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千手如来
包子铺的伙计一边给他装在纸袋裡,一边问他:“道长,最近怎么小气了呢,前些日子可都是买的肉包子啊。”
老道叹口气:“生意不如以前了,天冷了,上街逛街的人少了。再有就是,进京的人少了。京城裡原来的人,很多都已经摸過萧真人的桌子,坐過萧真人的椅子了。除了少数虔诚的善人外,沒啥人愿意花第二次钱啊。”
伙计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請萧真人再去摆一天摊啊,马上那些人就又愿意花一次钱了。那可是萧真人刚坐過的!”
老道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下来:“算了吧,萧真人现在今非昔比,哪会再去街上抛头露面的。再說了,你也听說了建道观的事吧,這個节骨眼上,萧真人哪有别的心思。”
伙计倒是沒那么悲观:“我看萧真人对你颇有几分香火情分的,否则你用他留下的桌椅发财,他都沒說话啊。你舍下脸来去求他,都是道门中人,沒准他会给你個面子呢。”
老道接過两大袋包子,挺挺瘦骨嶙峋的胸脯:“那是,我們相识于贫寒之时,自然是有些交情的。只是我這人明白事理,哪能在這时候去烦他呢?”
众人哄笑声中,老道拎着包子,背着桌子,像龟仙人一样的离开了。
走了很远很远,出城门时天色尚亮,走到已经天色乌黑,老道才在一扇破旧的大门前停下。他伸了伸酸疼的腰,看着眼前残破的围墙和大门,听着裡面传出的嬉闹声,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敲了敲门,大门打开了,一個瘸了一條腿的老头笑着說:“你可回来了,這些小祖宗嚷嚷着不肯喝稀饭,說你肯定带包子回来。這不是惯坏了嗎?”
老道把身上的桌椅卸下来,很小心的放进自己的卧室裡,看来他晚上睡觉都要看着這棵摇钱树。然后他拎着两袋包子,兴冲冲的跑进正中间虽然有些破旧,但十分宽敞的堂屋裡:“孩子们,包子来了……”
他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裡。他脸上保持着微笑,身体却变得僵硬,呆呆的看着坐在一群孩子后面的一個女人。
老头也跟了過来,赶紧给老道介绍:“這位姑娘,是京城人,路過咱们善堂,捐了五两银子呢!她要跟孩子们一起吃饭,我就安排了。”
孩子们看见老道手裡的包子,欢呼雀跃起来。這些孩子,有的有些残疾,大部分都是好好的,十分活泼。但他们并沒有一拥而上,而是含着手指头嚷嚷着,十分有规矩的等着分包子。
老道把包子递给老头,让他给孩子们热热再分。然后冲那女人打了個稽首:“這位善人,請到客房奉茶說话。”
那女人站起身来,竟比瘸腿老头還高半头,但身段极好,走起来竟如风摆杨柳一般。女人袅袅婷婷的跟着老道出去了,一個女孩大声喊:“姐姐你快点回来啊,包子会凉的。”女人回头冲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說是客房,其实不過是一间空屋子,摆着一副破旧的桌椅,倒是擦得挺干净的。女人微微一笑,坐在下首,看着老道。
老道沒有坐,而是躬身作揖:“善人請了,贫道這善堂确实很艰难,善人出手大方,一定会有好报的。”
女人捂着嘴笑了:“你别装了,你肯定是认出我来了,否则刚才不会那副样子。”
老道迷惑的說:“装?装什么?贫道這善堂常年不见年轻女子,善人又如此美貌,贫道一时慌了心神,确实是道心不坚定,惭愧惭愧,善人莫怪。”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你在街头算命打卦的,什么女人沒见過,我還沒有美到那個程度吧。何况你那不是好色的样子,而是害怕。”
老道将装傻进行到底:“属实是惊艳,并未害怕,善人不要說笑。”
女人笑着說:“你装這個傻沒意思,若是我不知道你身份,可能還被你糊弄過去了。可我既已查明你的来历,我又不是沒在街上露過面,以你的眼力,你岂会不记得我,不知道我的身份?”
老道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還想做最后的挣扎:“贫道年纪大了,眼睛严重不行了,记性也不行了……”
女人放下捂着嘴的手,站了起来,比老道還要略高一点:“真奇怪,如来不是佛家的嗎,怎么千手如来最后会当了道士?”
老道缓缓的直起身子,眼睛裡满是悲伤,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胭脂虎,還是胭脂豹?”
女人嫣然一笑:“我是姐姐,妹妹在府裡呢。真是荣幸,我姐妹闯荡江湖时,千手如来已经销声匿迹了,想不到你還知道我們姐妹的绰号。我還以为你只知道我是严公子身边的人呢,到底還是小看你了。”
老道摇摇头:“我见過你们姐妹陪着严世藩出门,虽然每次只有一人,且穿着男装,但人的身形体态是改变不了的。如此高大的双生美女,武功又如此了得,想来也只有這姐妹俩了。
我虽退出江湖,又不是瞎子聋子,在京城這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有什么沒听過的。你来找我,想干什么?”
胭脂虎嫣然一笑,說不出的妩媚:“严公子查到了你的身份,他一向礼贤下士,想要招揽你。”
老道苦笑道:“难道你沒告诉他,千手如来除了轻功和偷盗之外,武功不堪一提嗎?”
胭脂虎用洁白而修长有力的手指点着老道的胸口,就像一只美丽的大猫一样:“武功高的人数不胜数,就像前两天丢了命的那四個浪人,哪個不是高手?可你這样的人,天下有几個?”
老道摇摇头:“他想让我去偷东西?我金盆洗手了,从二十年前就不偷了。這二十年裡,我骗過人,在街头卖過艺,后来看道士好混,就当了道士,可我沒有再偷過任何东西。手艺早就丢了,請严大人另請高明吧。”
胭脂虎摇摇头,嘟着嘴說:“他是严世藩,你知不知道他聪明绝顶,也心狠手辣?如果他是個通情达理的好人,我姐妹会跟着他?你的手如果不想为他所用,只怕也就沒法用了。”
老道脸色发白,但口气却变得平淡:“贫道的手就在這裡,也自知非姑娘对手,就請姑娘砍了去,向严大人交差吧。”
胭脂虎歪头看着他,忽然扑哧笑了:“当初听人說過一個传闻,我只当笑话听的。现在看你這样子,沒准那传闻還是真的呢。算了,严公子說了,你若当真不愿被供养,那就只替他办一次事好了,以后他就不找你了。”
老道不再說话,伸出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胭脂虎看着這两只平平无奇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总不能真因此砍了你的手。”
老道诧异的看她一眼,胭脂虎嫣然一笑:“不過那些孩子,看着挺可怜的,沒爹沒娘的,活在這世上還孤苦伶仃的,你說,会不会死了更幸福些。”
老道脸色顿时苍白,他逼近胭脂虎一步:“你不会的,你们姐妹在江湖名声虽不良善,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此时瘸腿老头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姑娘喝茶吧,這是好茶叶,前几天道长从城裡买回来的,给我留着招待来施舍的善人的。”
胭脂虎含笑接過茶杯:“大叔,你看我這样的人,像不像是坏人?”
瘸腿老头一愣,笑着說:“姑娘說笑了,姑娘是善心人呢。”他转過身,一瘸一拐的走开。
一只手快如闪电的抓向了老头的脖子,另一只手更快的抓住了那只手的手腕,却被那只手一下震开了,只让那只手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已。
“好!”两只手瞬间都在空中消失了,缩回到该呆的地方。
老头诧异的回過头,看不见背对自己的老道的脸,只看见那高大美丽的姑娘对着自己微笑,妩媚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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