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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感动么?不、不敢动

作者:阿折
半晌后,麟锦领着戚窈窈来到了楼上一间客房。

  “這位是裴司空的家仆,阿满,”麟锦不情不愿地抬手介绍,“女郎且进屋等候,司空還有事务,過会儿再上来。”

  他說话时,那名叫阿满的家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再揉你就要瞎了,”麟锦沒好气地道,“有什么稀奇?世道险恶,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出来乱舞,妖魔吃人披人皮,白骨成精能复生——别跟沒见過世面似的。”

  阿满半耷拉下脑袋,双手绞在一起摩挲,不再看她了。

  戚窈窈不自在地扯唇,“将軍又打什么谜语?我可听不懂。”

  麟锦的眼神陡然冷了几分。

  “我不曾介绍過自己,”他迅速反问,“你怎知,我是個将軍?”

  窈窈无奈摊手:“方才隔着老远,就听得阿满唤了你声‘张将軍’——莫不是我听错了?”

  麟锦咬牙,似不甘心地攥拳,终于還是憋住了涌到嘴边的话。

  待他转身离去,戚窈窈总算能够短暂地舒出一口气。身边的阿满究竟耐不住好奇,悄摸摸斜睨她。

  “女郎……从何而来?”他嗫嚅。

  戚窈窈努力尝试着理清思绪。

  “我从河间郡来,是那边的名伶,才教绛绡楼给买下,昨日刚到的平城,”

  她所言确有其事。当然,真正那位名伶应是被“梅花台”换走了,反正她稀裡糊涂就顶替了人家。

  “今日得遇裴司空,他出手相救,又把我给赎了出来。”

  窈窈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能自圆其說。

  想起方才,裴西遒甫问過她身世,二话不說找来管事之人,又二话不說阔绰赎人。她眼看着,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银锭,就被他那么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眼珠子简直都要惊落到地上!

  再之后,他撕毁契文,转头冲她浅笑。从他问出“這一次你可愿意跟我走”,到现在,连半炷香的功夫都沒過。利落得,以至于窈窈现下仍处于一种懵然无措之状。

  可——为什么呢?一朝宰辅在烟花之地豪爽掷金买下個来路不明的女子?

  他什么都不多问,什么也不试探,好像什么“因”都不在意、但求此“果”——仿佛一早就通晓了,认定了,成竹于胸了。

  這显然不合常理!

  难不成他裴司空生来有颗侠义心,偏爱仗义疏财救风尘,英雄难敌美人关?

  “呃……阿满,這间客房,也是裴司空预定的?”她问。

  阿满像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温和一笑,解释道:“今夜司空在此有公务处置,但宵禁时刻已過,无法出坊,司空也不可能凭着地位行使特权,便打算在此稍作歇息,待到五更天宵禁一解,再行离去。”

  戚窈窈扶着栏杆,深吸一口气,低头思忖。

  忽见几队兵士披甲佩刀闯入楼内,无声地立定,俨然蓄势待发;沒等她回神儿,又见麟锦来到一楼,向他们走去。

  为首的军官率先行礼,麟锦则不言语,只打了個手势,便有一队精兵抽刀出鞘,跟随他进了某间屋室,其余人则迅速包围了四周。

  远瞧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子,窈窈彻底无法淡然了。

  麟锦深夜率兵来做什么?抓人?還是除人?铁定是裴西遒的安排!否则他和麟锦怎么都說,尚有“事务”需处理?

  她首先想到会不会是计划败露,死黄鹂鸟教他们抓获,随即牵扯出了朝廷与“梅花台”的纠纷。若是仓庚被“处理”,那她肯定也离被“处理”不远了。楼内另有贵主无数眼线,她不如赶紧找到内应解释說“情况有变”然后脚底抹油直接开溜——這要命的苦差事,谁爱干谁干!

  戚窈窈扭头对阿满扯谎:“我有东西落在楼下,取了就回。”

  說罢,她淡然转身,步态平而缓。

  待转過拐角,确保阿满已看不到自己的背影,窈窈登时“原形毕露”,逃也似地匆匆往楼下跑——又生怕脚步踏上木阶的“噔噔”声太重、引人怀疑,就只能轻手轻脚如做贼一般。

  七拐八拐下至一楼,戚窈窈想要绕過大堂去往后门,哪知刚迈出一步,又似闪电般缩了回去。

  她整個人都躲到了柱子后,大气不敢喘。

  麟锦与兵士不知何时已回到了這裡,此刻前堂熙熙攘攘,被兵士围堵得水泄不通。

  正中央,是几個锦衣华服的官员,面色一個赛一個难堪。

  与之正正对峙的,是裴西遒。

  窈窈看不到裴西遒正脸,只可见他背身——颀挺如松,冷峭如峰。

  无形的威压。

  “无需再费口舌,”他的声音似冰原冻土,每一個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私吞赋税,祸乱国政。拒不认罪,一律格杀。”

  像有谁敞开了大门、以致冷冽的寒风飞扫過前堂,气氛迅速变得肃杀。

  其中一官员急赤白脸:“你、你武断专权!我等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轮不到你裴西遒私自处置!我是陛下的臣子,你僭越皇权对我处私刑——怎敢?!”

  裴西遒不答。

  他单手横剑于身前,举与肩平齐,缓缓抽剑出鞘,只是平静地望它。

  “我北定六镇南破萧梁,自凭功勋获赐此剑,”

  不慌不忙,字字铿锵。

  “先帝有言,此剑诛佞,”

  他话锋一凛。

  “三品之下,不奏而斩。”

  话犹未了,但见寒光一闪,手起而剑落。

  下一瞬,那官员捂着脖子,瞪圆了眼睛。

  血从指缝喷涌而出,一股一股,渐成了诡异的瀑布。

  “谁敢造次?”他环视四周,眼眸如猎鹰般狠厉。

  倒地的尸首引起一阵骚乱,但又一瞬间归于鸦雀无声。

  裴西遒无视了脚下头颅,径自转向一旁的另一個官员——后者已抖成了筛糠,站都站不稳。

  “太仆,也不服?”裴西遒淡淡发问。

  那太仆吓得面色煞白,哪儿還敢再争辩什么,于是便在卑微求饶中被麟锦率兵羁押下去了。

  裴西遒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男人走去——戚窈窈认出,這是方才在四号房与裴西遒会面的“廷尉”。

  廷尉笑意勉强,拿袖子擦了把冷汗涔涔的额头,呼吸急促,神情愈加紧张。

  窈窈躲在柱子后,远远观望着,還以为裴西遒是去安抚同僚,但接下来的一幕委实令她目瞪口呆。

  只见裴西遒面不改色,竟是拿对方的衣袖抹去剑上血污,一下,又一下。

  “今日請廷尉瞧了出好戏,不知廷尉,作何感想。”他用着最平常的声音,却只教人头皮发麻。

  廷尉慌忙跪地,满面惊恐:“司空恕罪——下官、下官也是迫不得——”

  裴西遒蓦地抬手,将其打断。

  独闻此刻,楼外街鼓长鸣。

  “五更天,宵禁已解,”他平心静气地說。“该走了。”

  言迄,裴西遒收剑入鞘,转而大步迈向楼梯。

  正与躲避不及的戚窈窈四目相对。

  她看到,他不露声色地擦去脸上溅的血,一双漂亮的眼眸温和而澄澈。

  “怎么下来了?”裴西遒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执過她的手,略微蹙眉:“……冷得像冰。”

  她仍处于极度的震惊中,半個字都說不出。

  他也沒多言,从刚下楼的阿满手中接過大氅,仔细为她披好。

  “司、司空,我們……”她嗫嚅。

  “回家。”他展颜一笑。

  像是携了春风而来的柔暖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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