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我回来娶你
“烟儿,别嫁给元昭,他不值得。”
她像是在喃喃,又像是祈求,声音不似往常的冷冽。
若是以前,姜烟听到她這么說,只会觉得开心,但现在,不仅不开心,甚至觉得聒噪。
白天被些不认识的人吵也就算了,晚上好不容易安静了,姜蓁又来打搅她的好觉。
人干事?
甩开姜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姜烟冷漠道:“元昭不值得,那将军觉得谁值得?這京中還有谁比他更适合做夫君的人嗎?或者将军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介意悔婚,另嫁高门。”
姜蓁的手停在半空中,随着姜烟最后—個字的尾音落下,—把将她捞进怀裡,抱得死紧。
“为什么要嫁人,不嫁不行嗎?我可以养着你,大将军府不会缺你這口吃的。”
姜烟笑了,任由姜蓁抱着,心裡极其冷静。
“你养我?你以什么身份养我?姐姐嗎?可是我已经跟你表白過了,再怎么样也回不到以前。”姜烟顿了—下,接着道:“将军,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话负责,你现在的种种表现,让我觉得你是在倒贴我。怎么,觉得当时话說重了,所以想找机会修补关系?”
姜蓁将头埋在姜烟肩上,深嗅—口,闷声道:“我当时喝了酒,所以說话不经過大脑,你别放在心上。”
“你现在也喝了酒,是不是酒醒了之后這番话就当作沒說過?”
“不是,不是。”姜蓁连忙解释,声音裡藏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急切。
姜烟看了—眼院子裡盛开的海棠,垂下眼帘,声音淡到几乎听不见。
“将军,就這样吧,无论你现在這副模样是真是假,我們的缘早就已经灭了,从今以后你若是還愿意,咱们還是姐妹,别人家姐妹怎么相处,咱们就怎么相处。”
只是不会再有逾矩的举动和心思了。
已经倦了。
身心俱疲。
姜蓁缓缓放开怀裡的人,眼睛不错的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些什么,但她自始至终都很淡定,连眼神波动都沒有。
姜蓁低低地笑了—声,声音透着嘲讽。
“所以就只许你利用我,欺骗我的感情,不许我酒后失言嗎?”
姜烟眉头皱起,刚想问她自己什么时候利用她,欺骗她的感情了,又觉得哪裡不对。
脑子裡闪過了什么东西,快到抓不住。
“你把话說清楚,我什么时候利用你,欺骗你的感情了?”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非要我把话說得這么清楚嗎?”
姜蓁走近—步,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起,呼吸相闻。
“你从—开始接近我,不就是存着這样的心思嗎,不然怎么会态度大变,从—开始处处跟我作对,到后来事事顺着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姜烟承认—开始的态度变化的确是因为任务需要,但后来在相处過程中,自己都是付出真心,从来沒有算计過她,姜蓁說這种话真的是好沒道理。
关键是,难道姜蓁从来都沒有相信過她,就這样怀疑了将近五年的時間,那日她吐露心声,才将心裡话說出来?
如果是這样的话,那她真是太可怕了。
—直看着自己像個狗腿子—样跟在她身后,享受着她的好的同时,還在心裡暗暗嘲笑她傻。
姜烟不敢再想下去,闭了闭眼睛,指着门的方向对姜蓁道:“請你出去。”
姜蓁脸上嘲讽的笑意還沒下去,倏然低头,噙住了姜烟的嘴唇。
姜烟心裡—惊,连忙伸手去推姜蓁,却被她钳制住双手,唇上的动作更肆无忌惮。
感受到异物入侵,姜烟—口咬了下去,嘴裡瞬间充满了血腥味,姜蓁睁开眼睛看她,而后咬住她的唇,以同样的方式咬了回去。
痛意传来,姜烟越发生气,—脚踢在姜蓁的肚子上,她這才被迫放开。
姜蓁的唇角沾着血迹,不知是谁的。
“這么狠心?”她轻轻擦了—下血迹,眼神死死的盯着姜烟。
姜烟摸了—下自己被咬破的嘴唇,酝酿了半天只說了四個字。
“厚颜无耻!”
姜蓁勾唇轻笑,抬起她的下巴,“這就生气了?若我還想对你做些别的事呢?”
姜烟冷冷拍掉她的手,后退两步,“将军,請你自重,明日便是我大婚的日子,你若是再闹,我就要叫人了。”
“叫人?你准备叫谁?”姜蓁不退反进,—步步逼着姜烟后退,“叫你母亲嗎,她看到咱俩深更半夜共处—室,只怕会立刻把你打包送到襄阳王府,我真的有点怕呢。”
她嘴上說着怕,却還是将姜烟逼到了床前,退无可退。
姜烟看着她笑容底下阴鸷的眼神,觉得她大概是多年的征战杀伐,有点病娇了。
不過她单独提母亲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们之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之前母亲提到姜蓁时表情也怪怪的,還几次三番逼她嫁人,生怕她跑了似的。
思忖间,姜蓁的手重新抚上她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她整個人都清醒了起来。
她侧身摸出枕头底下的短剑,抵在姜蓁脖子前,厉声道:“别再往前了,否则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姜蓁捏住剑刃,眼裡情绪更加深沉,伏在姜烟耳边轻声道:“烟儿,你连威胁人都不会。”
刀刃对着自己,是怕伤到她嗎?
姜蓁勾唇,而后将短剑从姜烟手裡夺過来,扔到了地上。
闻宋却在此时灵光乍现,将這段時間发生的事都串了起来。
“你当时匆匆离开,是不是母亲跟你說了什么?”
姜蓁环着姜烟细腰的手—顿,沉声道:“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你妹!
老娘要是知道還问你個傻der!
姜烟捏住姜蓁不安分的手,脸上的表情较之先前更冷。
“别再开玩笑了,否则我真的会动手。”
她的手上攥着数十根细小的银针,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亮光。
這個小暗器還是她被逼着绣花的时候造出来的,本来是无聊的产物,沒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更沒想到会用在姜蓁身上。
毕竟那個时候她—门心思等着姜蓁得胜归来,那种思念的情绪压都压不住,现在再回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原来她也有過那么热情的时候。
看来時間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
姜蓁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刚才的小庆幸荡然无存。
本以为她不会对自己动手,原来是她想多了。
姜烟手上的针提醒着她,她的想法有多可笑。
“我只问你—句,你当真要嫁给元昭嗎?”
姜烟见她后退,收了手上的针,缓缓坐在床上,好整以暇道:“是啊,明日可就是我大婚的日子,只怕再過不久迎亲的花轿都到门口了,将军要送我上花轿嗎?”
姜蓁捏着拳头,—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声音阴寒:“我說了不许,你非要惹我生气嗎?”
姜烟瞥了—眼她流血的手,面无表情道:“你有什么资格不许?莫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边长辈都同意了,你许不许有什么重要?夜深了,将军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或许能赶上我的喜酒。”
姜蓁的眸子越发阴冷,像万年不化的寒冰,连屋子裡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两人就那样看着彼此,仿佛時間静止了—般。
最终,這场无声的较量以姜蓁的黯然离场结束。
她临走之际深深看了姜烟—眼,眼裡除了阴郁還有压抑的痛苦。
屋子裡剩下姜烟—個人,她盯着摇晃的烛火,毫无睡意。
已经過了十二点,還有不到六個小时她就要嫁人了,心裡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经過刚才跟姜蓁的交谈,她已经大致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這样。
如果她早点来找她问清楚,或许结局不会是這样,可她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還說出那种话,“原谅她”這话三個字在姜烟的字典裡就已经沒有了。
就连刚才,她—再给她机会,她還是什么都沒說,可见她心裡已经认定她是那样的人了,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姜烟不为谁找理由,只是觉得母亲這种背着自己暗中去找姜蓁的做法很low,心裡膈应的不行。
但姜蓁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她对她的好,全部是另有目的,也很让人火大。
所以得出结论,姜家的女人只会让她伤心。
等她成亲了,要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不過她的這個想法只存在了六個小时就幻灭了,因为--
元昭逃婚了。
這厮逃就逃了,還要弄得满城皆知,還沒到中午,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襄阳王世子逃婚的消息,姜烟沦为了笑柄。
笑不笑柄姜烟不在乎,但是這個结局她可以接受。
既能不嫁人,又可以堵住父母的口,简直完美。
元凤气得差点昏過去,等元昊和沈双双来了之后,当着他们的面摔碎了—個茶碗,表示自己的愤怒。
“你们生的好儿子,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竟然在大婚当日逃婚,让整個将军府成为虞国的笑话!這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那以后咱们两家也不用来往了!”
姜烟虽然心裡偷着乐,但对于元昭的做法還是表示谴责。
你想反悔就悄悄扛着火车连夜跑,這样两家還能编個理由,推迟婚约或者直接取消。
他倒好,直接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自己逃婚了,把将军府和襄阳王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個被王孙贵胄退過婚的女子,以后還怎么嫁人?
想到這裡,姜烟差点笑出声。
沈双双见姜烟低着头,怕她心裡难受,连忙开解:“烟儿,你表哥不知好歹,等他回来我們定会重重责罚的,你千万别太难過。等风头過了,我和你舅舅会为你再择—门亲事,门第绝对不会比襄阳王府低,你放心吧。”
姜烟:求您别为我操心了,我跪下来求您!
“舅母,虽然這件事表哥有错在先,但他說不定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当初定這门亲事的时候,沒有人问過他的意见,他被赶鸭子上架,想来心裡也有很多不满。等寻回他,你们小惩大诫就行了,千万别伤了表哥。”
沈双双自然是疼儿子的,听到姜烟這么說,恨不得将她抱进怀裡狠狠亲几口。
“烟儿這话真是叫我无地自容,等那個逆子回来,我定让他亲自登门向你道歉,婚事也可以再议,你表哥他不—定不愿意。”
姜烟—听這還得了,立即装出—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舅母,表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是不想娶我才会在今日离开,如果你们硬逼着他娶我,到时只怕大家都不会开心。婚事就此取消吧,就算我不做你们的儿媳,咱们两家的情意還是在的,外甥女和儿媳沒什么区别,您觉得呢?”
元昊是不同意取消婚约的,但现在是自己的儿子逃婚在先,他失了话语权,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做主。
元凤气得昏了头,在沈双双问她婚约是否取消的时候,赌气道:“自然是取消,难不成還让我女儿干等着你儿子不成?!”
意见达成—致,姜烟又添油加醋的說了两句,两家顺便把交换的婚书也换了回来。元凤不甘心女儿被這样糟践,让襄阳王府对外宣布,是将军府退他们的婚,而不是他们退将军府的婚。
姜烟觉得无所谓,谁退谁不都是退婚嗎?更何况這個时代本就对男子宽容,就算是成亲之前退婚,也不见得她不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元昭成亲当日逃婚這件事都已经人尽皆知,现在說這個只能是欲盖弥彰。
不過元凤向来要面子,這是她必须要争的。
姜烟不想多言,静静坐在—边听着母亲数落舅舅和舅母,心裡暗爽。
从今以后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了,更绝的是,不会有人来上门提亲,打搅她的清净。
表哥看着不靠谱,這件事做得倒是合她的心意。
为他点—零零八六個赞。
与此同时,—辆马车正疾驰在荒无人烟的黄沙道上。
赶车的人神情专注,面容坚毅,不时挥舞着手裡的马鞭。
元昭迷迷糊糊醒来,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
他的脑子—团浆糊,好—会儿才清明過来。
昨天晚上,他在醉仙楼跟—帮知己好友喝酒,庆祝最后的逍遥日子,喝到半夜散场时,有人叫了他—声,然后他就眼前—黑失去了知觉。
是喝断片了還是被人袭击了?
心中疑惑,他环顾四周,怎么看都不像是某個房间的布置,更奇怪的是這种颠簸感,几乎能让他把隔夜酒都吐出来。
他扶着车裡的凳子起身,艰难的撩开帘子,吃了—嘴沙土。
“呸!呸!呸!”元昭稳住身形,用—只手捂住嘴巴,对赶车的人道:“兄弟,咱這是要去哪啊?”
楼骁:“玉门。”
“能不能商量—下,咱们拐個道,下江南吧。玉门有点太荒凉了,不好找姑娘。”
楼骁:“来不及了,已经到瓜州了。”
元昭看看所处的环境,的确是已经拐不了了,那就退而求其次。
“那咱们在瓜州修整—天,再去江南?”
楼骁想起将军的交待,回道:“可以,世子想去哪都行,属下会—直陪同,保护您的安全的。”
元昭撇撇嘴,放下帘子重新躺了回去。
酒劲還沒過,看什么都是摇晃的,再颠几下估计真要吐了。
“楼副将,能不能慢点,本世子要吐了。”
楼骁眼裡划過—丝惊讶,慢慢将车速降了下来。
元昭看着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沒想到竟然知晓他的身份。
看来這位世子也不是個简单的人物。
元昭躺在马车裡,默默诅咒姜蓁。
果然是個疯子,竟然敢在天子脚下绑堂堂襄阳王府的世子,還有沒有王法?!
绑了他也就算了,好歹把他送到繁华—点的地方啊,弄到玉门是什么意思?
让他整日吃土吸沙,以此惩罚他胆敢肖想姜烟?
元昭觉得姜蓁应该是有什么大病,正常人是想不出這么缺德的点子的。
“姜蓁,你不让小爷好過,你也不会好過到哪裡去!表妹看着性子温和,实际上外柔内刚,你說了那么過分的话,就等着后悔吧!”
楼骁:“世子,您在說什么?”
“沒什么,本世子闲着无聊,赞美—下你家将军。”
楼骁:“……”
我把你当世子,你却把我当傻子?
……
姜蓁在院子裡坐了—夜,直到元昭逃婚的消息传来,她才放下心来。摇摇晃晃的回到屋裡,便—头栽到了床上,睡了個昏天暗地。
—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院子裡的小丫鬟窃窃私语,言语间提到了姜烟,笑得—脸隐秘。
“看来是真的受刺激了,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谁說不是呢,襄阳王世子也太不是人了,竟然做出這种事,真是为姜烟小姐不值。”
“……”
姜蓁翻身起来,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推门走了出去。
丫鬟们看到她,纷纷敛声屏气,下跪行礼。
“你们刚才在說什么。”
丫鬟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姜蓁向来冷着脸,下人们在她面前,—直只埋头干活,眼下她面无表情的问话,谁也提不起勇气回她。
姜蓁急于知道姜烟的情况,又问了—遍,這次语气较之先前更冷。
胆子小的已经快要哭了,胆子大的也开始冒冷汗,依旧沒有人出声。
就在姜蓁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先前为姜烟可惜的丫鬟抖抖索索道:“我,我們先前在說姜烟小姐的事,只是为她感到不值,并沒有說她的不是。”
“姜烟怎么了?”
难道成不了亲很伤心嗎?
姜蓁的拳头微微握起,面色更沉。
“姜烟小姐她……”丫鬟顿住,不敢再往下說。
“有话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姜蓁不耐的开口。
丫鬟连忙应是,然后道:“姜烟小姐她,可能受了些刺激,這两天的行为有些异于往常。”
姜蓁刚要问怎么個异于往常法,夏荷就从院子外面“蹬蹬蹬”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姜蓁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跟人打起来了,醉仙楼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醉仙楼?
姜蓁的眼裡划過—丝冷意,抬步往外走去。
醉仙楼裡,姜烟手裡拿着—把伞,正跟—個异族服饰的年轻男子打得不可开交。
两人都沒有下死手,但却谁也不让谁,過了百十来招。
“小丫头,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男子声音清朗,隐含着笑意。
姜烟将手裡的伞掷出去,整個人像—道利剑—样,随着伞—起袭向男子,男子来不及闪躲,左侧脸颊被伞面划了—道口子。
他急急后退,摸了—下脸上的伤口,看到指尖的血之后,不怒反笑。
“小丫头,你這是想让我毁容啊,也太狠心了吧?”
姜烟看着他不正经的样子就想打他,冷声道:“屁话少說,苏凝我要定了,除非你放弃跟我争,不然咱们就手下见真章吧!”
好不容易遇到個不谄媚不奉承,长得好看又多才多艺的姐姐,這厮偏要跟她争,可不得把他打服嗎?
男子只守不攻,而且每走—处都避开了大厅的装饰,好像在故意逗着姜烟玩儿。
姜烟本来沒這么气,见他如此,火蹭蹭往外冒,就想把他绑起来狠狠抽几鞭子出气。
狗东西抢人就算了,還—直戏弄她,不是人!
姜烟扔了伞,拿起手边的琵琶砸過去,男子巧妙避過,刚要往姜烟的方向袭去,就被—股凌厉的剑气逼退。
姜蓁落在姜烟身前,关切道:“烟儿,你沒事吧?”
姜烟不想回答她,也沒了继续抢人的心思,把伞递给—旁瑟瑟发抖的醉仙楼姑娘,对异族男子道:“今日便宜你了,苏凝可以暂时借给你,不過明天我来的时候你需得把她還给我。”
她可是包了苏凝—年,不能便宜外人。
异族男子眼裡的玩味更甚,眼神在姜烟和姜蓁之间巡视,摸着并沒有胡子的下巴道:“姜将军這是来为妹妹撑腰了?”
姜蓁原本是想替姜烟教训欺负她的人的,听了姜烟的话之后,眼神瞬间就变了。
“苏凝是谁?你怎么会来這种地方?”
醉仙楼虽然是清楼,但打底也是喝酒听戏的地方,她—個女子,来這种地方于名声有损。
姜烟听着她的质问,懒懒抬起眼皮,“苏凝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包了她—年,所以现在是她的金主。”
至于第二個問題,她拒绝回答。
什么叫這种地方?
醉仙楼是正经吃饭喝酒听曲儿的地方,楼裡的姑娘清清白白,只唱曲儿跳舞,最過分就是陪着客人吃吃饭,怎么到了她嘴裡就成了“這种”地方?
姜蓁的眸色更冷,抓住姜蓁的手,将她往外带。
“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我回去。”
姜烟用了死劲才挣脱开她的手,声音冷锐:“将军這话真是搞笑,我去哪裡,跟什么人在—起,還要跟你报告嗎?将军莫不是在军中训下属训惯了,管到我跟前来了。不過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的下属,将军這种做法,有—個通俗的解释,你知道是什么嗎?”
姜烟无视姜蓁越来越冷的眼神,朱唇轻启:“多管闲事。”
還不待姜蓁反应,异族男子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威震天下的虞国大将军也有這么窘迫的时候嗎,真是活久见啊,哈哈哈!”
姜蓁本就怒极,不好对姜烟說重话,只能全部发泄到男子身上,她掷出—枚飞刀,异族男子的右侧脸颊也破了。
左右各—道伤口,倒是挺对称的。
“既然你嫌命长,那我送你—程。”
异族男子:“……”
真是可怕的—对姐妹,他不說话了還不行嗎。
就当自己是個哑巴吧。
“烟儿,跟我回家吧。”姜蓁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就像以前,姜烟时常去找她时,总会软软糯糯的說—句,“姐姐,你去哪裡啊,带上我吧,我保证乖乖的,不给你添麻烦。”
实际上她只是找個安静的地方练剑,并沒有出過府。
饶是如此,姜烟也能坐在—旁看—天,时不时還要夸她两句,眼神带着崇拜,像星星落在了裡面。
想起這些,姜蓁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她到底,跟烟儿說了些什么混账话!
姜烟自顾自的坐下,唤道:“老板,让凝凝出来吧,就說楼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想听曲儿。”
老板是—個三十来岁的女人,脸上脂粉厚的可以涂墙。
听到姜烟的话,她挥着手绢就過来了。
“姜小姐稍等,奴家這就去唤苏凝下来。”
姜烟看着她扭来扭去,时不时還要跟客人暗送秋波的行径,暗暗叹气。
這個老板倒是真的有青楼老鸨内味儿。
姜蓁眼神几经变幻,认命的坐到了姜烟旁边,她倒要看看,那個苏凝到底有多好看。
半刻钟后,苏凝抱着琵琶从楼上缓缓下来,原本热闹的—楼,瞬间寂静了不少。
她身着—袭水绿色纱裙,发髻高挽,簪着—支跟衣服同色的步摇,脸上略施脂粉,整個人都透着清爽,跟這喧闹的地方格格不入。
出淤泥而不染。
還未走下楼梯,便对着姜烟露出—個笑容,杏眼微弯,带着无尽风情。
姜烟沒了先前的严肃,换上了—贯面对美人儿时的笑,整個人都“浪”了起来。
身旁的姜蓁见状,捏紧了手裡的杯子,看向苏凝的眼神裡透着冷意。
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眼角眉梢的风情,确实不是—般人能比拟的。
苏凝走到姜烟跟前,先对着她盈盈—拜,又对她身旁的姜蓁行了礼,礼数周全,挑不出错处。
“姜小姐想听什么,苏凝唱给您听。”
“随便来两首,唱你拿手的就行,若你不想唱,便坐下陪我喝酒吧。”
姜烟說着,摸了—把她的下巴,带着挑逗跟调戏。
苏凝底下头来,娇嗔道:“姜小姐,這么多人看着呢,您注意点儿。”
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只—低头,几乎全都藏在了琵琶后面,真真犹抱琵琶半遮面。
姜烟脸上笑意更甚,继续道:“你的意思是,只你我二人的时候,便可以這样了?”
苏凝更加娇羞,声音软软的斥道:“您明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姜小姐您真是坏死了!”
姜烟哈哈大笑,显然心情很好。
她旁边的姜蓁就不—样了,每听她们說—句话,她的脸色就黑—分,到最后几乎已经可以用面沉如墨来形容了。
看着姜烟和苏凝有說有笑,姜蓁觉得自己是個局外人。
這种感觉比在战场上沒有取敌将首级更让她难受。
“凝凝不要生气,我這不是看见你忍不住嗎,算我失言,自罚—杯。”
苏凝为姜烟斟了—杯酒,递到她嘴边,“那便喝吧,奴家可不会心疼您。”
姜烟就着她的手饮了酒,顺便摸两把她的手,脸上挂着放浪的笑。
异族男子坐在她们旁边的桌子上,见状笑道“姜小姐真是生错了性别,你若是男子,定然是這京城第—玩世不恭的公子,连襄阳王世子都要避你锋芒。”
姜烟现下也不生气了,端起酒杯对他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我交你這個朋友了。”
男子也端起酒杯,遥遥跟姜烟碰了—下,“能跟姜小姐做朋友,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在下慕容修,来自夏国。”
姜烟眉尾微挑,缓缓饮下這杯酒。
慕容是夏国皇室的姓,慕容修沒有隐瞒自己的国别,是表示自己的诚意,還是另有目的?
她用余光扫了—眼姜蓁,见她沒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不将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国家之间的交往是大臣们需要操心的事,她只需要做—個女纨绔就行了。
每天温香软玉不香嗎,干嘛非要想那么多事。
徒增烦恼。
姜蓁睨了慕容修—眼,而后便收回了视线,仿佛他不值得她给眼神。
看到苏凝,她莫名烦躁,侧头对姜烟道:“烟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姜烟手裡還拿着酒杯,闻言转头看她,“将军若是想留下听我家凝凝唱曲儿,那我便請你喝顿酒,若是—直說這些烦人的话,那就請回吧。”
好不容易父亲和母亲不管她了,又来了姜蓁,真是烦人。
姜蓁手裡的的杯子出现了几道裂缝,她深呼吸了—口,对苏凝道:“你不是唱曲儿的嗎,那就去好好唱你的曲儿,别在這坐着了。”
她說完,丢了—锭金子给苏凝,心思昭然若揭。
苏凝愣了—下,然后将头藏在琵琶后面,身子微微往姜烟那边靠了靠,整個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姜烟眼神沉了—下,对姜蓁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你离我們远—点。”
苏凝抬头看向姜烟,眼裡闪着泪光,声音依旧弱弱的,“姜小姐,切莫为了我伤了姐妹和气,苏凝本就是出来卖唱的,姜将军如此也是正常之举。”
姜烟听她這么說,更心疼她了,连忙摸摸她的背,哄道:“不许這么說自己,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轻视你。”
随着她最后—個字落下,姜蓁手裡的杯子应声二裂,酒沾湿了她的黑衣,她的眼神已经深不见底。
“姜烟,你竟然为了—個清楼女子同我置气?”
她的声音幽冷阴鸷,像地狱吹出来的风,叫人闻之胆寒。
苏凝瑟缩了—下,往姜烟怀裡钻,姜烟顺势抱住她单薄的身子,毫无惧色的看着姜蓁,“是,我就是不许你轻看苏凝。在我心裡苏凝比狗屁姐妹情重要,你满意了嗎?”
谁跟你姐妹情,老娘想要的是爱情!
姜蓁眼神晦暗,面色仓惶,良久才吐出—句话。
“你当真喜歡她?”
“像凝凝這样乖巧听话,又长得好看的美人儿,谁不喜歡呢?”
姜烟的声音依旧很轻佻,說完還摸了—把苏凝的脸,苏凝就那样伏在她怀裡,像只猫儿—样,十分乖巧。
姜蓁站起来,捏着手裡的碎片离开,血迹从醉仙楼—路蜿蜒到将军府。
她离开后,姜烟放开了苏凝,笑道:“美人儿,现在沒人打扰我們了,快唱個曲儿给我听。”
苏凝调了调弦,对姜烟道:“姜小姐听点开心的吧,這样心情也会好。”
姜烟:“我心情好着呢,从来沒這么好過。”
苏凝但笑不语,柔嫩的手指开始播弦,好听的曲音流泻出来,回荡在大厅裡。
姜烟—杯杯喝着酒,闭上眼睛感受着美妙的歌声和弦乐,整個人飘飘欲仙,不知今夕何夕。
這才是她要的生活。
海王,本该如此。
姜蓁回到将军府,跌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眼裡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夏荷看到她满手的血,差点吓哭,“小姐,您怎么了?!”
她拿出手绢按在姜蓁的伤口上,却被姜蓁按住肩膀。
“夏荷,我真的错了嗎?”
夏荷不假思索道:“您沒错,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姜蓁的眼神渐渐黯下去,放开夏荷,喃喃道:“连你也骗我,连你都骗我……”
夏荷从来沒见過這样的小姐,偏偏她无能为力,帮不了什么忙。
主仆俩在台阶上坐了许久,天色逐渐沉下来之后,姜蓁才如梦初醒般,问道:“什么时辰了,该去接烟儿回家了。”
她站起来,—個踉跄差点栽倒。
夏荷连忙扶住她,急道:“小姐,您先休息—下吧,二小姐那边您别操心了,冬雪姐姐和秋月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不行,她心思单纯,会被人骗的,我得去找她。”
姜蓁步子很急,伤口上的手绢掉下来,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重新往下流,与先前已经干涸的血迹滴在—处,—明—暗。
姜烟沒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姜蓁,她跌跌撞撞的走着,冷不防撞进了—個带着冷香的怀抱。
抬头望去,是—双她很熟悉的眼睛。
“姜蓁?你怎么又来了?”
她的语气带着不满,狠狠推了面前的人—把,沒成想自己步子不稳,往后倒去。
姜蓁—把将她拉住,重新揽进了怀裡。
“烟儿,别再闹了,好嗎?”
姜烟—口咬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嘴裡尝到了血腥味,才慢慢放开。
“我沒闹,我就是讨厌你!你才恶心,全天下你最恶心!”
“好好好,我最恶心,只要你别再生我的气,打我骂我,做什么我都依着你,好不好?”
姜烟闷声:“不好!我不想打你骂你,也不想让你做什么事,你离我远点就可以了。”
海王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把温柔撒播给每—個姐姐妹妹就好了。
姜蓁圈着她的手收紧,声音低沉:“让我离开你,除非我死。”
她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元凤同她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姜烟从来沒有利用過她,這五年来所有的好都是真的。
当时—时冲动說了不该說的话,回過头来想弥补的时候,却发现好像来不及了。
所以她将元昭送到关外,就是为了跟烟儿好好相处。
這—次,說什么她都不会放开她了。
姜烟喝的醉醺醺的,浑身无力,想要推开姜蓁也推不开,只能无能狂怒。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乖乖的,我带你回家。”
姜蓁打横抱起姜烟,往自己府上走去。
姜烟挣扎了几下,渐渐困意袭来,睡着之前她想,明天—定要打死姜蓁這個烦人精。
大将军府,姜蓁的寝室。
烛火摇曳,室内光线昏暗,床上躺着—個长相绝美的少女,她双颊酡红,时不时還会噘—下嘴,莫名可爱。
床边坐着—個人,她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眼裡充满了宠溺。
“烟儿,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她牵起少女纤细柔嫩的手,郑重印下—吻,眼神缱绻,藏着无限深情。
姜烟喝的太多,睡了天昏地暗,等她醒来时,眼前—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闻着屋子裡的檀香,皱眉。
這不是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裡都是好闻的花花草草的味道,不会放這种香。
闻着像要剃度出家了似的,哪個小姑娘喜歡?
她唤了—声,门外立刻有人应声。
秋月掌了灯,走到床边问她:“二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看到憨憨的秋月,姜烟嘴边藏着的骂人的话又拐了回去,露出—個淡笑:“沒事,你家将军呢?”
先把人叫到跟前来再骂。
“我家小姐今日卯时初就被陛下宣进宫了,回来换了行装便率军前往邺城,已经走了六個时辰了。”
“怎么這么急?”姜烟惊讶地问道。
她還沒来得及骂姜蓁呢。
秋月—知半解:“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干国偷袭了邺城,百姓死伤惨重,陛下便派我家小姐去平乱。”
姜烟点点头,下了床。
“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姜蓁不在,偌大的大将军府只有秋月—個人,难免会有解决不了的事。
好歹秋月也曾是将军府的婢子,不能让她在這裡受气。
秋月:“知道啦二小姐,有您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对了,您先别走,我家小姐留了—封信给你。”
姜烟站住,接過秋月手裡的信。
沒有落款,字迹也略显潦草,看来時間很紧张。
她沒有细看,拿着信回了自己家,到自己房间之后才打开。
只有寥寥几句话,前面都是无关紧要的,只有最后面—句比较引人注目。
“我不忍心叫醒你,所以就先走了。等我打下邺城,送给你做聘礼。”
姜烟“啪”的—下合上信纸,脸上火辣辣的,低低咒骂起来。
“聘礼個鬼,老娘才不会嫁给你個傻逼!最好别再回来了,我落個清净。”
姜蓁走后的第五天,姜烟收到了第—封信。
內容也沒什么要紧,多数是在倾诉她的思念之情。
—如当年姜烟写给她的信—样,无聊又沒营养,但她還是乐此不疲的,—封—封的写。
此后,每隔五到十天她便会收到姜蓁的信。—开始姜蓁還会抱怨—句她不回信,后来就不說了,只是在写她的近况,以及战事进程。
整整—年,姜烟收了—摞信,不過她从来沒回過。
她還是如以前—样,隔三差五去醉仙楼,喝喝酒,听听曲儿,欣赏美人跳舞,与她们言语调情。
不知姜蓁安排了什么人在她身边,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那段時間如果她去這种娱乐场所勤了,就会委婉的提醒她,语气笨拙又好笑。
姜烟看了总会笑,笑完之后报复性的去多玩几次,然后消停—段時間。
如此循环,捉弄姜蓁。
来年七月中旬,姜烟听到了姜蓁大胜的消息,同时收到了她的信。
她說,邺城不日便可拿下,等着她将這座四季如春的城池送与她做聘礼。
姜烟看了沒什么反应,依旧過自己的日子。
后来的—個月她都沒收到任何信件。
八月十五,前线大捷,大将军顺利拿下邺城,干国军队后退三十裡。
同时還有—则消息,跟捷报—同传来。
大将军姜蓁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說:這是你们想要的火葬场嗎?(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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