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相师与死士(二合一)
“为什么要打扮成這個样子?”
源竹羽把被风卷起的发丝拢回耳后,那双细耳玲珑小巧,在皎光下泛起雪般的白。
“我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京极哲也說完,接着把一旁放在篓篮裡的茶壶取来。
“不包括我?”源竹羽问了一句。
“嗯。”京极哲也這时又从茶桌下取来两個杯子。
“为什么?”
京极哲也沒有着急回答,而是将两個茶杯斟满,接着把其中一杯双手递给源竹羽:“我不懂茶道,還請源小姐不要介意。”
“不,京极先生不必那么拘谨。”源竹羽接過茶杯,茶液的温度此时已经并不高了,但余香依旧。
“多谢。”源竹羽左手托着茶底,右手五指持住茶杯边缘,微微托举起茶杯,随后道谢。
而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举杯致意,饮下半杯,他当即放下茶杯,然后又从源竹羽手上接過杯子,帮她放下。
此时的她坐在轮椅上,不太方便放杯子,所以倒也沒有推让。
重新坐下后,京极哲也才开始說明来意:
“其实今天晚上,斋藤先生对我和菅原先生稍有施压,倘若不来,我和他接下来都会有些麻烦,所以我今晚是不得不来。”
“但是,我想斋藤先生之所以說源小姐要和我弈棋,是因为想要確認我的身份,对嗎?”
源竹羽闻言微微颔首承认,沒有任何多余的掩饰。
“那么我想,现在应该沒有下一番棋的必要了,但是我希望源小姐能够不要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斋藤先生,至少在我重新回归棋坛之前,不要告诉他。”
而源竹羽则向他投以不解的眼神,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身份,同样的,她也沒有为京极哲也掩盖身份的理由才对。
正要开口时,京极哲也率先向她說明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關於我为什么不想暴露身份這点,請允许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为我保密的理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京极哲也說罢,却沒有再多言,源竹羽還在等着他继续說下去时,他却沉默地朝着棋盘伸出手,举起阴棋而走。
“源小姐,請。”随着他夜幕似的袖袍缓缓挥起,源竹羽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棋盘被特意垫得很高,所以她伸出手便能碰到棋盘,映着白旭的手举起阳棋,也走了一步。
京极哲也沒有启动阿尔法,而是凭着自己近两個月来所钻研出的棋技,与這位被称为“纯白之羽”的第一九段女棋手相弈。
只是不到三十步,京极哲也所执的阴棋便开始落入下风。
按理来說,眼前的局面虽然并不算特别劣势,阴棋看上去還是有着不小的胜算,但若不是京极哲也死死防住源竹羽的“相师”,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击毙命。
与京极哲也执阴棋掌控“死士”绝命追击一样,源竹羽执阳棋时,她手上的“相师”也是同等般的致命。
换而言之,源竹羽执阳棋时,她的“相师”就相当于京极哲也执阴棋时的“死士”,二者的恐怖程度不相上下。
這也就是为什么源竹羽会被评价为全世界唯一一位能打出“不死黑骑式”棋风的棋手,京极哲也早对她的打法有所钻研,所以才能处处提防着她随时可以发起的进攻。
两人的棋风虽有相似,但进攻的风格却又不太相同。
京极哲也的“死士”往往更擅长发动奇袭,让对手输得措手不及。
而源竹羽的“相师”则更倾向于撕裂对手的棋阵,倘若提防不当,她的“相师”启动之后,对手至少要损失三到四子。
并且這种进攻是短暂而迅猛的,她的对手经常会因为某個失误,而导致自己在几回合内被连斩数子,棋阵也会因此被彻底粉碎。
如今,那枚“相师”正在河界处蠢蠢欲动,似乎下一步就要将京极哲也的前阵杀得片甲不留。
不愧是当世九段第一棋手……
京极哲也在心底暗暗感慨着源竹羽的棋技之高超,有着這等棋力,假以时日,必定能登堂入室,成为名垂千古的第一位名誉段女棋手。
【阿尔法阴阳棋人工智能已启动】
【用户:不死的黑骑】
京极哲也有种预感,接下来“相师”必然会发动极为猛烈的进攻,而他却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只好启动阿尔法。
【棋局识别中……】
【請選擇:阴棋或阳棋】
【選擇完成】
【請選擇落点】
平日裡,阿尔法通常会给出三到四個解法的落点以供選擇,而自己如今所处的阴棋局面,竟然只剩下一個唯一解。
這說明源竹羽已经将他逼至绝境。
而接下来的几步走棋,连阿尔法也无法完全化解那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每一步,阿尔法都只提供了一個落点選擇,并且在化解源竹羽“相师”的进攻时,京极哲也愈发明白刚刚自己的处境是何等的危险。
倘若阿尔法启动得再慢上一步,自己或许已经被将死了。
待到京极哲也即将走出第六個唯一解时,他又不禁赞叹着阿尔法的伟大之处。
這一步,不仅能够让“相师”的进攻彻底停下,還可以反指一手源竹羽的“命定”。
当京极哲也走完這步棋后,源竹羽那始终镇定自若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异色。
她望着棋局思考了很久,却依旧想不出如何破解接下来的局面。
最后,她選擇殊死一搏,仍由“相师”朝着京极哲也的“命定”猛扑而去。
而京极哲也的“死士”也直指她的“命定”。
五步之后,胜负已分,京极哲也的“死士”要比她的“相师”更快一步斩下“命定”。
“崖奈。”京极哲也如释重负地說着,同时举起“死士”而落下最后一步。
源竹羽望着棋差一招的残局,最终還是走出“相师”那未能斩下“命定”的一步。
她沒有選擇投子认负,而這样做的意思也很明确,她愿意让京极哲也斩下自己的“命定”棋子。
在棋局比赛中,为了保留颜面,绝大部分棋手都不会让对手斩下自己的“命定”,通常在最后一步时会投子认负。
并且這种现象在高段位棋手中尤为普遍,棋手的段位越高,越是不愿“命定”被他人斩落。
而源竹羽這种坦然面对败局的棋手,在高段位棋手中可谓是极为罕见。
“不愧是爷爷最器重的弟子,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待京极哲也斩落阳棋的“命定”后,源竹羽這才开口认负道。
“棋差一招,胜得惊险,源小姐的棋技实在高超,我只是胜得侥幸。”京极哲也說话间,不禁举起袖袍轻轻拭去自己太阳穴边渗下的汗渍。
要知道,在源竹羽下定决心要殊死一搏时,阿尔法接下来的每一步走棋,都是唯一解。
并且视界右边浮现的胜率计算中,京极哲也的阴棋一直处于下风。
也就是說,倘若源竹羽能够再過多思量着进攻和防守节奏的交替,那么京极哲也的阿尔法也可能无力回天。
不過当时的源竹羽似乎铁了心要让“相师”与自己的“死士”拼到底,从而疏忽了防守,最终棋差一招。
若是她再冷静些,费些心思在防守京极哲也的死士上,那么输的人大概率会是京极哲也。
不過人终究只是人,无法在全心发动进攻时,還能够分出心思做出绝佳的防守。
糟糕,忘记录像了。
這时,京极哲也才从惊险的棋局中醒悟過来,他沒有用阿尔法对棋局进行录像。
察觉到他那有些可惜的表情,源竹羽开口问道:“怎么了?有错手嗎?”
显然她是误以为京极哲也在棋局中下了错手,毕竟在对局前期,京极哲也虽然时刻提防着自己的“相师”,但很多次,他的处理都不太高明。
而源竹羽起初一度以为這是京极哲也故意卖的破绽,却不料他好像是真的失误了。
“不,只是遗憾這场对局沒有录像,不然還真想多研究研究源小姐的棋路。”
京极哲也摇摇头,接着拿起茶杯,眼看就要将已经放凉的余茶饮下。
举杯的手腕处却即刻传来如履薄冰的触感。
垂眸望去,源竹羽正伸手拦住了他喝茶的动作。
“天已入秋,又是夜晚,不宜饮凉茶。”源竹羽见他停下,這才收回手,轻声地解释道。
“确实,多谢源小姐提醒。”京极哲也便把茶杯放回茶桌上。
“能劳烦京极先生替我叫来庭院外的伊藤嗎?”
月色下,源竹羽的肤色实在有些白得耀眼。
“在下尚且对茶道略有所学,京极先生不嫌弃的话,就当做這一番棋的回礼吧。”
注意到京极哲也有些愣神,源竹羽又缓缓地解释道。
“是嗎,源小姐真是客气了。”京极哲也笑了笑,但還是站起身来,重新带上头盔,然后朝着敞开的木门外走去。
“伊藤先生,請你過来一下。”他的手搭在门框边,探出脑袋,朝着不远处站岗的伊藤喊道。
這個身高将近两米的男人立刻跑了過来,随后站到源竹羽的身边待命。
“死骑先生,這段時間還請你到庭院外散步游玩,稍作等待。”
京极哲也倒沒有多想,点点头便转身离开茶室,朝着庭院的凉亭走去。
随后,源竹羽让伊藤推着她到茶室右侧的水屋,取来炭木,生火煮水,同时从香盒中取出少许香来点燃。
昏暗的茶室裡,焰火莹亮,照得她脸上也泛起几分火色。
水将沸时,源竹羽在伊藤的帮助下,把茶桌上七零八落的棋盘和茶杯尽数收拾干净,随后摆上新的茶道器具,最后再到木门口唤来京极哲也。
“出去吧,别让他们进来打扰客人。”源竹羽低声地让伊藤离开。
而他仅仅回头看了一眼那从庭院走過来的黑影,便遵命似的离开了。
“已经好了?”京极哲也走到木门前,取下头盔问道。
“是的,接下来請京极先生随我做礼。”
源竹羽說着,从茶室门外的水缸裡用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净手部,然后将水徐徐送入口中漱口。
接着,她把绣着落樱的手绢放入前胸衣襟内,而后取出一把小折扇,插在身后的白色腰带上。
京极哲也只是照着她洗手漱口,因为沒有手绢和折扇,后续的动作也干脆作罢。
最后,源竹羽轻轻闭上眼睛,那素雪似的眉间静静落下。
這是在进入茶室前所需要进行的静心,京极哲也倒也跟着她闭目静心。
“可以了,請进。”源竹羽轻轻地开口。
京极哲也便睁开眼睛,随着秋风从身后拂過,他似乎也觉得心静了不少。
“還請劳烦京极先生帮忙一番。”
源竹羽微微点头致意,京极哲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推着她进入茶室。
坐在茶桌前,源竹羽熟练地抹茶,同时示意京极哲也先品尝一些甜点。
“這是为了防止空肚喝茶伤胃,而且抹茶可能会比较苦,所以先品尝一下点心,可以冲淡抹茶的涩味。”
源竹羽解释时,手上的动作倒也沒有停下。
在品尝完甜点后,源竹羽便开始向他敬茶。
她以左手掌托住碗底,右手五指持着碗沿,而后举起茶碗,恭送至京极哲也面前。
同样恭敬地接過茶碗,京极哲也喝下由源竹羽亲自煮的茶水,虽有涩味,但却被先前口中的甜点缓解了几分。
而后,难以言喻的茶味在他口腔中散开。
“好茶。”京极哲也赞叹道。
等到他将茶饮毕后,重新将茶碗递回给源竹羽。
“京极先生方才說,遗憾沒有录下今晚的对局,对嗎?”源竹羽接過茶碗,缓缓放下。
“是的。”京极哲也不知道她怎么又說起這件事。
“在下刚刚稍有记棋,如果京极先生需要的话,明天可以将全谱寄到府上。”
京极哲也不禁又感叹着源竹羽的实力强劲,刚刚在那样高强度的对局下,她居然還能分有余力记棋。
倘若她不留余力地弈棋,或许阿尔法也无力回天。
“多谢源小姐,不過,這样看来,今天晚上的棋局应当是我输才对。”
“棋局中沒有应当一說,在下输得心服口服,不必拿這些当做借口。”
“对了,源小姐,之前我所說的,为我保密的理由,我想再向源小姐细說一番。”
京极哲也突然转着话题,而源竹羽也示意他說下去。
“其实,源小姐一直都很希望能够正面击败我吧。”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源竹羽的眸中似有着涟漪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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