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礼物(二)
過强的力量与速度让他挥拳的动作变成了某种可怕的谋杀预兆,手臂划過空气所带来的撕裂声甚至在一瞬间抵過了枪声。
紧接着,一颗头颅被打成了迷蒙的血雾。
卡裡尔的表情终于带上了一些厌恶。
但他必须這么做。
无头的尸体从骇人的创口处一刻不停地喷出了血液,巨大的创口带来的是巨大的出血量。哪怕它倒在地上,血液也沒有停止迸发。
卡裡尔越過他,用脚尖勾起了尸体旁掉落的自动枪。這把武器对他来說沒有战斗上的帮助,過去沒有,现在更加沒有,但是,他需要它们。
准确地說,他需要它们来做一件事。
他迈步走過尸体,自动枪被他扔进了扛在肩膀上的一個麻布袋子裡。它很巨大,甚至足以在卡裡尔如今的身体上遮蔽一部分身体。
最后一趟。卡裡尔想。
站在被子弹破坏的大门旁,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一片狼藉。他背着袋子,浑身鲜血,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恐怕会以为他是来抢劫的。
但他不是。
而做這件事......也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了他以往给自己定下的一條规则。
他进入黑暗,表情漠然,动作灵敏。黑暗中沒有东西等待,只有酸雨和切割天幕的霓虹灯,混乱地合在一起的声响从八百米外的某個街区传来。
卡裡尔对其无动于衷,他今夜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這是最后一趟。他轻轻一跳,来到低矮楼房的顶部,然后开始奔跑。
五分钟后,他回到庇护所。
大楼顶端已经堆积了五個這样巨大的麻布袋,裡面都是枪械。
自制的土枪,用全金属一体浇筑而成的高档货,自动枪,霰弹枪,其中甚至有三分之一都是要命的激光枪——卡裡尔知道它们的数量,一千七百四十三。
這种数量的枪支可能意味着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但在诺斯特拉莫,只不過是六個帮派加在一起的存货而已。
挥动手臂,卡裡尔将背上的袋子卸了下来,它落在他脚下。内裡杀人的凶器们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可怕的声响,但居然沒有走火的。
這倒也算得上某种幸运了——一次射击或跳弹恐怕就足够让庇护所除了大门以外的所有东西全部倒塌了。卡裡尔自嘲地想。
他笑了一下,随后,双眼便在下一秒亮起了森寒的蓝色光辉。
枪械......武器。它们碰撞着,从被建筑材料扭曲而成的麻布口袋内浩浩荡荡地飞出,在這无人问津的大楼顶端形成了一幕遮蔽天空的奇景。
它们默默地停留在空中,酸雨垂直降落,却无一滴落在它们的表面。這群野兽们安静地伫立,它们有的保养良好,有的表面锈蚀,但无一例外都正在等待。
卡裡尔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地探究每一個角落。他的思绪沉入一條深深的坑道,在那其中,他知道了它们杀戮的确切数量。
“真可怕啊。”卡裡尔低沉地說。“但武器本身又有何罪孽呢?”
于是他抬起右手,缓缓合拢。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猛地传来,凶兽们哀鸣着被扭曲了骨骼与肌肉。
弹簧蹦出,仍然残留在枪膛内的子弹引发了小小的爆炸,激光枪的特殊弹药变成四散的粉尘。
森寒的温度开始静滞酸雨,从天而降的雨滴在這一刻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冰棱,垂直落地,摔個粉碎,而且還在继续。
卡裡尔握紧右手,叹息了一声。
我曾发誓谨慎使用這份力量,而如今却不得不用,一次又一次——最开始,我用它杀戮,现在,我居然用它来制造一份礼物。
卡裡尔·洛哈尔斯......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在這上面。
他嘲讽地一笑,睁开眼睛,右手猛地摊开。
温度在這一刻再度变化,劣质的金属与优质的金属统统化作沸腾的铁水,高温所带来的明亮温度让黑暗褪去了。卡裡尔端详着這片由他亲手制造出的奇观,再一次感到某种真切的冰冷。
毫无疑问,他扭曲了一种既定的事实,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凭什么?
叹了口气,卡裡尔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在沒有忙着教导午夜幽魂或康拉德·科兹的时候,他的思绪总是会非常跳跃。
有时,它们朝着好的方向蔓延,但有时——或者說,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在朝着深渊急速下坠。
今夜,他不打算让它们浪费他的時間。
铁水持续沸腾,卡裡尔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勾勒一個锐利而平直的形状。它的握柄平直,线條危险,有一個银色的护手
一把利刃。
一個承诺。
一把由染血之兽们重生而来的武器——也是一份礼物
他睁开眼,从暂且停留的冰棱之中抽出了一把刀刃。它紧紧地贴合住了卡裡尔的手掌,欢呼雀跃,低沉地呐喊。
“不。”
卡裡尔举起它,透過反光的刃面凝视起了自己的眼眸。
他低声开口:“你不属于我。”
冰棱落下,摔得粉碎。
“礼物?”
康拉德·科兹瞪大眼睛,坐在他的椅子上重复了一遍:“礼物?给我的?”
费鲁斯·马努斯与罗格·多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二人的速率一致,就连眼球隐约的移动看上去都是那么相似。
“可是......”
康拉德·科兹放下手中的笔,歪了歪头:“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我們的兄弟。”罗格·多恩面无表情地說。
他的语气听上去如同正在宣告1+1=2的数学老师。
科兹眨眨眼,求助似的转過了头,看向了福格瑞姆。后者正靠在他的书桌旁检查科兹的笔记,彻莫斯人看的很认真,甚至用笔记遮住了自己的脸。
——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费鲁斯·马努斯和罗格·多恩二人。
但是
彻莫斯人叹了口气,還是将笔记放了下来,语气柔和。
“如果你想收下的话,就收下吧,康拉德。這沒什么,反正对于费鲁斯·马努斯来說,一把武器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几天就能造出一把来。”
康拉德·科兹默不作声地转過头,看了看费鲁斯。
‘戈尔贡’面无表情地摇起了头。“我光是设计草图就用了十天。”
“噢,十天?”
福格瑞姆冷笑起来,他现在的语气和对科兹交谈时大为不同。“才十天?”
多恩皱起眉。
他本想开口反驳福格瑞姆对于武器设计方面的错误——实际上,一把武器设计十天已经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数据了。
但他转念便想到了费鲁斯的破炉者。那把战锤是由福格瑞姆亲手打造的,彻莫斯人绝对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
默不作声地,罗格·多恩朝后缓缓地退了一步。眼见這一幕,康拉德·科兹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更加疑惑了,但他什么都来不及說。
“是的,十天。”
费鲁斯平静地点点头,迅速开口。
“你并不是不懂锻造,福根,我的战锤可以对任何這么想的人给予一次重击。所以,我拜托你,不要询问一些会使你的光辉散尽的問題。”
多恩缓慢地挑起眉,罕见地显得有点惊讶。科兹茫然地左望右望,完全不明白這裡发生了什么。
福格瑞姆眯起眼睛,随后点了点头。
“光辉散尽......這倒是個有趣的說法,费鲁斯。我接受了。”
他低下头,看向他们苍白的兄弟:“所以,問題是這样的,康拉德。费鲁斯想要送你一份礼物,一把武器,一把动力剑——但他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歡。”
“动力剑?”
科兹眨眨眼:“我沒有用過剑,动力剑就更不用谈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喜歡呢?”
“因为卡裡尔·洛哈尔斯显然不会用剑。”
罗格·多恩在福格瑞姆见了鬼似的表情中平静地說出了這句话——不仅如此,在彻莫斯人飞速变化的表情之中,他甚至還接上了下一句话。
“而我們认为你很可能会模仿他的战斗风格。”
多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综上所述,我們认为你可能不会喜歡费鲁斯的剑。所以,我們才会来问伱,這样,在你的军团抵达以前,费鲁斯就還有時間重铸它。”
康拉德·科兹眨了眨眼,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說话。
“康拉德,罗格不是那個意思。”福格瑞姆语速极快地說。
“什么意思?”科兹仰起头问。
面对他的目光,福格瑞姆再一次卡了壳。“他不是——至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可是......”康拉德·科兹笑了起来。“我就是在学卡裡尔啊,他很高效的。”
“而且......”
他站起身,转而换上了一种郑重的语气:“卡裡尔說,礼物不在于收到的人是否喜歡,而在于赠送者的心意,不是嗎?我不会用喜不喜歡来评判一件礼物。”
福格瑞姆松了口气,他本想說话,但多恩却抢了先。
“但那是一把武器,而对于一個战士而言,挑选自己喜歡的武器是非常正常,也非常严肃的一件事。对有些人来說,战锤就是比巨剑好用。”
罗格·多恩在福格瑞姆的瞪视中缓慢、平静且完全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再考虑一下。”
“嗯......”
科兹困扰地转過头,看了一眼彻莫斯人。后者迅速地转换了表情,对他鼓励的一笑,然后在他将头扭過去后继续对多恩怒目而视了起来。
至于作为铸造者本人的费鲁斯·马努斯......他反倒非常平静,只是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奇怪。
“你想看一看它嗎?”费鲁斯突然问道。
“什么?”
“你的礼物,它只差一步便能完整......”
‘戈尔贡’那冷峻的面庞上挤出了一個干涩的微笑:“我看出来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歡一把动力剑,那么,你要去看看它嗎?”
几秒钟后,康拉德·科兹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他小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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