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五三
伴着长长的鹿角号声,我們跟着长长的女真勇士列阵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手电投射出去的光,除了落在我們三個人身上的部分,其余在周围完全沒有反射;耳朵无法听到任何的声音,更是丝毫感受不到空气流动。
原先走在我們前后的女真勇士,在进门的一瞬间,全部湮灭在了无边黑暗裡,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感觉我們仿佛是突破了一层并不存在的障壁,一脚踏入了不知名的异空间当中。甚至在行走间,我還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脚遇到一股不容忽视的阻力。感觉就像是在一团看不见的黏腻的液体中前进。
浓郁,又无孔不入。
更可怕的是,回头已经无法看到青铜门的所在,只余黑漆漆一片。
如果不是三人一直沒有改变方向,脚始终指向前方,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是从哪裡走到的這個位置。
我們,已经沒有退路。
就在我开始担心我們是不是会迷失在這片黑暗中时,眼前突然亮起了光。随着轻盈的光线晃动,空气似乎重新活了過来。
原来是张起灵点了蜡烛。
嗯?蜡烛?
我怀疑地看向张起灵。
我們带的不是手电、风灯,還有火把嗎?装备清单中有這個东西……咦?
却见他手中端着一個二十公分高、雕着人面鸟花纹的青铜莲花烛台,正借着烛光开始打量四周。
见我盯着烛台看,他解释道。
“這是犀牛角制成的蜡烛。”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外边捡的。”
我:……
想到小张起灵在灵宫裡,随手就能摸来价值千金的夜明珠,此刻他手中捡来的犀角蜡烛,在某种程度上竟然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我不由感慨,我要学的還有很多。
“古人云,‘犀角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自古以来就有‘犀照通灵’的說法。据說,燃烧犀角发出的光可以让人看见平常看不到的东西,什么神啊鬼啊的。”
黑瞎子也借着這烛光观察周围情况,烛光映照在他黑黝黝的镜片上,反射出黯淡的光。
說着他轻笑一声。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依照哑巴的可靠程度,传說应该是真的。看四周。”
话說完,蜡烛的火光突然颤动了一下,冒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接着,烛光竟然变成了幽绿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一圈绿光如同水波一般,颤悠悠从我們四周朝外扩散出去。
然后,一眨眼的功夫,我們周围的环境就变了。不再是空无一物的绝对黑暗,而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巢穴一样的地方。
借着犀照的光,我能看到,我們所在的位置,是一片非常宽阔的球形空间。
烛光能照到的范围有限,越往远处越看不清。但我能模模糊糊感知到边界的范围,這穹顶高度绝对超過百米。
四周的石壁上,布满了一人多高的洞穴,层层叠叠,大小不一。乍一看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窟窿眼。
還有一些洞裡有些白色的东西,几乎要把洞口堵住,不知道裡面放的什么。
整体看来,越发像是隐藏在地下的巨大蜂巢。
张起灵端着犀照,到处看了看,然后选定一個方向,就朝那边走去。
我和黑瞎子赶紧跟上。
走近了才看到,那堵住洞的白色物体,竟然是一些皮屑一样的东西,不知积攒了多少年,已经堆成小山。
黑瞎子也不嫌恶心,伸手在皮屑裡扒拉了几下,然后动作一顿,挑了挑眉,看向上方。
“這可真是……老祖宗了。”
我也抬头,就看到在洞穴顶部,一個横放的人形茧一样的东西垂吊着,外面包裹着厚厚的数层已经开裂的人皮。
這场景,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张家古楼,最底层那個奇怪的“迷宫”。裡面也是类似這样,满是大大小小的“气泡”结构,放着许多人形茧。
這裡,跟张家古楼有什么关系?
想着摇了摇头,這個問題,只怕不会有人回答我。
再往裡,是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我們沒有进去,退出来又看了另外的洞窟。裡面也是一样,上边吊着茧,下边是皮屑山。
高处的洞我們沒爬上去看,不過粗粗扫過一遍,這裡密密麻麻的洞窟数量上千,几乎過半的洞窟裡都有人形茧。
還有一些是空的,估计是留待后人来。
正打量着,张起灵突然回头看向我,道,“齐羽。”
我一愣,忙摘下背包打开。
原先在裡面缩成一团的鬼娃娃齐羽,外表竟然也包裹上了一层茧,闭着眼睛已经陷入了沉睡。
“是……要把他放到裡面嗎?”
对于目前的事态发展,我真的是一头雾水,只能求助于张起灵。
青铜陨玉的确能压制尸蟞丸毒性,齐羽发生了這样的变化,难道是也要变成人形茧,像這些“前辈”一样,被吊在半空不断蜕皮嗎?
然而他摇了摇头,“不是這裡。”
他吹灭了蜡烛,蜂窝一样的巢穴瞬间全部消失,只余一片黑暗。
我伸出手摸了摸,刚刚還近在咫尺的石壁,竟然真的摸不到了!
莫非又是幻境?
张起灵沒有說话,只是在两息過后,重新点燃了蜡烛。随着绿光的扩散,周围再次出现密密麻麻的洞窟。
看着這熟悉的景象,我有些头大。从一开始,我就坚信着這青铜门后有我想要知道的一切秘密。
關於我,關於张起灵。
围绕在我們身边的谜团,会在這裡得到答案。
可是我实在有些不懂。
先不說這是不是幻境。难道我們的身世之谜就是,我俩都是从這洞窟裡爬出来的怪胎。那些被皮茧包裹的人形,将来也会变成新的张家人钻出来?
這也太离谱了点,又不是孙猴子,還能天生地养不成?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疑似“同族”的茧,却突然发现了不对。
一把抓住张起灵,我迟疑道,“或许是我出现了错觉,這茧的形状,是不是不大对?”
按理来說,人形茧的形状,应该像一根棍,有胳膊的地方会宽一点点,头部窄小,但整体是竖长的。
直到刚才为止,我們看到的所有茧都是這样的。
但是我视线裡的這個茧,形状却有些奇怪。一眼看上去,竟然是鸡腿形状的,胳膊那块,有点過于雄壮了。
张起灵闻言,把蜡烛往這边递了递,我接過来凑上前去,借着烛光看清了。
這哪裡是人?
明明是一具长着十二只手的怪物!
不,等等,不对劲。
我愣了一下,察觉到了违和感。明明在烛光熄灭之前,我們所在的這洞窟是空的。
正因如此,我才会联想到要把齐羽吊起来。這突然出现的人形茧是怎么回事?
我忙退出几步,又看向其他的洞。
然后,我发现了微妙的不同。這些洞,比蜡烛熄灭之前看到的那些洞窟,整体上来說,要大上两圈。
相应的,洞窟数量也减少了很多,并且似乎经過仔细的雕琢,洞与洞之间的石壁上還有一些深陷的凹槽,勾勒出奇异的花纹。
换地方了。
我惊叹了一声。
這并非什么机关所能达成的效果,也不是纯粹的幻境。
虚实交错,实在让人难辨真假。
张起灵抬头看了那個十二手的茧好一会,低声来了一句,“万奴王……”
我惊讶地问他,“就是门外谷底那個九龙抬尸棺裡装的……万奴王?”
如果是真的,那东真皇帝是从地底爬上来的怪物的說法,就有迹可循了。什么样的人能长出12只手?怕是只有青铜门后不为人知的這個奇怪空间,才能养育出来。
我不由猜测,“难道說,前任万奴王死后,新的万奴王会从茧中爬出,然后打开青铜门,出去接替东真皇位?”
不過這又有点奇怪,外面峡谷裡纵横交错的锁链,是用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是阻止他们的皇帝往上爬的,看這体型大小,也不像是能被拦住的样子。
张起灵摇头,突然按住了自己的眉心,表情带着痛苦。
“我记不清了。”
我忙阻止他,“记不清就算了,這不重要。”
万奴王是谁,有過什么样的经历,对于我們這些几百年后的人来說,并无意义,顶多当做睡前故事去听。
张起灵能记起来的东西有限,找回失去的记忆并不容易,大可不必浪费精力在這种事情上。
可是他却摇头,“不,這很重要。我必须要做一件事,但是我却无法记起這件事。”
“与万奴王有关嗎?”
“我不知道。”
說着,他突然放下手,目光直直地看向距离我們最近的一個洞穴。
那裡面躺着的,是一只十二手的人形茧。他的体型十分魁梧,通過头与脚的距离判断,至少有两米高。
张起灵直接走了過去,站在那堆鳞片一般的皮屑前,抬头,翻着眼白用十分诡异的表情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被吊在上面的十二手人形茧就做出了回应。
他们在交流。
但是张起灵是沒有神智的。
這样的张起灵让我觉得十分陌生,也十分可怕。
我忙回头,想要找黑瞎子,這种时候,能够有一個同伴在身边,才不会让我丧失安全感。
然而不知何时,黑瞎子不见了。连一直背在我身上的背包,都连同齐羽一起消失了踪迹。
我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
他们的对话我能听懂,那不是普通的问答,反而像是某种传承仪式。在這样诡异的地方,他又是這样诡异的状态,让我不得不多想。
张起灵脑子裡经常会冒出奇怪的念头,让他去做一些毫无逻辑的事。我怕這“传承”就是念头的来源,所以一看這场景,立刻就上头了。
我总不可能去打晕张起灵,我怕自己還沒来得及动手,就先被他拧了脖子。情急之下,只能選擇吹灭手中的蜡烛,周围瞬间寂静。
然后,在烛心的红点湮灭之前,我看到张起灵缓缓倒下。
我忙接住他,摸索着蹲下来让他依靠着我的身体躺好。他的呼吸很平静,似乎睡着了。我摸着手裡冰凉的青铜烛台,有些后怕地想着,可千万别再让我看到那些被包裹住的茧了。
如果青铜门后,全都是装满了奇形怪状的茧的“停尸间”,区别只是人手的多少的话,对我来說那可真是最大的讽刺了。
——看啊,你追寻這么多年的答案,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你也好,张起灵也好,注定這一辈子都为了這個谜团奔波飘零,逃不了的!
被自己的悲观想法吓得不轻,我忙低头,贴了贴张起灵還带着温度的侧脸。
沒有問題的。
放轻松,张伏灵。
你有着比常人更加充裕的時間,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而且還有张起灵陪着,你在怕什么?
大概等了有十几秒,我才重新点燃蜡烛。
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十二手的人形茧,還有密密麻麻的洞窟,以及地上的皮屑都沒有了。
我看到我抱着张起灵漂浮在虚空之中,绿幽幽的犀照发出的光形成一個圆形的光罩,把我們框在裡面。
很快,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個白色的光点——不,或者說是“线团”更加合适。无数发着光的线缠绕着,构成了一個异常美丽的球形。
只是让人感到不适的是,一些线断掉了,漂浮在外面,另一端消失在黑暗中。
光球发出了声音。
如同无数生灵同时开口,空灵的声音直接传到了我的大脑。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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