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寒之隔如云泥
刘裕哈哈一笑:“不一定吧,就算這京口的公田归了你刁家,他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天下這么大,大晋境内不可能处处都是你刁家這样的世家大族把持,大不了去三吴,去江州呗。”
刁弘咂了咂嘴,看着刘裕:“可惜啊,咱刁家的钱也不会白白打了水漂,陛下有旨,自即日起,所有北方流民,必须集结于京口一郡,不得随意迁居,违者,以反叛论处,尽行诛灭!”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刁公子的意思,就是這京口的公田,官地,已经都成你刁家的了。而這些北方流民,也不能去别的地方,只能在你刁家的田地裡当僮客,佃户,对不对?”
刁弘微微一笑:“正是,這回为了取得這京口的公田,我們刁家可是变卖了别的地方的产业,這個交易,是陛下,是朝廷认可的。当然,你们也可以選擇不种地,也许,在這京口,可以靠耍把式赚钱为生呢。”
說到這裡,刁弘得意地开口大笑起来,而身边的奴仆家丁们,也都放声大笑,這些北方流民一個個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眼裡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却是无可奈何。
临江仙的二楼,杨林子恨恨地把酒碗往面前的小几之上一顿,瞋目道:“太不象话了,刁家這是要断京口的根啊,刁逵在朝廷上可是拍胸脯保证,有了京口的土地就能束缚北方流民,打造出一支精兵的,可他居然想的是给自己家再多占僮仆佃户!他到哪裡不能找人种地?非要在京口嗎?“
刘林宗的神色平静,摇了摇头:“京口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這裡是北方流人過江的第一站,也是最方便截下来的。”
“他不仅占了地,更绝的是让朝廷下令,北方的流人都只能集中到這裡,也就是說,看起来只能到他刁家的地裡种田了,這样他刁家就掌握了京口的兵源,进可以跟王家谢家做交易,争取更大的权势,退也可以学着桓家在荆州那样,独霸京口,世代藩镇!”
杨林子的脸色一变:“那既然你早就看出刁家的意图了,为何不阻止?”
刘林宗突然笑了起来,变戏法似地从袖裡掏出了一把玉如意,开始挠起自己的后背:“阿宁,勿虑,京口之所以是京口,就在于這是個充满了奇迹的地方,我相信,那個裡正刘裕,不会让我失望的!”
刘裕静静地看着刁弘的放声大笑,缓缓地說道:“這裡是京口,未必只有种你刁家的地,才能活啊。刁公子,我觉得你得意得太早了。”
刁弘的笑声嘎然而止,他恶狠狠地盯着刘裕,沉声道:“你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用官仓裡的粮食還养這些北方流民嗎?哼,我告诉你,陛下有旨意,大敌当前,所有官仓存粮都要作为军粮储备,一粒米也别想发出去!”
刘裕摇了摇头:“我可沒說要开官仓啊。只不過,京口除了我們這些编户齐民的家田,還有你這回买下的前公田外,還有大量的荒田野坡,只要這些北方流民肯吃苦,可以现开垦啊!”
孟昶的眼睛一亮,失声道:“這,這真的可以嗎?”
刘裕笑道:“孟兄勿虑,我們這京口,地广人稀,有大量的土地给荒废了,无人开垦。你们能来最好,现在已是五月,抓紧火耕水褥,還是来得及抓紧插一季的水稻,八月的时候,便可收获!”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火耕水褥?這是什么意思。三個月就能有收成?我們在北方种栗,最少也得半年才有收获啊。”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北方是种粟米,而我們南方,则是以水稻为主,那些個荒田,长满了杂草,要开垦成良田前,先放一把火,把田裡的草全给烧了。”
“草木灰就是上好的肥料,足以让地力种出一季的稻米,半個月后,引水灌溉這田地,形成水田,再撒上稻种,有三個月時間,足以收一季晚稻。虽然收成一亩地只有二石出头,不如你们北方,但也足够你们全家食用了。”
說到這裡,刘裕看着气急败坏,双眼圆睁的刁弘,笑道:“就算刁公子把這京口的公田全占了,但是靠了這個办法,他们仍然可以安然地渡過這第一年,因为朝廷有令,北方流人如果安置下来的话,作为侨人,两年内是不用课税交租的。刁公子,這個法令這回沒改吧!”
刁弘咬牙切齿地說道:“刘裕,你什么意思,成心跟我,跟我們刁家做对是不是?你跟這些北方流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能给你什么好处,你要這样为他出头?”
刘裕的眼中闪過一道冷芒:“有三個理由让我必须要做這個事。第一,我刘裕身为本地裡正,有安置流民,劝课农桑的义务,你刁家趁着国难,窃居刺史之位,侵吞国家田地,想要把這些北方流民据为你家私有,這点,我刘裕,我們京口的百姓绝不答应!你们今天可以对這些北方流人,明天就可以对我們!”
“第二,京口這裡几乎每家人都是以前跟他们一样,从北方南下,可以說,感同身受,我看到這些人,就能想象到我們的父祖辈在北方大乱,胡骑横行时,那九死一生的南下征途。冲着這個,我也要安置好他们,绝不能让這些流民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好不容易逃出了胡人的魔掌,却成了你刁家世代的奴隶!”
孟龙符猛地一拍手:“刘大哥說得好!”而站在庭院之中,眼含热泪的众多流民,也全都跟着喝起彩来,刁毛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叫什么叫,闭嘴,闭嘴!”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很快地给這些流民们的轰然喝彩声所淹沒,完全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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