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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作者:刑上香
卫瓒第二日宿醉梦醒,是在沈鸢的床上,熟悉的药香总叫他睡得格外懒一些。

  他倒沒有醉得很厉害,至少還记得自己是梦时来沈鸢处浑闹了一场,亲也亲得了,抱也抱得了,之后酒意上头,便嗅得沈鸢身上的药香睡了。

  醒来时便见屋裡头怜儿正叠了巾帕,将水盆放在一边,见了他便唯唯诺诺行礼:“小侯爷。”

  他顿了顿,想起昨晚沈鸢勾着他脖颈的那神色,不知怎的,喉咙有些痒了。

  却见怜儿那小丫头懵懵懂懂探着脑袋看他。

  便咳嗽了一声,当做无事发生過。

  半晌說:“你家公子呢?”

  怜儿小声說:“昨儿晚上,公子就带着知雪照霜姐姐先回去了。”

  卫瓒原本打算掀起被起床,這下动作便一下停了:“昨晚上?回去?回哪儿去”

  怜儿让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好半晌才迷迷糊糊說:“回……回沈家了啊,還能回哪儿去啊。”

  卫瓒愣了好半晌。

  忽得想到昨晚,沈鸢借着他醉酒问他来着。

  是哪個从前,不曾喜歡他。

  他也是酒意上来了,還在那一本正经解释呢,不是沒有喜歡,只是我自己蠢。

  便见沈鸢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說,那的确是梦裡不曾在一起了。

  不会就是這句坏事了吧?!

  卫瓒登时坐在原地。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他抓起衣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沈家几房的人都来了京城,如今挤在一处宅院裡,如今却是暗流涌动,仆役来回之间,凭谁也不敢高声。

  ——客院裡住了個沈家如今的贵人。

  连仆役都晓得,沈鸢深夜到访,与沈老爷谈了一宿。

  天一亮。

  沈老爷便叫各房出银子出钱,将早些年太爷的遗产吐出来。

  如今沈家各房,却是哭的哭,骂的骂,谁知来了趟京城,前程沒有求到,先将油水刮了一层。

  沈鸢抿了一口茶,隔着窗,几分倦怠瞧着人来人往,瞧着仆人走路都轻了几分的模样,便禁不住笑了一声:“从前這些人在我面前,可不是這样儿的。”

  “可见仗势欺人還是舒坦的。”

  照霜抱着剑立在后头,不大赞许地說:“事情既然已谈妥了,公子何必亲自回来瞧着。”

  沈鸢撇了撇嘴,道:“我不回来,叫他们一遍一遍去侯府么?還不够他们在卫瓒面前现眼的呢。”

  先头他不在,天天上门儿去叨扰侯夫人,已是很难堪了。

  如今卫瓒回来了,真要让這些人上门,只怕他的脸也要丢光了。

  他一想起沈老爷见着卫瓒那见了肉似的神色,就一阵阵厌倦难堪。

  照霜說:“那也不必夜裡就跑来,再见了风怎样使得。”

  沈鸢垂着眸,淡淡說:“我心裡不痛快,便也来找一找别人不痛快。”

  ——尤其是沈家的不痛快。

  ……

  就昨日刚刚回府的时候。

  前脚卫瓒一出去,后脚他的伯父,如今的沈老爷,便是殷切含笑问他這個侄儿,那小侯爷如今房中可有人了?

  沈鸢那时一滞,只說:“沈家也想出個侯夫人?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沈老爷却是笑說:“正室做不得,妾室总可以。”

  “折春,你四妹如今正是适宜许配人家的年纪。”

  沈鸢听了,不知怎的,便一阵阵烦躁窝火。

  于是声音微冷:“人人都知道我与小侯爷不睦,再送個妹妹来做妾室,我沈折春为了巴上侯府,成了什么人了?”

  “伯父若想恶心我,也费不着這么曲裡拐弯的。”

  沈老爷听了便讪讪笑了笑,道:“是侄儿想多了,咱们不過是想亲上加亲罢了。”

  沈鸢心裡厌烦,却是嘴上越发尖锐了起来:“沈家与侯府算得哪门子亲?伯父往上头细数,有一個挂的上姓卫的边儿么?有一個看得起武将么?”

  “当年靖安侯被贬江南,就是上门来求助,你们都要啐上一句武夫粗鄙。”

  “如今我便不明白了,這亲上加亲,是想加在哪儿上头?加在我沈折春上头?”

  沈老爷被戳中了痛处,脸色又黑又红,想来是沒有料到,他這病秧子多年不见,非但人有了精神,住着侯府有了靠山,比原来更尖嘴薄舌了起来。

  這才說:“侄儿既然這样想,那便就算了。”

  沈老爷走后,沈鸢却是在原处坐了许久,便知晓這刻薄来源于何处。

  卫瓒,妻妾。

  字连在一起,便觉得烦躁。

  偏那卫瓒又昨夜来了。

  卫瓒吃醉了,他却沒有。

  只是眼睁睁由着他亲吻,故意问他是否娶亲,卫瓒让他搂着他,他也搂着了。

  故意哄得一声喜歡,要在他眼裡,瞧见待他不一样之处。

  卫瓒待他越是不同,他越是得意,越是轻狂。

  他本是妒忌卫瓒,如今却仿佛将心弦扣在了卫瓒的身上,因他而喜、因他而忧。

  ——令人不甘。

  随手将书往桌上一扔,却是喊了一声:“照霜。”

  照霜应了一声。

  便见自家公子蔫巴巴趴在桌上,只冒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

  照霜一见他這样,便神色几分柔和,轻声道:“怎的,哪裡不舒服了?”

  沈鸢說:“沒有。”

  照霜又說:“那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了?”

  沈鸢:“……”

  半晌才哼哼了一声:“卫瓒。”

  照霜闻言一怔,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嗯”了一声。

  沈鸢垂着眸,好半晌才轻声說:“就是,不甘心罢了。”

  “分明他什么都有了。”

  亲友之情也好,男欢女爱也罢。

  他小侯爷想要什么东西,不都有人巴巴捧着送到他面前去,還生怕他皱一皱眉,嫌品相成色不够上佳。

  凭什么要将他這一点儿心思也夺了去。

  這般心事,却比嫉妒更隐晦,沒法儿对亲姐姐似的照霜开口。

  好半天才垂头丧气說:“罢了,我這儿也不需要伺候,你若是闷得无聊,不妨出去帮知雪点一点数,看看他们收拾出来那些东西,够不够抵当年祖父的遗产。”

  “要是有什么喜歡的玩意,直接拿了去玩就是了。”

  照霜說:“我不去,知雪数着就是了,你身边沒個人,我不放心。”

  沈鸢支着下巴,慢吞吞道:“沈家如今怕是沒心思害我了。”

  沈家這些年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這几年嘉佑帝裁去了不少冗余的文官,想要不靠科举,单走举荐入朝也越来越难。

  如今见他有了靠山,又有了入朝的希望。

  非但不打算害他,還要大出血,拿出财帛来捧着他、哄着他不可。

  钱财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其实也是在看到沈家来信的时候,才想起来這事儿的。

  按着卫瓒的梦中预知来看,卫瓒入狱之后,侯府是被查抄了的。后头他沈鸢不過一個外姓人,哪来的财帛疏通,将卫瓒救了出来,又是哪来的钱四处转圜,买了军中的名额。

  ——思来想去,应当是祖父的遗产。

  原本该给他父亲沈玉堇的那一份儿,从来沒到過他手中。

  却是极其丰厚的一笔。

  叫沈家心思各异的人凑出钱帛来,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的,他不情愿再叫沈老爷一遍一遍去侯府丢人。

  倒不如他亲自過来。

  他与沈家人相处的那好些年,多多少少攥了些把柄,如今又狐假虎威仗着侯府的势头。

  這些人一文钱的银子都少不得他的。

  也就只有侯爷侯夫人,不晓得他旧日在沈家学了多少手段,怕沈家這些人欺到他头上来,以为他真如面上一样纯善无辜,甚至想着要收他做义子。

  沈鸢一闭眼,就是那喃喃问他,自己怎么办的卫瓒。

  红烛灯下吻他的卫瓒。

  還有……

  醉了酒笨拙說谎,却根本遮掩不住的卫瓒。

  是沒有在一起的。

  卫瓒的谎话薄得像是一层纸。

  他的得意却是由此而生的。

  卫瓒借口梦中情缘对他好,他便受着,瞧着,自鸣得意,以为是在拿捏观望。

  如今這谎戳破了,却是他這蠢货,真的动了心思。

  這般想来想去,不知为何,就又绕到了卫瓒的身上。

  沈鸢趴在桌上,懊丧得几乎要将袖口的刺绣给拽脱了线了。

  半晌抿了抿嘴唇,道:“照霜,我又困了,再睡一会儿吧。”

  “若是有沈家的人找上门儿来,便說我不见,给挡回去。”

  照霜应了声好,却是忍不住笑。

  ——睡就睡,做什么睡得气鼓鼓的。

  沈鸢在屋裡头小憩了片刻,再醒来时,听见外头似有人声。

  只推开一個窗缝去瞧,便见着外头的院裡站了足有二十余人。

  他细细去看,似乎皆是侯府家将仆役,個個儿铁面无私,浑身煞气。

  左边儿几個沈府少爷正不知为什么,端着几個冰盆,腰酸手软。

  右边儿沈老爷正将一摞又一摞的书吃力地抬了来。

  为首的人大马金刀一坐,慢悠悠笑說:“你既非要人回来住着,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沈哥哥在侯府娇生惯养的,冷不得,热不得,沒书了也不成。”

  “横不能一回了家,便让你们给磋磨坏了吧。”

  那沈老爷還想卖個笑,說:“小侯爷哪儿的话……”

  却是卫瓒不耐烦打断了,对那端着冰盆的少爷說:“冰盆再抬一抬。”

  卫瓒說话含着几分笑意和胁迫,只慢悠悠道:“端得低了,冷气走不到上头。”

  “這端的高了呢,又容易把沈折春冻着。”

  “你抖什么,我還能让我身后這些人揍你么?”

  沈鸢:“……”

  他本想把人打发走了就算了,却见這门口一片荒唐。

  才不得不推开门,那位靖安侯府的小侯爷,正大模大样坐在他门口。

  金绣紫衣,玉簪宝石,罕见打扮得這般潇洒尊贵,却是抱胸而坐,笑意中透着几分危险,将沈家這些人戏耍得团团转。

  他倒想起晋桉說的来了。

  早几年京中的混世魔王,小侯爷卫瓒。

  他第一次来京中瞧见卫瓒。

  便是這几分兴味,几分傲慢的模样。

  坐在墙上,肆无忌惮抱着胸打量他。

  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似是考量,他配不配得上一声“沈哥哥”。

  ——谁承想他们会成今日這样。

  他刚刚从门口踏出一步,便听一群家将,齐刷刷向他抱拳行礼:“沈公子!”

  二十余人同时开口,又齐又凶,将那些少爷手中的冰盆都震落了几個。

  沈鸢:……侯府到底什么时候有這样的排场了。

  卫瓒见他醒了,便坐在那,慢慢瞧他,說:“睡醒了?”

  目光一交错。

  沈鸢就想起昨夜的事儿来了,指尖儿不自觉就泛了红,說:“你来做什么?”

  便见這小侯爷勾了勾唇角,理直气壮說:“跟你回家啊。”

  山不就他。

  他便就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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