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rus Snape(三)
当阳光透過蜘蛛尾巷的窗户射入我眼裡时候,我這样想着,然而明白今天跟之前并不一样。
是的,当然,并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就在昨天夜裡,我知道了一個学生跟我上過床,并且是在五年前,在他六岁的时候。
Fuck!
我制止自己再想下去,是的,就像那個小鬼說的一样,這并沒有什么——沒有任何——值得念念不忘的地方。
仅仅只是五年前的一次错误罢了。一個早该過去的错误。
我這样告诉自己,却沒能說服自己——倒映在镜子裡的面孔阴郁冷漠,下拉着唇角,让所有的朝气和活力乃至愉快,都离它远去。
一张毫无疑问地不讨喜的面孔。
我想着,却不打算做任何改变,并沒有必要,不是嗎?
在蜘蛛尾巷吃過自己弄的早餐,我来到霍格沃茨,沿路看见不止一对的一言不合就开始卖弄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魔咒和魔力,挥舞魔杖互相攻击的小混蛋。
不得不說,這些脑袋简单得像巨怪,精力充沛得也像巨怪的小鬼可是一点儿都沒变。
真叫人心情糟糕。
這样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的一年级魔药课。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在最近一段時間和那個该死的小鬼哪怕打一個照面,但是很遗憾,显然的,作为教授和学生,我,乃至于他,都沒得選擇。
踩着時間走进教室,我并不看底下,挥舞魔杖写出板书之后,就开始讲课。然而讲课之后就是监督這些一年级的学生制作药剂,而如果我不从旁巡视,這些一年级的小傻瓜们……哦,让我想想,他们会把這间魔药教室炸飞几次抑或把自己炸成几块?
真是白痴!纯粹对魔药的浪费!
我在心底暗骂着,目光扫過教室,抢上前将一個——一個在开头刚刚点火之时就能弄出不稳定到足以爆炸的药剂的学生的坩埚清理一新。
坩埚旁边的胖孩子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
我认得他,纳威隆巴顿,“坩埚杀手”——我懒洋洋的告诉他,如果可以,我真心建议他远离魔药,为了他自己的生命安全。
隆巴顿的眼裡沁出泪珠了。
我转過身继续巡逻,背后传来格兰芬多们对隆巴顿的低声安慰和对我的咬牙咒骂。
我毫不在意,随便挑一個看得不顺眼的格兰芬多狠扣了些分数——很好,声音消失了。
我继续巡逻,走到教室的角落,然后看见了那個孩子。
這是這间教室最偏僻的角落了,被柱子遮挡着,不止和周围隔开了,就连站在讲台上都不一定能注意到這裡。
不幸中的万幸,他看起来很有眼色。
不過這样偏僻的位置,他继续被斯莱特林排斥嗎?
……或者,他其实也不太想见到我?
我站在原地,沒有继续走下去——并不需要,他的步骤规范,动作完美,做得甚至比被我教過了的德拉科還好一些。
他不需要获得任何关注。
我转身离开。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我错了。
是的,他足够聪明,学业上完全不需要人担忧——然而在交友上,在照顾自己上,简直一塌糊涂!我真不敢相信——我从来沒有想過——他居然会容忍别人那样对待自己——那個伊尔波特。
一個波特!
我已经确信我完全无法喜歡他,就算他是莉莉的孩子。
我在他身上沒有看到半分莉莉的特质。
斯莱特林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微妙,德拉科就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抱怨他“明明有能力,就算喜歡格兰芬多,也完全沒必要纠缠那個讨厌他又不如他的波特”。
斯莱特林崇尚纯血,但不会拒绝真正有能力的人。
我建议德拉科对那個孩子伸出手——出于某种复杂的补偿心态。
是的,补偿。
——当年,是我的過错。
德拉科显得很吃惊,也有些不满。
我沒有再說什么,然而几天后的下午,我就听說了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事情——显然,德拉科被人抢了先机,他太過骄傲,得到首席并不是终点,而恰恰只是开头。
只是对于這些,那個孩子会做出什么样的選擇呢?
我想着,穿過城堡的时候发现一年级的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在上飞行课——危险而又毫无意义的运动!
我在心底厌恶地冷哼,朝窗外瞥了一眼——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看见了什么!
德拉科抓着扫帚从天上——至少五层楼高的地方直直坠下来!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底下的霍琦,而那孩子突然从人群中穿出来,一伸手就抓住了德拉科,并被对方带着快速下坠。
然后我看见,那個急速下坠的孩子甚至放开了自己抓住扫帚的另一只手,间不容发地掏出魔杖,对着德拉科就施了数個漂亮的漂浮咒——
让人惊叹——然而更叫人愤怒!
我想对着最终安全落下来的两個人咆哮,我想撬开他们的脑袋问他们,他们怎么敢——怎么能——這样做!他们会摔断自己的脖子的!
可是德拉科也就算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我无法面对。
霍琦建议我带两個孩子去医疗翼,理所当然。
然而我看见了什么?那個孩子不止在路上偷偷地接好了自己脱臼的胳膊,在医疗翼裡头還堂而皇之地对着庞弗雷撒谎——他以为沒有人看见他之前還被划破的长袍衣袖,沒有人嗅到之前還残留在他身上的血腥味嗎?
是的,之前。
庞弗雷被骗過了,如果我不是之前带着他们過来,我想我也会被骗過。
但出于谨慎,她看向我,而我選擇沉默——這個孩子受伤了也不想被检查,多半出于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一個优秀而带着满身秘密的孩子。
他真的只有十一岁?
我再一次开始怀疑,可是霍格沃茨的魔法不会出错——他真的只有十一岁。
那個身体,真的只有十一岁。
晚餐時間,那個孩子并沒有出现在餐桌上。我不确定依他的能力,是不是去寻找一些治疗伤口的东西了……而要治疗伤口,最简单的办法除了庞弗雷的医疗魔法,就只有我那裡的魔药了。
在大餐厅裡头慢慢吃完了晚餐,我在外面停留一段時間之后,才再次回到魔药办公室——我不确定自己发现魔药或者魔药材料少了之后有什么想法,但我确定,我一点也不想和那個孩子照面,尤其是在他可能悄悄潜入我办公室的时候。
然而沒有。
那個孩子并沒有過来,一切物品材料和我离开之前一样,不曾变化。
我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写了晚上魔药办公室禁闭的字條让猫头鹰给那個孩子送過去。
依照那個孩子的魔药水平,只要有详细的配方,自己熬制创伤药水应该也沒什么問題。
就算那是四年级的內容。
接着我留下简单的字條,站起身,抱着一堆羊皮纸,再次离开办公室——只是补偿,只有這一次!
当一堆高高的羊皮纸因撞到门框而四下掉落的时候,我恼火地想到。
晚上十点半,再次回到办公室,我满心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是恰恰相反!
四瓶药水一溜儿整齐摆在我的桌上,那個看似聪明的小鬼在我给他创造了這样的條件之后居然白白放過——该死的,他带伤给我做了一整個晚上的苦力!
我该称赞他的老实——或者对一個教授的尊敬嗎?
Shit!白痴!
我心怀不满,怒气冲冲,却不得不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做了我讨厌的事情——给予魔药做得最好的一组奖励,一瓶创伤药水。
怀抱某种恶意——是的,我不讳言,恶意——我沒有用那個孩子昨晚上做好的常规创伤药水,而是重新熬制了一种见效快(十秒钟),无任何副作用,但疼到足以让人在床上打滚的药水——尽管這额外花费了我两個小时。
但愿這一回他不会再把到嘴的东西丢掉。
——如果他再沒有拿到,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再理会這個一点儿脑子都沒有的小混球!
梅林眷顾,尚幸一切顺利。
那個孩子和德拉科一组——德拉科显然获得了那個孩子的友谊,很好,他会发现這物有所值。
這两個人交上来的药水并无瑕疵,理所当然的“O”,我有些高兴,但不愿意让那個似乎一直以为我不会给他高分——好吧,目前为止我确实沒有给過他高分,尽管他每一次都做得不错——的孩子发现,因而作出一副不太愉快地表情。
德拉科有些茫然,還朝交上来的魔药多看了几眼,似乎在寻找那并不存在的瑕疵。
哦,我当然沒有义务朝他解释——不過我相信他会明白我手中的這瓶奖励药剂的最终归属。
他是一個被宠坏了的孩子,但至少有些头脑。
不像波特。
德拉科和波特大概天生犯冲。
在我离开的十分钟后——好吧,我承认我出于某种担心,沒有直接离去,而是站在角落裡看德拉科把魔药交给了那個孩子之后才准备走。
可是多留了一会的我显然看见了不太得了的事情了。
——咒立停。
那個孩子身上的惊喜——惊吓——真是无穷无尽。
我百分之百确定,他有许多——许许多多——秘密。
尽管他在人际交往上真的一塌糊涂到比一個十一岁的孩子還不如的地步……嗯?我为什么要說‘比一個十一岁的孩子’?
事实上,他确实只有十一岁。
……该死的,我对這個事实越来越怀疑了!
从角落走出来,在那一天晚上之后,我第一次真正站在那個孩子面前,并且出声嘲讽。
事实上我已经有些忘记怎么温和地說话了,除了对莉莉。
而這個孩子……似乎也不像其他小鬼那样,对我的嘲讽挖苦耿耿于怀。因此我就更理所当然地保持习惯并借以掩饰心底的某些情绪了。
是的,理所当然。
……西弗勒斯,你其实是個混球。
這一次,包括上一次飞行课,事实上都不是眼前這個孩子的责任——如果是其他教授,他们会给予奖励的吧?然而在我這裡,依旧只有嘲讽和处罚。
只为了之前的那一点尴尬。
不不,事实上在上一次的飞行课,我并不是挟私报复——而是在为他好!就算他有能力也确确实实把德拉科安全地救了下来,也不能如此不谨慎地对待自己的安全。
沒错,就是這样,我是在关心他!
……我是在关心他?
Fuck,他只有十一岁……等等,我从来沒有這個意思!——算了,我還是去当我的混球吧。
等等,邓布利多在說什么?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他居然将德拉科和波特的处罚交由那個孩子来做?
到底是什么让他以为那個孩子能够做好這件事?
到底是什么让他——让他视而不见那個孩子的无措和痛苦?
邓布利多随后向我解释,因为他觉得不对劲,所以才這么做。
是的,是的,因为他觉得不对劲,所以他伤害那個孩子,并试图探究他的秘密——這真叫人恶心。
我的口气显然不好。
可是邓布利多說了什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和看着你的是一样的。
亲近、信任、毫无防备。
我对邓布利多的话嗤之以鼻。
然而我心底明白,邓布利多沒有說错,這個喜歡腻人甜食的白巫师有着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智慧眼睛。
我无法欺骗自己。
哈利雷文斯,他亲近我,信任我,对我毫无防备。
就算是在我做了那样叫人无法原谅的事情后。
晚上宵禁前,德拉科突然来找我,跟我說波特的事情。
半夜一点在禁林打人柳那裡见?
啊哈,波特家的那個小子真是继承了老波特的所有缺点——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自信自己能够安全的进出禁林——一個七年级学生都不敢去的地方?
或许我真该和莉莉說說她的孩子的表现。
尽管我疑心這并无用处,一如当年波特始终不曾为她改变。
而莉莉……莉莉,最终還是選擇了波特。
半夜要出去的时候因为临时发生的事情耽搁了一会,等我赶到打人柳那裡的时候,波特正傻站在那裡——很好,他居然真的敢来這裡,我发誓我会扣掉格兰芬多整整一百分!
但是他在說什么?
哈利——那個孩子也来了?還因为救他而激怒了八眼巨蛛?
白痴!
我忍不住冲他咆哮——然后拖着不止不愿意离开,還想要深入禁林去帮助那個孩子的波特往禁林外走去。
可笑,他凭什么再往裡走?他甚至還沒有当年他父亲的实力,简直不自量力!
将波特一直送回了城堡,我警告他不要再试图回去禁林以,以免妨碍我的救人,并告诉他如果不是他,我此时說不定已经把哈利带出来了。
這一席话似乎說服了他,他满脸担忧和不忿,但到底安静了下来。
我快速回到打人柳那裡,试图通過寻找战斗痕迹来确定那個孩子的位置。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周围并沒有明显的战斗痕迹——這样的情况下,要在禁林找人无异大海捞针。
我只得按捺下焦急在远处等待。
黑夜沉沉,夜晚深林特有的寂静裡,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如果那個孩子沒有安全逃离,如果那個又碰见了别的危险生物,如果那個孩子迷了路,如果那個孩子受了伤,如果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
身前忽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是草叶被踩动的声音。
我一下抬起魔杖指着前方,以笃定的口气让那個孩子出来。
只有梅林知道,這一刻,我到底有多么忐忑。
感谢梅林的眷顾!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摆脱八眼巨蛛的,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沒有受伤……等等,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怕的陈旧伤痕是哪裡来的?
這是他不肯被庞弗雷检查的原因?
他居然一直生活在暴力之下!?
那個孩子呆站在我面前,神情十分奇怪,又惶然又害怕的样子。
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這样的表情,這样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他。
我不确定他在想什么,但能猜到对方不会愿意我露出怜悯——事实上我也不可能露出這样的表情。
他不需要怜悯,如同当年的我。
……不。
他比当年的我做得更好。
更好许多。
我以不耐烦的口吻掩饰自己的怒火,到底不放心,朝着那個孩子丢了几個常规的检测魔法。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沒有哪一刻,我如此质疑自己的眼睛——就像当初质疑自己的耳朵一样,在我听见莉莉同意和波特交往的那一刻。
那個孩子很优秀,更足够坚强。
在我還震惊于我得出的答案,甚至开始质疑一直陪伴着我的眼睛以及魔杖之时,那個孩子已经回過神来,询问我他身体的状况了。
我沒有回答。
我怎么可能回答?
那個孩子沒有放弃,继续追问。他告诉我,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他告诉我,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沒有什么大不了。
那对他而言,什么事情是‘大不了’呢?
他现在的身体,糟糕得甚至活不到三十!
我运转大脑封闭术,不想让他看出我的任何一丁点情绪。
然而沒有情绪或许就是一种情绪,那個孩子敏感地注意到了,他放柔声音,看起来想安慰我。
啊哈,安慰我?
难道我看起来需要他的安慰?或者需要安慰的难道是我?
我从来都知道,命运如此不公。
我从来沒有想過,命运竟能不公至此。
恍惚之间,我听见那個孩子的声音。
他告诉我,如果我想知道,他会告诉我他的全部秘密。
那個孩子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我,翠绿的眼睛闪烁湖水一样澄静的光泽,美到无与伦比。
如同邓布利多所說的,如同我自己所见的。
這個孩子信任我。
這個孩子亲近我。
我几乎想答应了。
只是几乎。
最终被我說出口的,是冷漠的拒绝。
因为心底忽生的怯弱。
那一刻,碧绿的眼眸在我面前,因失望而黯然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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