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糯米危机
谈新仁再三核算過,工期肯定沒問題,而且该得的利润也已经跟几方都通過气了。這個工程原本计划赚两万两,现在为了防止萧风找茬,一切品质从优,那也能赚上一万五千两。赵文华分七千两,自己赚七千两,剩下一千两给安司正。
虽然平时谈新仁并不把安司正放在眼裡,但這次人家毕竟顶着巨大的压力帮自己办了事。何况按万岁這個信道的劲,沒准以后還会封更多真人,建更多道观,和道录司合作机会還多着呢。
赵文华虽然有些不满意,但考虑到在這件事上打击了萧风的气焰,而且谈新仁已经傍上严世藩了,不是自己一個人說了算的时代了,也就沒再多說什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小妾都說谈新仁比平时威猛不少。春燕楼虽是谈新仁的本钱,他平时并不去。因为他只是出钱的,春燕楼真正的后台老板是陈洪,妈妈也不是他的人,而是陈洪从教坊司裡选派去的,并不会卖他多少面子。
所以他的爱好就是纳妾养婢,吃家常菜。今天正吃的起劲,忽然门外传来吵嚷声,然后是管家在院子裡禀告:“老爷,营造队的队长有急事找您!”
谈新仁本来准备怒骂几句的,但听說是营造队的事,這是现在的头等大事,只得恋恋不舍的又吃了几口,穿上衣服骂骂咧咧的走出后宅,来到前厅。
一看营造队长的脸色,谈新仁就心裡一跳:“出什么事了?可是工人有伤亡嗎?還是挖出什么东西了?”
做营造的最怕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工人有伤亡,不但要赔偿抚恤,還会影响队内士气;二是怕地下挖出什么有忌讳的东西,搞不好就得停工做法事,否则工人不敢动手,主家也不满意。
不過即使真出了這两样事,谈新仁也有把握摆平,无非多花点钱。他干這一行這么多年,什么风浪沒见過。
队长脸色苍白,摇头道:“都不是,东家,這下麻烦了。是白汤出事了,咱们买不到糯米啊!”
谈新仁一愣:“怎么会?糯米這时候已经收获了呀。再說,咱们自己的盛世粮行也进了些糯米呢!”
队长连连摇头:“咱们的那点糯米本就不多,进货回来就卖了。就算沒卖,那点米也是杯水车薪啊。這入世观的三合土用量何其大!”
谈新仁也急了:“那就去买啊,糯米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难道還买不到了?”
队长也不明白其中原因:“按理說,糯米产量虽然不大,但也绝不至于如此紧缺。可偏偏我派人到各家粮行去买,各家粮行都說今年糯米下手晚了,沒进来货。否则也不至于整個京城只有两家卖糯米的。”
谈新仁心裡猛然一跳:“只有两家卖糯米的?除了咱们,另一家是谁?”
“天赐粮行啊,他家有糯米卖。但只是供应京城百姓吃用,而且這几日過了时令,已经不卖了。”
谈新仁一下跳了起来:“来人,给我把盛世粮行掌柜叫来!”
粮行的掌柜一副拿不到奖金无精打采的模样,语气裡带着些埋怨:“东家,這怎么能怪我呢?当初是你让按每年销量只进一点回来的。剩下的都违约了啊!”
谈新仁烦躁的打断他:“别废话,那些糯米呢?最后都让谁买去了?”
粮行掌柜眨眨眼睛:“不知道啊,沒再去跟踪過。糯米又不是什么主流生意,每年也就卖那么一点。如果今年不是和天赐粮行较劲,谁关注糯米行情啊。”
谈新仁狂吼起来:“去人查!给我查清楚!那些糯米到底被谁买去了!”
谈新仁的实力還是很强的,派出去的人也多,三天功夫回音就来了:他们能联系到的所有糯米,都是被张天赐回头买走了,收购价格比之前的合同還低呢。
谈新仁得到消息,差点背過气去,想不到自己先是被黑虎掏心了一下,回過头又挨了一招猴子偷桃!可张天赐买那么多糯米,他怎么消化呢?糯米放陈了就不好吃了,不值钱了呀。
难道說,当初张天赐收购糯米时,就已经知道入世观要建了?故意在這儿等着我?就算如此,那么多糯米,损失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他为了打击我,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谈新仁坐不住了,他知道指望张天赐卖给他糯米,那是天方夜谭。但糯米毕竟不是只有他家才有的,外地营造队虽然基本不用,但京城的营造队,多多少少都会存一点,以备高端客户的要求。
虽然每一家手裡都不多,但京城多少营造队?凑起来,就是不够,也差不多吧!
想到這儿,谈新仁立刻让管家安排酒席,下帖子去請京城各大营造队,来自己家喝酒赏月。他打算席间提出高价收购其他家手裡的糯米,想来不是难事,谁会有钱不赚呢。
不料到了晚上,谈府偌大的院子裡,几大桌酒席,一個都沒人坐。各位老板倒是都很客气,纷纷派自己仆从前来致歉,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我家老爷說了,谈老爷赐宴,本不敢失礼不来,无奈我家老爷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我家老爷昨日骑马摔了腿,实在抱歉……”
“我家老爷今日纳妾,抱歉……”
“我家老爷昨日纳妾……”
“等等,你家老爷昨日纳妾,今日为何不来?”
“禀谈老爷,我家老爷今天早上被夫人打了,所以来不了……”
听着五花八门的理由,看着空荡荡的宴席桌子,谈新仁像发狂的疯狗一样,把桌子都掀翻了。他红着眼睛咒骂:“你们這帮落井下石的东西!看老子挣钱眼红心黑了!老子這就去找严世藩,要你们的命!”
严世藩听完谈新仁汇报的经過后,皱着眉想了好一阵:“张天赐哪裡有這种心眼,這都是萧风干的事。他控制了糯米市场,就是捏住了你的七寸。就算你慢慢搜罗,凑够糯米,也需要很长時間,到时你的工期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谈新仁心說我不知道嗎?他扑通跪倒:“大人,你得拉我一把啊!否则這次我要倾家荡产啊!這样,這次工程下来,小人能赚七千两银子,情愿全部贡献给大人!”
严世藩喝了口酒:“我听說你是为了张天赐的女儿,才跟人家過不去的?這点出息吧。商业上的事,我不能直接管,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谈同不是你亲戚嗎,他不帮你忙嗎?”
严世藩的名声早就已经狼藉不堪,但他說這话還真不是故意矫情。這是大明官员中极其搞笑的一种心态——官员爱财,取之有道。当贪官不丢人,但要跟商人混在一起,丢人。收商人的贿赂不丢人,但要掺和经商的事,丢人。
說到底,商人在大明就像是黄金马桶,虽然有钱,但再有钱也是下等人。士农工商,士在最前,商在最后。可见当时人们对商人的贬低。
所以严世藩罩着谈新仁,被别人知道了,最多觉得严世藩开了個青楼;但若严世藩直接出手参与商业经营的斗争,那就相当于严世藩赤膊上阵,从开青楼的变成接客的姑娘了。严世藩再贪财,也還不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一听這话,谈新仁真急眼了,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赵文华:“大人,大人啊,谈同大人是户部侍郎,与谈记营造无关。他就是想帮我,也师出无名啊。這事必须得您想办法才行啊!這個工程一共能赚一万五千两,原本還有一份是赵大人的,我愿意說服赵大人,全部贡献给大人您!”、
至于安司正,他压根就沒提,出卖一個六品官還用单独考虑嗎?
一次赚一万五千两,即使以严世藩的眼界,這也绝对是一個诱人的数字。严世藩权衡许久,最后笑道:“不過你既然投靠了我,我也沒法坐视不理。我跟户部說一声,让他们以户部名义,征调糯米,想来那些营造队也不敢直接对抗。剩下的事,谈同自然会帮你的。”
谈新仁大喜:“那张天赐呢?户部能逼他把糯米吐出来嗎?”
严世藩摇摇头:“张天赐有萧风撑腰,他不会怕户部。萧风又是天赐粮行的半個老板,我也沒法直接动手,否则就坏了约定。”
见谈新仁還不死心,想要追问是什么约定,严世藩冷冷道:“這不是你该问的事。”
那独目中放出的寒光犹如噩梦,谈新仁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颤,连连磕头請罪。
严世藩忽然又是一笑:“這么說来,张天赐的女儿很漂亮了?如果将来你搞倒了张天赐,别忘了带来给我见识见识。”
這笑容看在谈新仁眼裡,竟然比刚才的目光更让人胆寒,他不敢抬头,只是连声称是。连旁边侍候严世藩喝酒的婢女,都深深的垂下头去,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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