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从四坪村去镇上至少要一個小时,为了赶上早市,周游四点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步履匆匆地到了龚顺的家中。
“来的這么早啊小周?吃饭沒?”昨晚提前說好了,龚顺也早早起来了,准备好背篓和梯子在院子裡等周游。
“還沒呢。”
“快进来快进来,我煮了醪糟汤圆,你吃完再摘来得及。”
龚顺把周游喊到屋裡,无视他满嘴的“奶奶够了够了”,舀了满满一碗醪糟汤圆给他,裡面還打了两個荷包蛋。
周游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奶奶辈的关爱,一大碗汤圆下肚,着实有点撑,好在接下来干的全是体力活。
举着电筒利落爬上树,周游把电筒夹在颈窝裡,把树上的枇杷一串串掰下来,放进背篓中。
龚顺就在树下摘矮处的枇杷,等周游下来时,和他一起卸背篓。
周游估计了一下,這三棵树两层楼来高,全部摘完少說也有二百多斤枇杷,就算他摆摊经验再丰富,在人口不算多的镇裡也难把枇杷卖個精光。
摘了四五十斤枇杷下来,二人来到大路上,看有谁要去镇上,顺便捎他们一路。
他们最终拦下了一辆货车,开车的是個中年人,跟龚顺還有点远亲关系。
周游和龚顺就這么坐在货车的载货框裡,一路来到了镇子。
镇子每月逢三逢八都会赶集,龚顺有时候也上来买些东西,但已经许久沒有過卖家這個身份了。
不過向来周游的脸皮应该比她更薄,龚顺沒打算依赖小辈来卖果子,所以等选好摆摊点好,她局促地正准备叫卖,周游抢先一步,一边朗声吆喝,一边从包裡拿出個塑料编织袋铺在地上,把枇杷整齐地垒好。
镇上难得有年轻的商贩摆摊,更别說這么漂亮的年轻商贩了。
周游的出现顿时引起了街上不少人的注意,周游只要看路人感兴趣,就招呼人家来买枇杷。
枇杷是新鲜摘的,味道也确实好,外加上周游嘴甜,能說会道,枇杷卖得格外快。
每当有人买枇杷,周游都会麻利地装起一袋果子,拿出老秤杆称重,称完還多送几個,整個人透露出一股专业的气质。
龚顺则负责收钱找钱,无数次听到路人夸“你孙子真能干”“老人家真有福气”。
两個小时下来,枇杷全部卖完,龚顺把手头的零钞一数,抽出一大半给周游。
周游受宠若惊,推拒道:“奶奶!不用這么多!”
枇杷买的八块一斤,這四五十枇杷一共才卖了三百来块,他就是一帮忙的,拿点出力钱就行了,周游沒那個脸去占大头。
龚顺把钱强塞给他,“收下吧,小周,要不是你的帮忙,我那果子只能烂在树上……以前囡囡也陪我赶集卖過菜,那时候她也是清早起来和我拔菜,然后帮我拉人买菜……真的是好久好久沒人陪我這個老家伙了。”
龚顺丧偶多年,女儿多年不在身边,老人家一個人生活,說不孤独那是骗人的。
一想到這裡,老人泪眼婆娑,用粗糙的手掌拉住周游,轻拍了两下:“所以谢谢你啊,小周。”
……
四坪村的留守老人很多,龚顺老人只是其中一個罢了。
见龚奶奶被勾起了难過的情绪,周游带龚顺在镇子上逛了一阵子,把老人家重新哄得喜笑颜开后才慢慢地搭车回了村上。
告别龚顺老人后,周游往住处走,走到一半拐了個弯,去村上相对来說信号最好的地方,拨出了個电话。
机械音响了沒几秒,对面就接通了电话。
“周游哥!”
听到手机裡传来周溯激动的声音,周游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周清姐姐给你設置了专属铃声,這样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打来的,”周溯难得撒娇道,“你好久沒打电话回来了。”
周游自责:“不好意思,打工太忙了。”
“嗯嗯!我們知道的。”周溯并沒有责怪他的意思,转头分享起最近有意思的日常。
比如他的鸭蛋孵出了十只鸭子,周清最近在学做豆腐,所以他们全家和鸭子们已经吃了十天豆腐了……
周游静静听他說了一长串话,待周溯讲完时,周游问道:“老师還好嗎?”
周溯答:“在睡觉。”
两兄弟正說着,在卧室休息的杨道远听到动静,“周游打电话過来了?”
“对。”周溯答了一声,往杨道远屋裡走去。
手机那头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周溯好像踢到了锅子之类的东西,发出轻呼声。
“小心点。”
“慢一些。”
周游和杨道远同时提醒道。
“嗯。”周溯应声,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着。
周溯是個盲人。
“喂喂喂,周游哇,想我們了嗎?”這個不着边际的语气,是杨道远接了电话。
周游不像原来那样嫌弃出声,而是干脆地回答:“想了。”
“……”這么直接的答案把杨道远给整不会了,“你……嗯……最近過得怎么样?”
周游把他在影视城打工的事简单一說。
周溯在旁边听得起劲:“周游哥在当演员嗎?那我們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杨道远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嘱咐周游:“当演员也不错,但要注意谨慎交友,提防一些居心叵测的人……”
一說這事,周游立刻想到了仲皓给他看過的视频。
“嗯嗯!”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多数时候是周游在讲,杨道远和周溯在听。
打工的日子肯定辛苦,杨道远心知肚明,听周游只报喜不报忧,他轻轻叹了口气。
周游這孩子,从来都让人省心。
杨道远不是本地人。
二十多年前,爱人去世的杨道远毅然决然地来到了這個西南的小山村支教,从此便扎根在了這個地方,收养了三個孩子。
老大周游的父母死于天灾。
小他三岁的周清是個女孩,在某天早上被包在襁褓裡,放到了杨道远家门口。
而周溯因为眼盲,被遗弃在沟边,杨道远把他捡了回来。
杨道远自己沒孩子,周清周溯的名字是延续周游的姓名取的。三兄妹都是性格坚毅的孩子,肯跟着杨道远学习,其中最聪明的莫過于周游,无论什么东西一点就通,就连杨道远自己都說周游跟小时候的自己比起来,有過之而无不及。
出于爱才之心,杨道远倾囊相授,沒有让這孩子的才能被埋沒了。
然而今年三月,他突发脑溢血,在路上一头栽倒,随后被乡亲送到县城裡治疗,后来又转到市上医治。
支教的這些年,杨道远不仅用光了积蓄,還向昔日旧友借了不少钱,孑然一身的他竟然连手术费都付不起。
好在积善行德多年,乡亲们感念杨道远对山裡孩子们的教导,這家出八百,那家出两千,终于付上了手术费。
然而手术后才是烧钱的时候。
术后杨道远进了重症监护室,一日花费過千,正在读高三的周游請了一個多月的假,照顾昏迷杨道远的同时四处借钱,赶在钱用光之前把杨道远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因为手术后遗症,杨道远成了半瘫,左手左脚无法动弹,至今都在休养,连从事一些简单的劳动都费力。
家裡唯一的劳动力倒下了,面对几十万的债务,以及杨道远的医药费、弟弟妹妹的生活费,周游的假无期限地清了下去,在杨道远的联系下,周游来到了他的老家s市打工。
一想到這裡,杨道远心裡惆怅万千,“周游。”
周游一顿,“嗯?”
“辛苦你了。”
“……”
短暂的沉默后,周游吸了吸鼻子,“沒什么辛苦的。”
“嗯,”杨道远话锋一转,急切叮嘱道,“对了,周清這会儿不在,晚上你记得一点要再打個电话回来,她可想你了,只是藏在心裡不說。”
“好,我会的。”周游笑着挂了电话,只觉得心裡轻松了不少,迈步往回走去。
路過個院子拐角,一個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冲過来,和他撞在了一起。
周游被吓了一跳,站稳后一把扶住对方:“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工作人员急匆匆地道了歉,继续往前跑去。
周游看他神色慌张,怕是又出了什么事。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一群剧组人员围在一院子前。
……
经過村裡老师傅们一上午的努力,成功把田间的蛇抓到了不少。
蛇這种东西,当地人抓到后一般带回家剁吧剁吧做成下酒菜。
但剧组觉得因拍戏造成杀生有些不吉利,所以另付了抓蛇人们一些钱,让人带他们把蛇放到偏远山中。
但即使蛇被抓了,不少演员還是心有余悸,于是大家凑在了一起,人多壮胆,后来闲得无聊,不知道谁从哪裡找了几副牌来,众人便一边玩牌一边嗑瓜子聊天。
魏晋不会打牌,只能加入聊天的队伍。
但魏晋显然也不怎么聊天,兴致乏乏地听众人聊八卦趣闻,如同一座冰山。
主演中有個叫苏觅海的演员,出道二十多年,除了演艺经验丰富,待人也十分体贴,平时很照顾后辈。
见魏晋百无聊赖,她小声问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告诉我,回去休息也沒事的。”
魏晋表情微微错愕,他僵了两三秒,对苏觅海和另一侧的人說:“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们往旁边坐一点嗎?”
苏觅海:“?”
她第一次和魏晋合作,以为這個高冷的年轻人不喜歡别人的关心,苏觅海尴尬一笑,往旁边挪了挪。
而另一边的演员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裡惹到了魏晋,只好讪讪地往后退了退。
周围沒了人,魏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有蛇。”
這两個字說得在场人一愣,苏觅海等人跟着魏晋的视线往他脚下看去,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弹出好几米远。
“啊!!!有蛇!”
整個屋子裡的人都被惊动了。
“哪裡哪裡?哪裡有蛇?!”
“腿上……魏晋腿上!”
“!!!!!”
魏晋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裤脚上缠了一條两指来粗的蛇。
屋裡顿时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快、快去找抓蛇大爷!”
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见状脸色一白,有的去找抓蛇人,有的去通知导演。
结果全场最镇定的人反而是魏晋。
但是有异物在腿上爬动并不是一件舒服事,魏晋微微皱眉。
已经站在外面的几個演员已经落泪了。
“沒想到魏晋看着难相处,其实心挺好的。”
“是啊是啊,刚才让苏姐和我往旁边去一点,是为了让我們远离危险吧!”
“呜呜,他好温柔!”
魏晋听到這些话,内心又是一阵“……”。
他并不是全然关心别人的安危,只是怕突然說出有蛇,旁边人反应太大,把蛇吓到或踢到了,让它受了刺激,咬到人就麻烦了。
……而且這個被咬的人大概率是他。
目前蛇的情绪比较稳定,他只要不乱动,等抓蛇的人回来——
“糟糕!抓蛇师傅都去放蛇了!”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们至少要两個小时才回得来!”
“……………………………………”
院子裡外瞬间炸开锅。
“那怎么办?”
“魏晋還在裡面!”
“魏晋,你——”苏觅海酝酿措辞准备安抚一下魏晋的情绪,却见一個人影已经半蹲在魏晋边上,他屏气凝神,一把抓住了蛇头,趁蛇沒反应過来,拉着蛇往外一扯!
苏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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