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踏海長歌起，拔劍敵盡催（三）
兩條妖蛇正欲擺動身體向張恆橫掃而去時，卻見一張巨大手掌裹挾着浩大水潮向它們拍來。那些毒火在巨掌之下急劇閃爍着，僅持續了幾個呼吸，就倏地熄滅下去。下一刻，兩條妖蛇就被海水包裹進去，那海水不斷合攏收縮，似要將它們壓扁擠垮。
張恆這一招，只能算得上是“神通”的雛形，乃是他融合數種道之真意方纔領悟出的神力運轉技巧。真正的神通，如法天象地、三頭六臂等等，至少需要紫府境神魔才能施展。可即便如此，因他神力太過雄渾，僅是堂堂正正的碾壓過去，威能都不會比尋常紫府境神魔所施展的神通小。這兩條妖蛇縱然身軀堅韌，正面與之碰撞之下，一時間也是岌岌可危。
隨着那浩大水潮升起，四面八方水聲滔滔，如驚雷炸響，海面上那十幾條先天層次的大蛇都露出驚恐之色，試圖向更遠處逃避。而距離雙方交戰處最近的紫衣老者，只覺身軀沉重無比，無法站直，連忙拼命以元力催動法寶，護住周身。
終於，伴隨着一道巨大的吼聲，那條較大的妖蛇施展出禁術，又面帶決絕之色，陡然張口一噴，一枚帶着濃烈血腥穢惡之氣的黑珠法寶便飛了出來。那法寶剛一出現，半空中就發出一道巨大的爆炸聲，並有灰色光華迸發而出，硬生生將那水潮撕裂開來，許多海水都在瞬間被蒸發乾淨。
方圓十數裏，凡是被那灰色光華波及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層赤色。海面上那些大船在這等爆炸之下，一時間也都劇烈搖晃起來。若非妖蛇使用黑珠迸發出的威能，多數都在水潮之下消磨殆盡，數十艘大船此刻不見得能完好無損。
張恆見此情形，目中不由流露出奇異之色，此等手段他可再熟悉不過了。“與那翼凡妖王有關嗎？”他心中揣測着。
類似之物，早在離元山之時他就在鐵龍老妖身上見過。後來翼凡妖王迎戰蘆華真人時使用的神通，與之可謂同出一轍。
拼盡全力終於破解掉張恆的攻勢，兩條妖蛇此時都是氣息驟降，身上覆蓋着的鱗甲破損不堪，其中較小的那條更是連長尾都斷去一截。而它們先前所施展的黑珠，看起來蠻橫強勢，卻未能傷到張恆分毫，只不過令他神力稍有損耗而已。
較大的那條妖蛇兇目一凝，低吼道：“卑劣的人族，我等都是翼凡妖王舊部，今日若是放我們走，還自罷了。如若不然，待到來日妖王迴歸東海，你們必將萬劫不復。”
張恆聽後面露嘲色，原本他只打算在此二妖身上驗證些招數，但既然是老熟人的部下，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了。下一刻，洶涌神力再度化爲巨掌，向着那兩條妖蛇悍然拍下。
那兩條妖蛇只覺視界頓被塞滿，周圍幾乎沒有可以躲避的空間。它們也知今日之事無法善了，因此並沒有選擇去逃竄，而是聚起所剩的力量，身軀結結實實與那巨掌撞在一起。
海面上的衆人擡頭看去，就見天穹之上有一隻純粹由神力凝成的巨掌，其五指張開，幾乎遮蔽了頂上的視線，此刻正似緩實快地拍向妖蛇。如此景象，充滿了令人心神震動的壓迫感，彷彿是無可阻擋的天地自然之威。
數息過後，巨掌消失不見，但從那一縷縷散碎稀疏的雲氣中，仍能勉強看出其原來的形狀。而在那些雲氣周圍，則有許多散亂破碎的妖蛇殘軀在蠕動着。
張恆自然看出那兩條蛇妖正在嘗試重聚身軀，但他怎會給對方返本歸元的機會，心意一動，便有兩柄巨錘破空飛了過去，將那些殘軀砸了個粉碎。至此，兩妖纔算是徹底死去。
他又探手一抓，便有一根三尺來長，如同珊瑚一般的東西被他收走。這是那條較大的妖蛇頭上所生的角，此物堅韌無比，幾乎堪比人階上品法寶，這才能在他適才攻勢之下保存了下來。
“這東西倒也算得上一件上好的寶材了。”張恆暗忖道，旋即就將之收進儲物法寶中。
兩條妖蛇轉眼就被徹底斬殺，數百丈外那名紫衣老者一時間呆愣在空中，再轉身一看，卻見不遠處有一名俊採神貌，英氣勃勃的銀甲少年憑虛而立，他這才恍然驚覺過來，連忙長揖一禮，畢恭畢敬道：“在下萬博彥，拜謝這位道友救命之恩。”
萬博彥此刻心中忐忑無比，他修行三百多年，眼界也是不低了，在他以往曾見過的紫府修士中，哪怕是那些學得神通的紫府圓滿神魔，也沒幾個能如此輕鬆寫意就斬殺兩條紫府層次大妖的。
張恆輕笑一聲，渾不在意道：“萬道友不必多禮，這兩條妖蛇如此窮兇極惡，身上血氣滔天，不知害死過多少生命，我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話雖這樣說，實際上他原本並不打算殺死那兩條妖蛇，只爲磨練招數而來。畢竟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名自稱萬博彥的紫府修士，明顯是帶着族人前來捕殺大妖的，只是算錯了妖蛇的力量，這才身陷險境當中。
萬博彥見張恆雖一副冷麪孔，卻還算好說話，這才壯起膽子縱身飛至近處，問道：“道友如此實力，我在黑龍城中卻從未聽說過，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張恆瞥他一眼，見他神色恭敬，但並無多少畏懼之意。方纔一聽此人姓氏，他便心中有數，這名紫府修士應是來自東荒三大部族之一的萬氏部族。這萬氏部族乃是東荒平原西面的大部族，族中此代有數位萬象真人坐鎮，勢力之強遠非離城張氏可比。
心中略略一想後，張恆挺身慨然道：“在下裴元慶！”
這名字一說出來，數丈之外的萬博彥頓覺彷彿有一股狂暴激烈之氣襲來，逼得他呼吸一窒，彷彿生死已操諸對方一念之間。他額角上不由泛出滴滴冷汗，鎮定心神道：“原來是裴道友，這些寶物便送給道友了，聊表謝意。”
說着，他將一枚儲物戒拋向張恆。隨後又忙不迭退至遠處，躬身道：“請裴道友稍待。”
張恆看着那儲物戒指朝自己落來，並未推辭，將之從容伸手收起。再看去時，萬博彥已從上方一躍而下，驅使着一件幡旗法寶殺向海面上那些被圍困住的妖蛇。
那些妖蛇不過是先天層次，面對萬博彥這名紫府修士，自然是毫無還手之力。僅片刻後，萬博彥就如一片鴻羽般飛了回來。只是這次他卻不敢站在張恆近側，而是將身形停在數十丈之外。他畢竟只是煉氣紫府，雖不認爲張恆會出手對付自己，但近距離面對一位身份未知的神魔煉體強者，仍令他壓力不小。
“不知裴道友出身何處？”萬博彥試探着問道。
張恆一擺手，說道：“我並非這附近東荒平原之人，近期辭別家師，遊歷到東海一帶，具體來歷萬道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萬博彥聞言不由一窒，心道：“這人的師門必定不簡單，我萬萬不能得罪了。”
他也看出那裴元慶無意與自己深交，於是客氣道：“萬某常年在這一帶行走，身後部族對於東海附近也有不少了解，道友既然遊歷到此，若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事，請儘管開口。”
張恆哈哈一笑，十分豪氣地說道：“倒也確實有些事要向萬道友打聽一二。”
萬博彥暗自鬆了一口氣，不慌不忙道：“此處不便說話，請裴道友隨我到船上一敘。”
說罷，他便一擺拂塵，落下身形，向着那艘最大的海船而去。張恆自然緊隨其後，冷靜挪步至那大船之上。
此刻底下那些先天生靈已將海面上十餘條妖蛇身上的材料盡皆收取，只是未得萬博彥召見，都不敢貿然到主船上拜謝。主船之上，除了那名在圍攻妖蛇時發號施令的雄偉大漢之外，便只有寥寥幾位先天生靈，和一些隨侍在一旁的普通戰士。
這些人看向張恆之時，都是敬畏有加。他們實難想象，眼前這名身上猶自帶着些少年意氣的紫府修士，竟能毫不費力地殺死那等恐怖的大妖。他雖面帶冷傲之色，但坐在那裏時卻湛如朗月，如盈水一捧，單看外貌，絕然看不出居然會是一名強大神魔。
萬博彥在艙室中坐定，先是命人奉上茶水，隨後略有些自得的問道：“不知裴道友覺得此船如何？”
張恆微微點頭，道：“確實威武不凡。”
他以神識掃蕩一番後發現，這艘大船雖不是法寶，但上面設有不少禁制，明顯是紫府修士花費極大代價所佈置，也難怪能在先前的交戰餘波下穩如磐石。此船高達九層，長一百六十丈，寬也有數十丈，即便遇到海上的巨浪狂風，有陣禁之力加持，想來也能安穩渡過。
萬博彥察言觀色，見張恆似乎對這大船並不感到驚異，心中更是篤定此人來歷非凡。要知道這等規模的海船在萬氏部族中也不多，打造此船時動用的資源都足夠換到一兩件人階上品法寶了。對於他這等紫府修士而言，飛遁乘空，逐天追地固然是好，但若是要深入東海，自然是大船承載更爲穩妥。
張恆順手將桌上茶盞拿起，頓時有清香泛出，品了一口後，出言道：“我初來此地，心下有一些不明之事需作請教，望萬道友如實告知。”
萬博彥連忙正色道：“裴道友儘管下問，我知無不言。”
張恆緩緩問道：“我有一名前輩千年前路過附近海域，曾在一座名爲霏月島的島嶼上小住過幾日。前段時間我去拜見他，聽他無意間說起此事，就對這霏月島有了幾分興趣。只是我在周圍萬里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這座島嶼，不知萬道友是否清楚此島方位？”
萬博彥聽後心中一動，一時間更是覺得對方莫測高深起來。此人師門中這位前輩既然是千年前路過附近，如今又還活着，想來至少是一位元神道人。聽其言語間如此隨意，恐怕來頭比自己先前猜測的還要大的多。
想到這裏，萬博彥不敢怠慢，恭敬回道：“裴道友所說的這霏月島，我確實知曉，甚至還曾經去過。那是一座數百里方圓的海島，原先島上還住着不少人，離這裏倒也不遠，約有四五千裏。”
見張恆此時露出仔細傾聽之色，他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道：“可惜這座海島在三十年前被黑龍城主佔據了去，將島上之人全部遷走，據說是因爲霏月島上出現了一座規模不小的元石礦。如今那霏月島上還有黑龍軍駐守，禁止外人接近。”
張恆聽到此話後，頓時恍然大悟。他旁敲側擊詢問這霏月島之事，便是因爲當初九夜真人所見的那處祕境，其入口就在此島之上。只是如今看來，那處祕境恐怕已被黑龍城主徐坤真人佔爲己有。霏月島能有元石礦出現，想必也與那祕境有些關係。
“萬道友乃是萬氏部族之人，不知對那位徐坤真人如何看？”張恆饒有興趣地問道。早在離城之時，他就曾聽張氏幾位紫府修士提起過，黑龍城主徐坤真人乃是與他一樣修行赤明九天圖的神魔煉體強者，因此對此人頗爲好奇。
萬博彥聞言，不由露出鄭重之色，稍一斟酌後，沉聲說道：“鄙人倒也有幸曾見過這位城主當面，其修爲境界深不可測，當真是高山仰止。我族中幾位萬象真人都曾評價過，自認遠非徐坤真人的敵手。”
張恆微微點頭，心道：“看來此人至少已將赤明九天圖修煉到十一重以上了，確實了得。”
兩人一邊品茗，一邊閒聊，萬博彥見張恆對東荒平原之事頗有興趣，又有心結交這位很可能來頭不小的紫府修士，因此一直興致勃勃地東拉西扯，講了不少奇聞軼事。
張恆在此坐了小半個時辰後，便生了去意，當即站起身道：“多謝萬道友解惑，裴某也該走了。”
萬博彥也看出這位裴元慶道友乃是一性情爽直之人，不受拘束，因此並未出言多做挽留，起身將其送出艙外。
離開萬氏部族的船隊後，張恆便登上飛舟，一路向浮幽宗祕境的方向飛馳。他此時已是定思，先尋個清淨之地閉關修行，再一鼓作氣衝破赤明九天圖第七重的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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