼中一亮:“有劳!”
风渐紧,不知不觉天空竟然飘下了雪花。
庞十五右手虚托,看着雪花入手再融化,奇道:“還沒入冬怎么下起雪了?”
公孙至诚道:“我這裡堪称世外桃源,不全遵照二十节气行事,按照往年规律此时下雪已经有些迟了。”
雪越来越大。
凤九霄静静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英俊潇洒,大权在握,可以說正处于世人艳羡的巅峰状态,但他的眼神裡却总是透着孤独寂寞。
如雪的寂寞。
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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