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19
楊巡自己判斷也是這麼回事,一件涉及李力那種人的案子,如果不是特殊,估計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他才爲楊邐分外擔心。至此他只好期待梁思申對他的承諾。可他又不便多催,顯得他多不信任人似的,只好借什麼恭賀聖誕給梁思申打個電話,那邊梁思申倒是主動說在替楊邐活動。
二十四日一早,梁思申就給楊巡打電話,告訴他可以去某個地址找誰領人。楊巡大喜,連連說感謝。梁思申被戴嬌鳳叮囑不能告訴楊巡,只得領了感謝。
楊巡忙打電話告知任遐邇最新情況,隨即找出所需文件,又去銀行取款,還不忘帶上一盒蛋糕,直奔楊邐所在。
楊邐一臉憔悴出來,看見等在外面的大哥,想放聲大哭,卻覺得自己毫不理直氣壯,只有低頭垂淚,都哭得沒法喫楊巡遞來的蛋糕。楊巡本來一肚子的教訓想趁熱打鐵,但見楊邐這樣子,反而沒有話說,除了安慰。走樓梯時候遇見一個鄰居,那鄰居看見楊邐就跟看見西洋鏡似的,看得楊邐更沒法擡頭。但那鄰居轉眼一觸楊巡的眼睛,嚇得立刻快步逃開,不敢回頭。
楊邐哭哭啼啼地洗完澡,穿戴整齊,才啜泣着站到大哥面前。楊巡肚子裏千言萬語,臨了卻道:“沒什麼,大哥比你坐的時間更長,現在還不是什麼事情都沒了。快喫點,不要喫多,等下我們外面喫頓好的。”
“我不要去外面喫。”
“爲什麼,怕碰到鄰居?這房子以後關着不住了,上海多大,換個地方重新開始。或者你跟我回去,這事除了你大嫂,你二哥二嫂都不知道,以後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大哥……”
“我知道,你想認錯,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以後別做給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傻事。學着點遐邇,我是她老闆,她都一直把我關在門外,關到領到結婚證爲止。最好跟我回家,我正好有個大項目要上,需要幫手。我們是一家人,老三現在美國找到好工作不回來,我們國內的三個最好天天能見到,省得我成天爲你們提心吊膽。”
“我去整理一下,晚上回家。”楊邐老老實實起身想去整理行李。
楊巡道:“不急,晚上我去謝謝人家梁思申,都是她在幫忙,還有……你暫時也不能離開上海。要不我給你臨時換個地方住下?去什麼賓館包個房間吧。”
“大哥,你真好。”楊邐終於憋出這麼一句。
“你既然這麼說,大哥也不跟你說客套的。我們一家現在只剩四兄妹,我在外面再怎麼作威作福,回家對你們肯定是好的,我在媽病牀前面前發過誓,媽也相信我,把你們都託付給我。可惜,我沒照顧好你,對不起媽的託付。你不知道,你出事,最喫苦的是你,最心疼的是大哥,連你大嫂這幾天都沒睡好。你別以爲我以前管教你,是怎麼怎麼你,我這是恨鐵不成鋼。唉,還是我說話沒注意方式,遐邇說你會有牴觸,以後我注意着點。這回事情了結後跟我回去,我也改改以前對你的說話方式,你也改改你對我的牴觸,我們好好做事,沒啥大不了,我以前給抓進去十二天,出來什麼影響都沒有,只要自己挺得過去就行。答應就點點頭。”
楊邐聽得眼淚跟泉水一樣,剎也剎不住,連忙點頭。楊巡這才舒口氣,他最怕楊邐這時候反而要跟他爭口氣,一定要在上海好好發展掙回面子,還好楊邐這回喫過苦頭總算明白一些道理。
楊巡本想聖誕節帶楊邐好好玩玩,散散心,不料楊邐在外面喫過中飯後說什麼都不肯再出房門,還說房子也不用另找了,反正這兒只是臨時居住。楊巡只好答允,自己出去幫買菜買米找梁思申道謝,不料梁思申去了日本,沒見到,難道早上的電話是從日本打來的?聖誕節兄妹倆悄沒聲地窩家裏自己燒煮,反常得不行。
楊巡最後還是不得不帶着擔心回去工作,年底時節,多少廟要拜到,多少菩薩要燒香燒到,可是他真擔心楊邐,這麼進進出出一鬧,楊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安靜得可怕,日日夜夜就是窩在家裏看書看電視,哪兒都不去。楊巡真怕楊邐悶出問題來,追着楊邐保證絕對不會胡思亂想之後,才忐忑不安地回去。
但任遐邇分析給他聽,說楊邐現在感情還受傷呢,讓她一個人安靜幾天也好,女孩子遇到壞男人最麻煩。楊巡聽了真想殺了李力,總算他曾找人把李力打得鼻青臉腫,算是討回少許公道。
終於元旦的時候,他還是帶着任遐邇去了一趟上海,他不放心楊邐,覺得讓安靜兩天都太久,他這時候得多給楊邐親人的關懷,可是最終楊邐卻是抱着任遐邇關上臥室門大哭,姑嫂兩個整整在屋裏說了半天話。楊巡在外面客廳焦急亂竄,但心想,也好也好,跟任遐邇說等於跟他說,女人的事當然不方便直接對哥哥說,楊邐只要說出來,聽人勸就行。但是任遐邇出來後,拖着楊巡出去藥店轉了一圈,楊巡心驚肉跳地看到任遐邇買的竟是驗孕棒。
姑嫂倆又關上門哭哭啼啼說了一晚上話,第二天兩人伺候着楊邐去做了流產。楊巡黑着一張臉回家,這一年辭舊迎新做的,他即使三天三夜不睡,都沒這麼心力交瘁,好在這回有任遐邇與他患難與共。
但楊巡在家萎靡了好幾天,雖然白天他掩飾得好好的,連楊速和尋建祥都不大看得出來,可回到家裏關上門就忍不住唉聲嘆氣,爲自己對不起媽媽的囑託,還爲楊邐未來的日子而難受。只有妻子可以安慰他,聽他翻來覆去地懺悔,他這幾天不由自主地做了跟屁蟲,任遐邇去哪兒他黏到哪兒,黏到任遐邇終於怒目而視,他纔算慢慢恢復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