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碧空山上日月長
飛舟在高空雲霧中疾馳,艙室內卻異常平穩,感覺不到任何顛簸。若不透過舷窗去看外面飛馳而過的景物,那麼壓根想不到此刻正騰飛在天上。
玄羽真人的這件飛舟法寶,從外看去,宛如一條縱馳飛天的游魚,上面覆有層層疊疊的厚重紋理,看去壓迫感十足。只是飛舟內部的空間卻並不大,裏面隨意擺放着幾個蒲團,沒有多餘的裝飾,顯得很是樸素。
“這才一刻鐘不到,就已飛出東荒平原了?”張恆心中暗暗驚歎稱奇。東荒平原縱橫十數萬裏,若是讓他自己駕馭舟船法寶的話,至少需要兩三個時辰才能跨越這麼遠的距離。
玄羽真人自登上飛舟後,僅與張恆隨意聊了幾句,便在蒲團上閉目定坐,不再言語。此刻操縱飛舟的,則是他身邊的一頭靈獸。這靈獸形似鴞鳥,背生四翼,呈白玉之色,羽毛柔順,散發出彩色炫光。它蹲在那裏,兩隻睜圓的眼睛大而明亮。
張恆並不能分辨出眼前這長得十分古怪的貓頭鷹是何種神獸,但從感應之中傳來的威脅感判斷,他大致能猜到,此鳥很可能比大多數萬象真人還要強。
須知天地間的各種神獸,都是有着神魔血脈的,但也有高低上下之分。最普通的神獸,一般都是在紫府階段化形,而傳說中一些真正不可思議的強大神獸,甚至得等到媲美天仙之時才能夠化形。
毫無疑問,越是難以化形的神獸,其血脈也越是高貴。像眼前這隻白玉鴞鳥,明顯就是屬於極爲高貴的一種神獸,也不知道玄羽真人是從何處找來的。它操縱着飛舟行進,時不時還瞪大眼睛盯着張恆,目中有些好奇,又有些警惕。
此去滄極宗至少還需兩個多時辰,張恆也沒什麼興致觀賞沿途的風景,便內守心神,乾脆把時間用來修行。他早已臻至劍心通明的境界,身上氣息原本是無比內斂的,而隨着此刻沉浸到修行之中,似乎有一股暗藏的劍意勃發而出。
玄羽真人忽然一睜眼,眼眸中露出一絲驚色,暗忖道:“劍仙流?看來不久之後,我滄極宗就要多出一位絕世劍仙了……”
之前他就輕易看出,張恆乃是修煉赤明九天圖的紫府修士,且又擁有極強的神魂力量。這種天賦在滄極宗真傳弟子中也屬出類拔萃,不過尚還不足以令他動容,畢竟他的見識眼界都遠在尋常萬象真人乃至是元神道人之上。
而當他發現對方竟然走上劍仙之路,且明顯成就不低之時,玄羽真人才開始真正重視起這位即將拜入宗門的少年來。
“有這麼一位參悟劍道的絕世奇才進入宗門,那幾個憊懶傢伙也該坐不住了吧。等過幾年我去位之後,這首席大弟子花落誰家,恐怕還真不好說。”
玄羽真人暗自思索,心道:“可惜如今留在宗門的仙人,並無走劍仙之路的,想要給這位張師弟尋得好的師承,可不容易。”
須知能修成一顆通明劍心,繼而踏上劍仙之路,便意味着已經開始參悟大道之一的劍道了。像流水、厚土等一些道,都只是天地間最普通的道,而劍道則是更高一層的大道。
單單大道的入門,都是無比艱難的,一般都是一些修行長久的元神道人才能做得到。甚至有些仙人,在徹底悟出一種完整的道之後,才能逐漸領悟大道。在紫府修士階段就踏上大道的修行之路,哪怕是滄極宗無比古老的歷史中,這樣的例子也是少得可憐。
玄羽真人腦海中雖轉過許多念頭,只是他卻並未打擾張恆修行。他深知,張恆一個小部族出身的紫府修士,能有眼下成就,或許就有過什麼不凡的際遇。不過這些東西他也無意深究,畢竟氣運、機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很快,飛舟便在天上疾馳了將近兩個時辰。
張恆從定坐中醒來,忽然察覺有一道奇異的目光落在身上。他不由循着感應看去,原來是那隻白玉鴞鳥正在直勾勾盯着他。見他醒來,又立刻怯生生地把頭轉到另一邊。
“張恆。”玄羽真人這時緩緩開口道,“你當真不錯,年紀輕輕就能走上劍仙之路。希望以後不要荒廢這身稟賦,我可是很期待宗門能走出一位威名赫赫的強大劍仙。”
“在下定當謹記在心。”張恆笑着回言。只是他心中卻愈發佩服玄羽真人了,對方僅從他修煉時無意中散發出來的氣息,就能窺伺到自身的劍道境界,這種眼力實在是高明無比。
想了想後,張恆認真問道:“我以往從未離開過東荒平原,對於上陽郡中各方勢力的情報也所知不多,不知真人能否提點一二。”
玄羽真人衝他笑了一笑,道:“這些東西等你進入宗門後不難得知,不過你既然主動問起,我便簡單和伱說一說吧。”
張恆頓時露出仔細傾聽之色。
“上陽郡中,底蘊最強的勢力,自然是上陽端木氏了,那可是在神魔時代就跟隨大夏皇族平定天下的古老氏族。”玄羽真人鄭重道,“我可以肯定,端木氏有不止一位天仙老祖。”
張恆心中雖驚,卻並未懷疑這話的真實性。畢竟玄羽真人的地位何等之高,連上陽侯府的端木公子都對他無比推崇,自然能接觸到更多祕聞。
玄羽真人見張恆仍是神情自若,不禁點了點頭,隨後話鋒一轉,道:“端木氏固然古老強大,但我滄極宗也不差多少。”
“宗門立派祖師滄極天仙,雖崛起於神魔時代之後,但也曾經追隨過大夏皇帝,參與過鎮壓東鄂氏叛亂的戰爭,在天仙中也是最頂尖的存在。”
張恆被他那種自豪的神態所感染,連追問道:“不知這位祖師如今是否還在宗門中坐鎮?”
對於傳說中的與天同壽的天仙老祖,他早就心嚮往之,若有機會當面向其請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祖師很久以前就隕落在大夏世界之外了。”玄羽真人似乎略有些尷尬,隨即道:“宗門中後來又誕生了一位天仙,那便是金楓老祖。不過這位天仙老祖神龍見首不見尾,已有數萬年未曾現身,我也從來沒有拜見過。”
張恆頓時心下了然。他此前也只是隱隱知曉,滄極宗乃是上陽郡中最頂尖的宗門,卻不想其底蘊居然如此深厚。
玄羽真人又道:“上陽郡中,除了上陽侯府、應龍衛與我滄極宗外,還有十幾個值得一提的大勢力,包括東玄宗,清源觀,蓮華教,墨氏部族等。”
“他們都有着無比悠久的歷史,底蘊雖遠不如我滄極宗,但也不容忽視,歷代都誕生過許多仙人。”
張恆點頭。這些勢力中大部分他其實都聽過,但談不上有多瞭解。畢竟離城張氏只是個小部族而已,便是在他之前成就最高的那位九夜真人,在萬象真人中也很一般,還未曾領悟道之域境。
隨後他又向玄羽真人詢問了許多關於上陽郡各大勢力的詳細情報,後者很有耐心,逐一爲他解惑。但也僅限於這十幾家頂尖的大宗門、大部族,有些稍次一等的勢力,或許也有仙人坐鎮,但還不值得玄羽真人專門介紹。
隔了一盞茶的功夫,隨着飛舟以驚人速度劃破長空,碧空山脈已然在望。這座山脈綿延十萬裏,雖然並非上陽郡中最大的山脈,但一定是最有名的,因爲這裏正是滄極宗的宗門總部所在。
羣山之間處處都佈置着守護陣法,有着無數霧氣遮蔽,單憑肉眼根本望不了太遠。經過億萬年一重重陣法加固,滄極宗可謂是固若金湯,哪怕是天仙來犯,也要鎩羽而歸。
飛舟進入碧空山脈內部之後,其速度也驟然降了下來,張恆不禁向外面望去。只見飛舟下方,有着一座座巍峨玄奇的山峯,每座山峯上都築有許多宮殿、樓宇,風格宏偉且又不失精緻。遠處羣山間雲霧繚繞,時有禽鳥長鳴作聲,振翅展翼,自兩山之間穿掠往來。
“天地元氣如此濃郁,確也稱得上仙家妙境。”張恆眸中光芒隱動,僅他能夠看到的山峯,就有上百座了,羣山深處恐怕還有更多。
玄羽真人指着那一座座龐大山峯道:“宗門上萬普通弟子,以及大量僕役、執事,大都散居在下面的衆多山峯上。即使普通弟子,論修煉條件之優渥,實則已勝過外界許多萬象真人。”
“而真傳弟子,可獨自佔據一處山峯作爲道場,如有需要,宗門也會安排一些紫府層次的僕從。”
“譁~”飛舟迅速穿過一層層雲霧,又跨過下方莽莽羣山。終於,在一座雄峻高峯上面緩緩停了下來,此處乃是碧空山脈的主峯,從這裏開始纔算踏入滄極宗的核心之地。
到了這裏以後,玄羽真人手握一枚傳訊玉牌,似乎正與某人交流,僅片刻後,他便神色一舒,輕聲道:“張師弟,你的真傳弟子名分已經定下,不過還需再過一段時日才能通傳各方,現在先隨我去滄極殿領取你的弟子令牌,之後便可尋上一處道場入駐了。”
張恆看了看他,也注意到對方稱呼的改變,點頭道:“那便勞煩玄羽師兄了。”
出了飛舟以後,張恆不由仔細觀察起周圍的情形來。他們此時身處的這座主峯實際上非常巨大,只是方纔俯瞰的時候高度太高,又有許多雲霧遮掩,這才未能看的分明。
先前在普通弟子所處的區域,偶爾還能看到一些人在空中穿梭往來,但碧空主峯則顯得空蕩幽靜許多。張恆注意到,山巔還矗立着一座壯麗的宮殿,下方由大量金石砌築而成,上方則是晶玉琉璃。想來這座宮殿應就是玄羽真人口中的“滄極殿”。
在滄極殿背後,有着厚重的白色雲霧,光芒照耀之下,整座宮殿恍若天宮仙庭。殿前空曠的廣場上,還有一座巨大的水池,其中遍佈着粉紅色的荷花,翠綠柔嫩的荷葉鋪在水面上,處處瀰漫着馥郁芬芳,浮現出大片氤氳玉霧。
忽然,張恆無意間瞥見正上方那座恢宏至極的懸空飛峯,不禁大爲動容。如此大的一座山峯,漂浮在數萬丈高空之上,按理說他早就應該發現纔對。然而在他感應之中,那座飛峯彷彿與下方的山脈處在兩個不同的空間,這種感覺十分古怪詭異。
“那是我滄極宗的根本重地,玄合峯,門中許多仙人的洞府都在那裏,衆多元神長老也大都在上面潛修。”玄羽真人解釋道:“玄合峯上有立派祖師留下的大機緣,唯有真傳弟子纔有資格上去,你到時候一觀便知。”
張恆聽的心中暗驚。從那玄合峯上傳來的無形威壓,不難判斷其中必然藏有不可思議的手段,果然是仙家重地的氣象。
隨後,他便跟隨玄羽真人,緩緩向着碧空殿而去。行至半途之時,玄羽真人忽然駐足不前,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張恆正要詢問時,心中卻是升起一股莫名警兆,彷彿有人正在窺望自己一般。
下一刻,他感到腳下的山巒開始輕微的搖晃震顫,仔細望去,卻見附近一座座稍小的山峯正依次隆起,而後又往下縮陷,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地下深處翻滾掙扎一樣。
如此持續數息後,從上方玄合峯中忽然射出一道流光,以閃電之勢落了下來。張恆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枚光澤耀目的符牌。隨着符牌落下,似乎有某種龐大的力量宣泄出來,周遭動靜也逐漸平復了下去。
“玄羽師兄,不知方纔那是何物?”張恆眼底泛起些許凝重。
玄羽真人肅然道:“那是立派祖師拘來守護宗門的一頭遠古神魔,據說有天仙層次戰力。”
張恆微微點頭,內心無比震驚,暗道:“果然是神魔,難怪有如此古老可怕的氣息。”
宗門祖師連這等媲美天仙的神魔都能降伏,其實力之強可想而知。同時他內心也不由暗歎,如此強橫的天仙老祖都避免不了隕落的結局,也不知這世間是否有真正能夠永恆長存的事物。
玄羽真人道:“這頭遠古神魔平日裏眠臥在地下,便是門中弟子、長老擒捉到什麼兇厲神獸,也可藉助此神魔的威勢將之壓服,更易豢養。也不知它今日是怎麼了,竟突然如此暴躁不安。”
他心中沒來由的產生一種直覺,彷彿剛纔神魔的異動與張恆有關。只是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更快,試問如此強大無匹的神魔,又怎會因爲一名紫府修士而受到驚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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