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 章 我知道了
當每一寸優雅都成爲枷鎖、每一次呼吸都是監控下的劇本演繹。
權力遊戲的掌控者,同樣是受限者。
紀赫昀站起身子,臉上努力的調整着表情,不讓皸裂掉,現在的人過多,位於視覺的中心,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監視、放大不容許出差錯——
“簡逾。”
他指尖虛虛的扯住簡逾的袖子。
黑色髮絲垂落,睫毛像被打亂的鴉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潮溼的陰翳。
紀赫昀努力壓抑着嗓音,問
“爲什麼一定要是現在。”
在不久前的單獨的黑色空間裏,紀赫昀懇求簡逾在只有他們兩個的地方威脅他,向他提條件。
“我說過。”
簡逾把袖子抽出。
他的眼神迴歸淡薄
“該說的話,要在適當的場合說纔有用。”
簡逾歪了歪頭,問:“現在,我說完了。”
紀赫昀在這一刻看向簡逾的眼睛。
摘掉鏡框的樣子不是第一次見。
這次卻更加不一樣。
冷,狠,還是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之下,身上夾帶的自毀感過重,而顯得更加破裂。像撞碎了的玻璃渣子,終於顯示出了最凌厲、最冰冷的一面。
破碎的玻璃渣子映照着周圍光影,折射出無數個扭曲掉的世界碎片。
在似曾相識的境遇裏。
不計後果、義無反顧,不爲自己考慮分毫,就像是明天可以不過了一樣。
男生白皙的皮膚上總是帶傷,因爲白,所以任何一點的擦痕都會很明顯,此刻再次被猙獰,
紀赫昀嗓音如浸泡過的沙礫
“我知道了。”
在臺下的所有學生,無措而又震驚,盯着樓上兩人對峙的場景面色不明,尤其是知道了,那個人是簡逾後。
過於大的反差,讓人的視線根本在那張臉上挪不開眼,幾乎是喃喃着。
“真…好看。”
“……有beta可以長成這樣嗎?”
“這是那個簡逾?怎麼可能…”
極富衝擊力的視覺衝擊,膚色泛着瑩潤光澤。脖頸曲線修長優美,遠遠看去,整個人宛如冰雕玉琢。
“真他媽帶勁…”
斜過來的眼神帶着股不容褻瀆…有人頻頻吞嚥口水,“他這次,終於是要完蛋了嗎…”
直到看高大的alpha微微彎腰,強硬的扣住眼前人的手腕,擡起。
垂睫,輕吻上青色血管明晰的蒼白手背。
吻手禮。
底下的人瞳孔紛紛睜大。
肆無忌憚的言論逐漸消停。
紀赫昀狹長漆黑的眼睛,冷漠、居高臨下的掃視過下面人羣。
對舞伴表示尊重的禮節。
代表佔有的烙印。
在場的所有人,在接下來的舞會上,失去了侵擾、找麻煩,邀請簡逾成爲舞伴的資格。
角落裏蝸居的眼線被黑衣人悄無聲息的用槍械抵住腰肢,他們的視線不可置信的,落向自己手中的香檳酒,眩暈感侵襲。
感受到手背的溫熱,簡逾的瞳孔縮緊。
他臉色複雜,後撤一步。
紀赫昀回頭看過來,眼尾再次變得低垂而沒有攻擊性,還帶着些古怪的情緒。
簡逾不想知道。
他閉了閉眼,咬緊牙齒。
突然,驚呼聲再次此起彼伏。
衆目睽睽下,是一邊的江煜祁被甩了一巴掌。
江煜祁短暫定格住。
隨即,略帶慵懶的偏過頭。
眼前投下一片陰影,背對光線,薄薄的布料被撐起流暢利落的弧度,潮溼、蒼白。紅色的液體在手背指骨,是擦傷。
熟悉的場景。
鼻腔裏再次近距離入侵清淺味道,他摸上側頰。
曾經若有若無的、風一吹就散的淡香,此刻卻像鎖鏈般纏繞上來。又在觸碰的瞬間鬆脫。
腕間的監測環開始躁動——不再是爲了那個信息素匹配度極高的特優生,而是自然而然地、近乎本能地,將刻度與指標轉向新的方向。
因爲現在的一個對待仇人般的巴掌嗎?
真可笑。
他聽到簡逾說:“抱歉。”
這是簡逾上來的最主要的目的,他深吸口氣說:“剛纔害怕的應激了,手有些不聽使喚。”
江煜祁不自覺的頂住上顎。
掀起眼皮,目光追隨着那道離開的毫不留戀的背影。
只不過視線很快被修長高挺的身影擋去。
順着深黑色西裝敷貼的質感、金色袖口往上看去,紀赫昀眉骨在背光裏格外深邃,底下的眼神同樣冷,或者說,從來沒這麼冷,失態過。
江煜祁脣角扯動,眼神喪失情緒
“阿昀。”
紀赫昀的眼神沒有再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平直的落到臺下簡逾移動的背影。
他不再只看向簡逾本身。
而是開始看向,簡逾所看向的方向。
江煜祁跟着轉頭。
不出意外的,手機鈴聲響起,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上面理事長的名諱全稱一閃而過。
“你到底,下限能放寬到什麼程度。”
混亂場面直要待不下去了。
臺上的兩位重要人物接連離席而去、作爲學生會高層負責人,毋庸置疑要去處理髮酵的輿論。
而輿論的發生地,慣性使用了粉飾太平的手段,一羣特優生們被帶下去處理,甚至這場私密舞會,官媒被迫開放直播。
跋扈場面不能再繼續,需要維持着最後的體面。黑暗褪去,見不得光的東西跟着消弭,不管剛剛經歷過什麼。當攝像頭重新聚焦於人羣的時候,人們的臉上行爲永遠要保持優雅得體、其樂融融。
鐘聲迴盪,一圈圈的響動打破寂靜。
“對於剛纔的錄像,不排除有故意剪輯合成的陷害成分…”
“目前我們無可奉告!請耐心等待校官方給出解釋…”
“我們只不過是在玩一些趣味遊戲…額,類似於極限挑戰,噴泉?”
數條質疑抨擊的言論刷屏,皆被忽視、打斷。
舞會的應急主持臉上勉強維持着僵硬弧度:“接下來,華爾茲環節馬上開始…大家請和自己的舞伴準備好!”
“調整表情,調整表情,各位攝像頭開始工作了,在實時直播!”
場面有侍從穿梭、忙碌起來,收拾着殘局,不斷提點着人羣,華爾茲樂曲已經飄蕩在偌大的場地內。
可沒有人再重新變得若無其事。
簡逾往下走來,人羣呆滯,靜靜注視。
貴族的少爺小姐們相比於隱於背後的政界紛爭,此刻更在乎的是擺在明面的八卦
a:【誰能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爲什麼今晚全部都這麼魔幻。】
b:【吻手禮?是什麼意思…?簡逾明明做了這麼瘋的事情…】
c:【可能是威脅,不讓別人動,然後紀哥接下來要親自處理?!一定是這樣吧?】
d:【不管怎麼樣,他這回觸及了底線,還打了江哥巴掌!接下來,接下來,他...】
e:【…。早知道他長這樣。他居然能長成這樣…之前戴着眼鏡完全看不出來啊。】
在這段期間,這個狂傲而又不知死活、幾乎凝聚了所有的輕視、不屑、恨意的特立獨行的人,每每以爲他下一次必會翻車,卻又打破常規存活下來一次又一次,簡直匪夷所思的讓人抓狂。
他們仍用扭曲的視線盯着,不知疲倦的揣測,分不清內心翻滾叫囂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簡逾朝這邊走過來。
竊竊私語不自覺停滯。有alpha屏住呼吸,手中的酒杯被一絆,灑在了自己的身上,刺耳的杯子聲提點他回神,尷尬的擦拭着,臉變成了難堪的紅色。
周圍的人羣也隱隱躁動起來。
男生脣薄而色淡,抿起時透着一絲不近人情的疏離,掠過聚焦的紛亂。
可簡逾爲什麼。
從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直到那道清瘦的陰影投落。
一隻手伸到了樂知舟面前。
“記得你說,當我的舞伴,會是一件很讓人值得高興的事。”
樂知舟手裏攥着眼罩,眼睛被浸了水痕,上面亮晶晶的,是剛哭過。
那你現在可以高興一點了嗎。
樂知舟現在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瀕臨生鏽的軀殼、快速運轉起來。
“簡逾。”
他帶着哭腔,“我還是沒學會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