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温水煮青蛙
她看出了时安柔与往日相比有所不同。
以她对时安柔的了解,此女自恃从小长在侯府,比她仪态更优雅,比她见识更广,断不可能主动向她行礼问安。
這是第一次,时安柔如此低眉顺眼。
但光是這一点,還不足以让时安夏确定,时安柔也是重生之人。
再看看吧。她将视线投向时老夫人,“祖母,您找我?”
时老夫人眉目舒展,倒也沒什么不悦,“老身刚听說,你昨儿把兴哥儿屋裡的人发卖了?”
时安夏叹口气,“我撤了灵堂,又把哥哥送去灵山,着实把母亲气狠了。我想着,那些人若還留在府裡,母亲总归是时时刻刻想起往事,伤了身体。”
时老夫人默了默,倒也觉得合理。
既提到這几人,难免要說到昨日的事儿,“早前這几個小厮說,兴哥儿是因魏家姑娘跳的河。为何昨日又改了口,是你让他们改口的?”
时安夏摇摇头,“祖母,這跟魏家姑娘本来就沒有关系。小厮们早前怕被责怪,自然是要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才好。”
温姨娘在外听了片刻,实在沒忍住,挑帘进来驳斥,“怎么可能沒有关系!再說,你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裡?若是兴哥儿为了救你跳下水,小厮又怎会担心被责怪而胡乱攀扯?分明就是那魏家小姐……”
时安夏冷睨一眼温姨娘,懒得搭理,只转头对时老夫人再次解释,“祖母,真要說跟魏家有什么关系,大抵是魏小姐跟我有几分交情,吩咐了丫环们下水去救我罢了。”
熟悉的說词!颠倒黑白!温姨娘瞪圆了猩红的眼,“不是!不是!兴哥儿明明是对魏家小姐……”
时安夏凉凉打断她的话,“温姨娘注意措辞。死者为大,温姨娘执意要让我哥哥死后声名狼藉嗎?我哥哥名声不好倒不打紧,连累父亲的名声,温姨娘担得起這個责任嗎?”
昨日时成轩的态度历历在目,温姨娘摸了摸脑袋上的伤口,顿时咬牙切齿泄了气。
时老夫人则想起儿子那本就拿不出手的名声,要再被死了的孙子连累,恐怕连目前的闲职都保不住,更别說升迁了。
這便一個眼神杀向温姨娘,“昨日沒长教训嗎?這么大個人,還沒夏姐儿有远见。几個小厮罢了,发卖就发卖了吧。以后谁也不许提這茬,尤其是你,不要再在老身耳边叨叨兴哥儿和魏家大小姐有什么事儿。”
时安夏轻轻一挑眉,合着温姨娘還沒死心呢。不知在时老夫人這裡下了多大功夫,才让人一早把她从被窝裡薅出来。
這时,南雁和刘嬷嬷端来刚沏好的茶。
时安夏温温一笑,垂眸接過刘嬷嬷端過来的茶递到时老夫人跟前,“祖母,這是我大舅母前几日送的鹂阳玉露,您尝尝。”
时老夫人听得心头一喜,接過杯子還未喝,只觉一股纯澈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鹂阳玉露产量稀少,皇宫特供品,算是有价无市的珍贵之物。
小心翼翼品上一口,唇齿留香,舌尖上都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和喜悦,“嗯,好茶!還得是护国公府有福啊,宫中供品都能随时享用。”
此茶成功让她想起,自己儿媳妇的娘家护国公府,实在不是他们這等破落侯府能相提并论。
心裡对权势的向往,更加浓烈炽热。
莫名心思一动,眼神就看向了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时安柔。昨晚晋王竟然亲自送這個孙女回来,是有什么想法嗎?
她在两個孙女之间打量了几個来回,不得不承认,嫡孙女就是嫡孙女。
无论是样貌還是仪态,又或是行事之风,都担得起主母的重任。
如果时安夏能成为晋王妃,而晋王对這個庶出的孙女更有意,也不是不能争個晋王侧妃。
到时一府出两妃,谁還敢說他们侯府沒落了?
如此一想,时老夫人眼裡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慈爱。但到底两個孙女都還沒及笄,眼前也不是說這些的时候。
她转了话题,言语间满是关心和试探,“你母亲那边,還要靠你多开导才好。劝劝她别太伤心,你母亲和父亲都還年轻,再给你生一個弟弟,也還有机会。”
时安夏附和着垂下美目,悠悠的,“哥哥走了,母亲也就沒有支撑下去的念想,实在令人忧心。”
时老夫人有口难言,分明還有個真正的嫡子,這会儿却无法名正言顺了。到底该想個什么法子,才能把侯府真正的嫡子重新扶正?
时安夏抿了口杯子裡的热茶,透過袅袅茶雾,看向时老夫人那张充满野心的面容,“祖母,孙女儿原想着,父亲若是仕途顺利些,也能争一争侯府的世子之位。可您看,昨日闹出那么大的事来,恐怕父亲這次升迁很难了……”
“也不要太灰心,万一……”
“祖母,您是不知道姜大人的性子有多严苛。”
“孙女儿好容易說动母亲为父亲筹谋一次,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半道上……唉,温姨娘若是早知道是這结果,恐怕也不会去闹得那么难看罢。”
又绕回了温姨娘身上!谁還不会添堵告状呢?时安夏凉凉看過去,就见温姨娘气得快要吃人了。
医者常言,气郁伤肝。时安夏想,温姨娘的黑心肝這几日怕是快气烂了吧。慢慢气死她,温水煮青蛙,比一下子弄死好玩多了。
她冷眼瞧着时老夫人时喜时悲的模样。心道就是這样一個无知自私的内宅妇人,竟然将侯府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怪时家族长常念叨,娶妻娶贤!娶妻不贤,祸及三代。
时安夏揭开茶盖,轻轻拂了拂沫子,抿了一口,才放在身旁的小桌上,“眼下母亲失望了,不想再管父亲的事。再說,父亲的才能您也是看在眼裡。孙女儿說句僭越的话,父亲的心思都在后宅上,我母亲就算有心拉一把,都……唉,算了,到底父亲這一脉是二房,也就不争那些虚名了。”
时老夫人急了,怎么能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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