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争端
如今已是秋冬,天气转凉,大殿内燃起火炉,倒不觉得寒冷。
周延儒和温体仁分别坐在一边,认真批改奏折。
這奏折,按照崇祯的意思,首先要经過他们两人分别修改,之后還要互相查看一下,以免出现纰漏。
之后,由黄锦汇总,若有他们处理不了的大事,再交由崇祯审理。
周延儒此前从未觉得当皇帝会這么辛苦,在這裡端坐着批改奏折,每天要超過三個时辰,他不禁感叹,怪不得崇祯皇帝想要将這件事情扔给他们。
這的确不是人该干的活。
而且……裡面的确是有很多奏折,写的都是些混账东西。
他们看得心都累了。
周延儒尤其觉得累。
但是转眼看到温体仁,却還是端坐着,神情很认真,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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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儒心中不禁觉得有些火气。
他能够答应崇祯皇帝批改奏折,一方面的确是有他個人的思量,能够帮助陛下做這种事,說明崇祯对于两人是足够信任的,能够在崇祯的心目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当然是开心,但是最大的原因,還是因为温体仁抢先答应了。
温体仁如果答应了陛下的事情,而他不答应,這合理嗎?
他作为首辅,既然是首辅,那必须要比所有臣子都要更体贴皇帝才行,如果這一次温体仁答应了帮忙,他周延儒不答应,那他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又会下降一大截,特别如今這皇帝年幼,很有可能凭借一时喜好就摘了他的首辅,转而给温体仁。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想到這裡,他转眼看了看温体仁,這是一個能人,他内心是佩服的,至少在顺应皇帝心意這方面,他自愧不如,最近的很多次,崇祯似乎有不小的改变,到底在什么方面很难說清,但是這导致他在最近的几次处理上都做的不太好,然而温体仁却能够很敏锐地抓住這個时机,讨得崇祯开心,這也导致温体仁的地位逐步上升,如今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存在。
就在這個时候,他看见一個奏折,這是一封弹劾的奏折,指名道姓是說一個叫做闵洪学的官员任由家丁欺凌平民,导致百姓一片哀嚎,此人理应被重罚,夺去官职。
周延儒变了脸色,這闵洪学不是别人,乃是他的同乡好友,属于是他這一脉的官员,平时在朝堂上也是配合默契,深得他心。
任由家丁欺凌百姓?
此事的确该罚,但若是要连累到闵洪学,那他不同意,自断臂膀這种事只有蠢货才能干得出来。
周延儒稍作思虑,在其上写了“家丁之事,不累及官员,重罚家丁即可”,就将其扔到了一边。
显然,他這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沒有背后官员,区区一個家丁又怎敢行事這般嚣张?纵然可能這件事官员本身都不知情,但御下无能,這也是一個污点,好歹要小罚一下。
经過周延儒這般操作,似乎這件事跟闵洪学就沒有多大关系了。
周延儒自己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旁边的温体仁此刻复查的时候,拿起了這篇折子,罕见的有了波动,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周延儒,拿笔在上面做修改。
周延儒眼皮一跳,靠近一看,发现温体仁在其上写着“御下无能,罚一月俸禄”的字样,他心中顿时有火在沸腾燃烧。
這不算是什么眼中处罚,但是這其中包含的意味很是令人不爽,温体仁這不是在做小事修改,而是在挑战他的权威,闵洪学可是他周延儒一脉的一把好手,他非但沒有保住,還被温体仁给惩罚了,对于他威望的打击可以說相当之大!
“温大人,若是有不同意见,理应先商量,随后再做出修改,你說是与不是?”
周延儒爽朗一笑,看起来很洒脱,似乎只是在征求温体仁的意见。
温体仁老脸动了动,抬起眼皮淡然道:“理应如此。”
于是周延儒說道:“此番奏折,依我看来沒必要上升到官员身上,不過是区区一個家丁而已,目不识字、不明事理,干出一些不過脑子的事情乃是正常,闵大人平日裡忙于政务,怎能来那么多時間处理這种琐事?难道连调教家丁這种事也要他出面?未免太苛责了。”
“依我看,将此家丁重罚即可,沒必要累及官员,不知温大人意向如何?”
周延儒身材高大,此刻紧盯着温体仁,显得有压迫感,但是另一侧的温体仁朽朽老矣,却不动声色,很淡然。
“周大人,正如你所言,区区一個家丁,自然是很容易干出些混账事,但若是平常人,在做出第一次混账事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报官,此刻应在牢裡,但如今那家丁還是逍遥法外,這若是沒有闵大人的功劳,恐怕不太对,所以,就算此事可能闵大人完全不知情,但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却导致那家丁继续肆无忌惮。”
“因此,我认为此事的确跟闵大人无太大关系,所以即便那家丁太嚣张,但也不必重罚,只罚去一個月俸禄即可,并且,此事其实可以作为警钟,劝告各位大人要约束好自己的家奴,不要任其毁坏了君子名声。”
温体仁不咸不淡,语速不缓不慢,但却令周延儒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這番话說的真的沒問題,有理有据,令周延儒挑不出一丝毛病,似乎這件事情温体仁真的是从大局考虑、很公正,但温体仁心裡到底在想什么他周延儒還不明白?
就在這时,黄锦看见了两人争执,走上前来說道:“不知两位大人有何疑惑,若是有問題,我可禀告陛下,請求陛下来做决断。”
周温二人看了黄锦一眼,纷纷皱眉。
這黄锦油盐不进,简直就是個木头人,好像什么都不懂,他们都很隐晦地透露過拉拢的意思,甚至周延儒曾邀請他去府上吃顿饭,這可是朝廷百官都羡慕的待遇,但這老木头却好像听不懂,說自己吃過午饭了?真是气死個人。
但這人是崇祯亲自派下来的,他们也不能說忽略他。
周延儒眼神闪烁,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挤出笑容道:
“此事,就不必麻烦陛下了,依我看,温大人所言极是,理应罚俸禄一月。”
温体仁面色平静,但眼神有了变化。
旁边黄锦看了看两人,点头道:“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想必也不需要陛下来做决断了。”
随后,他淡然离去,干的還是给两人端茶倒水的杂事,但也一丝不苟。
周延儒心底一叹,看向温体仁,心知两人从此可能很难恢复到以往的关系了。
但无妨,战争只不過是刚刚打响,他失了先机,但优势仍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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