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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115

作者:红叶似火
五更,东边天际浮现出朦胧的亮光,太阳即将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探出头来,不少人都還沉浸在梦乡中,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虎牙将军领着上万名海盗,手持火铳和大刀,快速上岸前往汀州城。他们与城内残余的海盗和内应已经商量好,太阳升起时就裡应外合,打开城门,攻入城,杀他個片甲不留。

  一行人摸黑行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時間,眼看汀州城巍峨的城墙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海盗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现在的汀州城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可以任凭他们宰割。

  为了激烈士气,鼓舞人心,虎牙将這点发挥到了极致,再次让人传令下去:“先拿下汀州城,后面你们想怎么抢就怎么抢,不管是金银财宝,還是女人,抢到就都是你们的!”

  海盗们想着即将到来的极乐生活,跟打了鸡血一样,摩拳擦掌,纷纷加快了速度,迫不及待地想进城大干一场。

  不過這种期盼在行至距汀州城還有两裡路时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

  旁边的小土坡上忽地射来数颗火炮,落入海盗中,顿时将离得最近的海盗炸得飞了起来,眨眼的功夫便有十几名海盗丧失了行动能力。

  不等海盗们反应過来,火炮一颗接一颗,密密麻麻地从小土堆的草丛中射出,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虎牙将军当即知道了中了计,连忙高声疾呼:“加快行军,快,加快速度……”

  对付火炮沒有其他的办法,只有快速远离。他们手裡的火铳发射距离不如火炮,沒法强攻上小山坡,即便最后能打上去,也会损失惨重。

  海盗们迅速撤离了小土坡,退出五百来米远后,虽還有炮弹射来,可准头已经非常差了,几乎打不中他们,還有些在半路上就掉到了地上。

  火炮沉重,搬运极其不便,尤其是崎岖不平的山上,短時間内更沒办法搬下来,因此追不上他们。

  可這并不能让虎牙将军放心,他看着七零八落的队伍,心裡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這還沒进城时呢,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短短半刻钟的時間,他就折损了数千人手。

  虎牙将军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叫来心腹:“简单清点一下,损失了多少人。”

  心腹连忙下令让各队报告损耗,然后看了一眼东边天际像個咸鸭蛋的太阳,低声說:“将军,跟城中约定好的時間快到了。”

  虎牙将军沒說话,半晌,下面的人统计好了初步的数据,报给了虎牙将军一個惊人的数字,他们已经损失了四千多人。当然,這些并不是全部被火炮打死了,還有不少受伤行动不便的沒来得及跟着大部队退出火炮的攻击范围,還有些是踩踏而死。

  听到這個数字,虎牙将军的脸都黑了。

  “撤,传令下去,停止行动,撤回码头的船上。”虎牙将军当机立断。

  有了百胜将军的前车之鉴,他谨慎多了。

  出师不利让他意识到恐怕传回来的信息有误,汀州城不像是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的样子。他衡量怕一番,决定還是先保存实力,不要步上了阎百胜的老路,落個身首异处的下场。

  心腹也是赞成,但是:“将军,弟兄们恐怕有怨言。”

  大家都盼着进城肆意抢劫大发一笔呢,如今连敌人的影子都沒见到就撤退,如何甘心。而且海盗中不少是同乡朋友甚至是亲戚,什么好处都沒捞到,還死了亲朋,底下這些人沒意见才怪。

  虎牙将军冷冷地說:“不愿意走,不怕朝廷火炮,想进城抢劫的随便他们!”

  刚才不少人可是被火炮吓破了胆子,沒多少人敢进城。

  說起火炮,虎牙将军的心情更不好了。以前跟朝廷交战,都不曾见過朝廷有這么强的火力,那些火炮很大概率是船上消失的五百门火炮。

  阎百胜這個废物,死了都给他们添乱,将如此重器给了敌人,反過来伤了自己人。

  心腹沒有多言,连忙传令下去撤离。

  退回码头时,他们刻意绕开了安置了火炮的那個小山坡,一路都很顺利,也不见朝廷官兵来追。

  虎牙将军紧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猜测汀州城中的情况应不是很好。对方很可能猜到了他们会行动,特意安置了火炮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拦截他们。

  虽然可能中了对方的计,可虎牙将军并不后悔,对他而言,保存实力比冒进更重要。

  撤退到码头时,天已经大亮,太阳高高挂。来回奔波了十几裡,還被吓了一跳,又损失了一批兄弟,海盗们的士气都有些低落,扛着东西准备上船,但就在這时,原本安静的船上忽地冒出不少人头,一只只火铳、□□对准了他们,万箭齐发,火药和箭矢漫天飞舞,打了疲惫的海盗们一個措手不及。

  只一照面,就又损失了上千人,虎牙将军的心在滴血,大喝到:“退……”

  对方也有火铳和射程极远的□□,還有船舷做掩体,他们這些人在码头上毫无遮掩,简直是□□裸的靶子。

  大家仓皇逃走,但就在這时,码头的木箱子,马车中突然冒出一個個手持大刀的官兵拦截住了他们:“杀啊……”

  火铳的射击声仿佛是個信号,源源不断的官兵从码头周围的房舍中、草丛中窜出来,举起武器砍向抱头鼠窜的海盗。

  海面上平静的船舱中也陆陆续续跳下来许多官兵,冲向岸上的敌人。

  前后夹击,海盗被包抄了。

  近距离贴身肉搏,火铳并不占优势,发射一枚弹丸,填充都要不少的時間,因此不少人被砍倒在地。

  虎牙将军目眦欲裂,提起刀一边杀一边嘶吼:“冲,想办法先冲出去……”

  但太难了,官兵像打不死的蚂蚁一样,源源不断地涌来,将他们包围在码头。

  见实在不敌,一些离海边比较近的海盗干脆跳下了海,试图靠好水性逃過這一劫。可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船上留守的官兵对准水中就不停地放箭。

  哪怕他们能躲過密集的箭雨,也不敢轻易爬上船,只能往海裡游,可等他们游到海中,還有朝廷的水师在等着他们。

  虎牙将军不知道挥了多少下刀,他的刀都开始卷边了,胳膊也累得抬不起来了,但他们還是沒能冲出朝廷官兵的包围圈,而他身边的兄弟一個又一個倒在了血泊中,包围圈也不断缩小。

  虎牙将军心裡涌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莫非,他今日就要死在這裡!

  他不甘心!

  虎牙将军又一刀挥出了刀,但远处一支箭破空而来,射在他的右臂上,他本就沉重的胳膊因为剧烈的疼痛再也抬不起,砰的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下一瞬,一把钢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你们的头领已经被俘,還不快束手就擒!”

  虎牙将军被捕后,余下的喽啰成了无头的苍蝇,仓皇逃跑,但要么被杀,要么被抓了起来。

  這一战从早上持续到午后,平日裡宁静的码头到处都是横尸,鲜血将岸边的海水都染红了,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虎牙将军浑身是血,被押送到了穆愉身边。

  看着眼前這边高高壮壮的大汉,虎牙将军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让他死也死個明白,知道自己败在谁手裡。

  穆愉冷笑:“穆愉!”

  “是你!”虎牙将军震惊地看着他,“你沒事,這是一场专门针对我們的局!”

  穆愉懒得理会這個阶下囚,挥手道:“将這些俘虏押下去。”

  然后他上去迎接从船上下来的一個将军:“夏参将,這次多亏你们水师在海上拦截,才沒让這些海盗逃跑!”

  夏参将回了一礼:“殿下有令,末将定当全力以赴。将军放心,我們江南水师会守好码头,搜捕落網之鱼!”

  “好,有劳夏参将了。打扫战场的事也交给你们了,将這些海盗的尸体都焚烧了!”穆愉交代完,带着俘虏回城。

  骤然听到這個消息的虎牙将军這才明白为何码头上会有這么多的官兵,原来,朝廷从江南调集了一批水师過来。他心情格外的沉重,从种种迹象看来,朝廷這次是要对他们海盗动真格的了。

  汀州府大狱,周嘉荣发现詹向平和军师等人醒得格外早,天還沒亮,他们就坐了起来。

  狱中的气氛仍旧很低迷,又過去一天了,明天,他们這些人都会被处决,他们只能活一天了。

  就连詹二都睡不着了,沮丧地爬了起来,扒了扒鸡窝一样的头发,也不收拾了。

  他看向詹向平,弱弱地问:“爹,真的沒办法嗎?”

  詹向平斜了他一眼:“你告诉老子有什么办法?”

  詹二不敢說话,埋着头,掐着干草,闷了一会儿,语气低落地說:“我想我娘,想我奶奶,想大哥他们了……”

  這话一出,不少人都想起了家中的亲人,如今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了,如何能让他们不伤心。

  這种沉闷难受的情绪一直在发酵,时不时地从某個角落中传来低泣声。

  在這种压抑的气氛中,詹向平和军师几個异常沉稳,他们坐着不动,表面上像個木头,实则眼珠子一直盯着监狱大门的方向。

  周嘉荣从他们這反常的举止中猜出来了,海盗们恐怕要有所行动了,希望小舅舅安然无恙。

  時間一点一点地過去,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阳光从高高的小窗中照射进来。

  牢房中沒有沙漏,大家只能根据每天狱卒送饭、小窗上透過来的光亮估算大致的時間。

  這個点应该已近中午了,怎么還沒有消息,詹向平有些坐不住了,挪动了一下屁股,過了沒多久,又站了起来,盯着牢门,表情严肃。

  還是沒有动静,别說海盗攻入监狱解救他们了,甚至外面连一点骚动都沒传来,狱卒照旧趾高气扬,拿着棍子定时巡逻。

  直到狱卒送饭来,外面還是一点动静都沒有。

  詹向平暗暗期待的心情变得焦虑起来,他与军师对视了数眼,见军师還沉得住气,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今天中午的饭比往常好,虽還是杂粮饭,但多了一個炒青菜。

  可大家完全高兴不起来,這不就是断头饭嗎?

  怀着沉重的心情吃完了饭,牢房裡总算传来了动静,门口响起了說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詹向平和军师等人立即抬头望了過去,几息過后,士兵们押着一群浑身是血的海盗进来,边走边对旁边的狱卒說:“這次抓了两千多活口,装不下也得装,穆将军只安排了一百人過来,想办法把他们塞进去。”

  而被押送在最中间的那人格外眼熟,詹向平失声叫了出来:“虎牙将军,你……你怎么……”

  他不敢置信,虎牙将军麾下不是有两万海盗嗎?而且他们计划周密,怎么虎牙将军還会落入敌人之手。

  押送的士兵听到他的惊呼,笑了起来:“原来是老相识啊,那把他们关在一块儿吧,让他们叙叙旧,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說完让狱卒打开了门,将浑身是血的虎牙将军推了进去,然后重新锁上了牢门。

  詹向平马上走了過去,上下打量着他,看虎牙将军身上還带着不少细碎的伤口,又惊又怒又失望,不知该从何說起。

  “让开!”詹向平故意对军师他们說,“挪块地出来。”

  他推着虎牙将军過去,說道:“将军坐下說。”

  虎牙将军确实累了,两條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干草上,重重叹了口气說:“我們中了朝廷的奸计。”

  詹向平如今也顾不得暴露了,焦急地问道:“怎么会?你们沒先除掉姓穆的嗎?”

  虎牙轻轻摇头:“他假装受伤,引我們上钩。汀州府的驻军远超我們的想象,而且朝廷還从江南调了一批水师過来。”

  可怜他早上才愤怒阎百胜给朝廷送船送炮,如今他比阎百胜送得還多,足足送了一百多艘船。

  “水师也来了?”詹向平大惊。

  东南沿海一带原本也是有水师的,但朝廷却沒用他们,而是专门从江南调集水军過来,這說明朝廷信不過当地的水师。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穆愉掌管的是内陆步兵骑兵,水师他不懂,也不归他管,他一個地方将领,沒有权力调动江南水师。

  “水师不是穆愉调来的。”詹向平抿唇說道。

  虎牙证实了這点:“我只听到了几句,似乎是太子下令让那位夏参将带兵過来的。”

  此言一出,詹向平和军师都沉默了。哪怕他们俩沒有经历今天這场苦战,也不清楚朝廷到底派了多少兵力過来,但他们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朝廷要对海盗动真格的了。

  詹向平气得腮帮子疼:“去年打完了匈奴人,今年又准备在沿海开战,穷兵黩武,穷兵黩武!”

  周嘉荣从其声音裡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真够好笑,若非海盗在东南沿海一带屡屡骚扰百姓,抢劫,甚至连官兵都敢杀,朝廷又怎么会对他们动手?

  静默了一会儿,虎牙用嘶哑的声音问:“朝廷到底在汀州驻了多少兵?還有,那姓穆的明天要处决咱们嗎?”

  最后一個問題让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如今虎牙将军都成了阶下囚,還有谁会来救他们呢?

  须臾,一直沉默的军师淡淡地說:“应该不会,這恐怕是一场针对虎牙的局。”

  周嘉荣悄悄瞥了军师一眼,此人果然不简单,這么快就想明白了,不愧是禹王的智囊团,可惜他们知道得太迟了。

  虎牙将军和詹向平恍然大悟,脸色都极为难看,亏他们自诩聪明,算无遗策,结果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中。三人交换了一個眼神,虎牙压低声音开口:“肯定有人出卖了我們!”

  他们的计划仿佛早就被朝廷的官兵知晓了,每一步都被对方算中了。

  但這個出卖他们的人是谁呢?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沒有头绪,因为他们之间的沟通是通過城内外潜伏的海盗和一些勾结的官商来传递信息的,這其中经過了好几环,现在他们沦为了阶下囚也沒办法查证。

  想到這裡,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倒是旁边的詹二听得一头雾水,抓住周嘉荣的手问:“纪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周嘉荣垂头丧气地說:“不知道,我想回家。詹兄,這次若能平安回去,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呆在家裡做個富家翁,再也不出来了。”

  “要是能回去,我以后也好好念书,再也不出漳州了。”詹二也跟着說。

  詹向平听了嘴巴都差点气歪了,蠢货,沒看朝廷要对他们家下手了,他们還能回漳州嗎?這家伙要早這么老实该多好。

  汀州大捷這么大的动静瞒不過人,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出去。

  這下不止是海盗,還有沿海诸府县都接到了消息,敏锐的马上察觉到了反常之处。

  汀州府只是东南沿海一個规模普普通通的州府,這样的州府沿海有十来個,大家都清楚,仅凭城内的那点驻军根本拦不住海盗。

  可汀州却一鸣惊人。禹王的两大得力干将都折戟了,栽在了汀州府,而且人数一次比一次多。

  经此一回,禹王的实力被大大的削弱。

  对此跟禹王不和的势力都幸灾乐祸,乐见其成,尤其是东南沿海第二大海盗卜乐成,听到這個消息更是高兴得设宴招待手底下的兄弟,還联络那些曾被禹王欺压過的海盗头子。

  原本形成平衡的海上势力又开始风起云涌,隐隐有重新洗牌的趋势。

  对比海盗们的直接,东海沿海各府衙也打起了小算盘。

  朝廷虽未曾下旨,但如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朝廷不允许留海盗。跟海盗有首尾的都赶紧悄悄消除证据,联系交好的海盗這段時間夹紧尾巴做人,别来沿海一带生事。

  不少地方官员還琢磨着派人去汀州府表衷心。

  沒跟海盗勾结的希望借此铲除海盗,争争表现,立立功,跟海盗勾结的想差人来打探消息,朝廷的剿匪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很快,穆愉便得到了消息,都是各地知府通判之类的地方官员派人送来的信,有宴請他的,也有想拜访他的。

  穆愉打仗行,让他跟這些文臣扯皮,他沒那個耐心,而且這個事也不该他做主。

  他想办法将周嘉荣叫了出来,舅甥单独会面。

  穆愉将信给周嘉荣看:“殿下,這些人怎么回?让不让他们来汀州?”

  周嘉荣瞥了一眼這些信,笑道:“让他们来,想来的通通来,咱们不是抓了這么多海盗嗎?让他们来看一出处决海盗的戏码,给這些人提提醒,以后脑子都清醒点,别利令智晕,干這些掉脑袋的事。另外,查一查,哪些人与海盗有勾结,但凡跟海盗有勾结的通通抓了。”

  穆愉记下,今日俘获的這批海盗,不少要处决的,請他们過来正好派上用场。

  周嘉荣又问:“小舅舅,可查到了军师的来历?”

  “這几日审问的海盗,有些提供给了咱们一些信息。军师原名龚宏,出自漳州府平安县下面一個普通的读书人家庭,其父是兴德三年的秀才,但此后一直屡考不中,最后不到三十便郁郁而终,留下妻子梅氏和三個孩子。沒過两年不幸再次降临到這個家庭,龚宏之长兄龚兴为了补贴家用,走私买卖,与海盗做起了生意,被官府抓获,判了流放,梅氏气得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两個不足十岁的子女,這便是龚宏与其二姐。”

  說到這裡,穆愉叹息了一声:“父母皆逝,两個小孩子生活无以为继,有族人提出收养姐妹俩,這本是一桩好事,但龚二姑娘還不到十二岁便被那家人卖进了青楼,一年后被客人活活折磨死。亲人尽丧的龚宏性情大变,找了一個寒冷的冬夜,杀了那家人,然后独自跑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儿。這還是后来一同乡在海盗的船上看到他,认了出来,才渐渐有关其身份的消息。”

  周嘉荣渐渐明白了他那些矛盾的举止背后的原因,也难怪他会落海为寇。

  但他的遭遇虽然坎坷,令人同情,可他自己都经历過丧失亲人的锥心之痛,又怎么忍心让无数的普通百姓经历他一样的遭遇?

  “這個人恐怕对朝廷抱有极深的恨意,要想让他招供恐怕不容易。”周嘉荣叹道。

  穆愉性情豁达:“他若实在不肯招供,按其罪行处置了就是,沒他张屠夫,咱们就要吃带毛的猪肉了嗎?”

  周嘉荣笑了笑說:“小舅舅說得有道理,只是他若肯招供,能够让咱们少走许多弯路。对了,禹昂雄這個人的消息,有嗎?”

  穆愉轻轻摇头:“這些海盗小喽啰很多都沒见過禹昂雄,对禹昂雄的了解仅限于传說,比我們還少,而且越說越离谱,什么海王降临,天生就属于大海的男人,他出生时有鲸鱼前来唱歌……太离谱了。”

  底层百姓很容易受這些言论的蛊惑。

  但穆愉他们這种有见地,念過不少书的人都明白,這不過是禹昂雄给自己造势罢了,蒙上一层更神秘的面纱,借此神化他,以加强对海盗的控制。

  周嘉荣皱眉:“继续审讯,务必要查到他的信息。此外,现在牢中海盗是不是人满为患了?”

  穆愉扯着嘴角笑了笑:“可不是,這次又抓了两千多人,暂时关押在城中的一处庙宇中,派人严加看守着。”

  “太费时了。”周嘉荣說,“除了要处决的海盗,其他未犯下人命的海盗审讯完后,将其流放到西南、西北等地,分散流放,不要让同族人、同乡流放到一处。”

  之所以要分散流放到内陆,是为了防止這些人再勾结在一起作乱。

  穆愉记下此事,两人說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走,外面忽然传来了心腹的声音:“将军,奚二姑娘来了,說有急事要见您。”

  穆愉很诧异:“她应该清楚臣在见您。”

  周嘉荣笑着說:“那請她进来吧,小舅舅一会儿可别說错了话。”

  穆愉笑哈哈地答应。

  不多时,奚二姑娘快步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褙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一個髻,打扮得非常简单利索。

  “小女子见過纪大人、穆将军。”奚二姑娘也是個爽利人,行完礼就直接拿出信,递上前道,“码头那边刚递来的消息,是禹昂雄派人送来的信,說交给城中的主将亲启。”

  别人都当城主主事是她和穆将军,但奚二姑娘清楚,实则是纪大人和穆将军,因此知道穆将军在见纪大人,她特意亲自送了過来。

  穆愉颔首,接過信,拆开看過之后,递给了周嘉荣:“你看看。”

  周嘉荣一目十行扫過,這是一封求和信。

  禹昂雄在信中先是表明了歉意,說他无意与大齐为敌,都是手底下的人不听使唤,擅作主张,感谢朝廷帮他铲除了這些不听话的东西。然后话音一转表示,决策的是阎百胜,普通海盗都是受其牵连,這些海盗都是家贫生活无以为继,才不得不沦落为海盗的,希望朝廷能網开一面,他愿意出重金赎回這些海盗。

  禹昂雄不愧是拥有两三千艘战船的大海盗头子,竟然在信中阔气地表示,愿以十两金子换一個人,若穆愉愿通融,事后還有重礼相谢。

  “好一個禹昂雄,果然有两把刷子,這事一传出去,谁不夸他一声义气。”周嘉荣将信纸放到了桌上,“想必其也会对這些死去的海盗家属予以重抚。”

  不管救不救得了人,以后此事在海盗中间,必然会是一桩美谈。那些海盗也会更加死心塌地效忠于他。

  禹昂雄本来在汀州府一事上损失惨重,势力大为受损,但他弄這么一出,必然会有新的人想投靠他,他也能快速补充损失的人手。

  但实际上,想也知道,朝廷不可能拿人去换金子,不然传出去成什么了?朝廷還有何威严可谈?

  真是好一出空手套白狼啊!

  但周嘉荣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他对穆愉說:“小……穆将军,回他就說你答应了,但想与其亲自在海上见一面,谈论此事。”

  穆愉瞥了一眼奚二姑娘。

  奚二姑娘马上意识到自己在這裡不合适,笑道:“纪大人、穆将军,府衙還有些事需要小女子去处理,小女子告辞了。”

  “好,有劳姑娘了。”穆愉和善地說。

  等人出去后,他接着說:“禹昂雄恐怕不会同意。”

  百胜将军和虎牙将军相继落網,禹昂雄肯定轻易涉险。

  周嘉荣也考虑到了這一点:“你让奚二姑娘派人传出风声,就說朝廷有重新开启海禁的打算。再邀請禹昂雄在汀州码头旁的海域见面,他若不来,就等着他的兄弟都在海边行刑吧。另外,将這封信的事悄悄派人送给卜乐成,他们不是不和嗎?会不会抓住机会就看卜乐成的了。”

  朝廷一旦开了海禁,海盗们的走私必然将受到影响,這是一件有关海盗,有关沿海诸多府县和百姓的一件大事。禹昂雄雄心勃勃,就算不顾及手底下人的安危,也必然会对這事上心。

  穆愉知道朝廷一贯的政策,听周嘉荣這么說,吃了一惊道:“殿下,這风声放了出去……以后恐怕不大好收场。”

  都是自己人,周嘉荣直言:“小舅舅,這并不是糊弄禹昂雄他们的說法,而是我就打算這么做。你也看到了,禹昂雄一介海盗,竟能拥兵十万,战船两三千艘,船上還配备了火炮火铳這类杀伤力巨大的武器,這些都需要钱,那他们的钱从哪儿来?”

  “别說抢劫,光抢劫百姓哪够他养這么多人,還购置建造如此多的船只、武器。他们的钱,很多是从走私、收取過往船只的份子钱来的。這笔钱与其让海盗、倭寇、弗朗机人拿了,還屡次侵扰我大齐百姓,不若我們自己收了,武装自己的水师,到时候养水师都不用朝廷再额外掏银子了。”

  沒来东南沿海,周嘉荣不会知道走私的利益如此大。

  在大齐国土上卖一两银子的东西,被他们搬上船,卖到海外能博取十数倍的利润,甚至是更多。這也难怪无论朝廷怎么打击、禁止,都无数彻底铲除海盗。

  穆愉只管领兵作战,对开不开放海禁,他并沒有多少意见。周嘉荣所言句句在理,這又是自己的外甥,他沒反对的理由。

  “好,臣這就去办。”

  接下来几天,牢房裡颇不太平,因为陆陆续续有海盗被带走审问,然后就再也沒有回来,具体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就连詹向平塞银子给狱卒询问,也只得到了一個很模糊的答案,人被士兵带走了,去了哪儿狱卒也不知道。

  沒過多久,牢房中的海盗就清空了一大半,就连周嘉荣他们這個牢裡也走了一半的人,其中還有军师的三名亲信。

  人一下子消失了這么多,牢房中顿时清净了许多。

  可大家都高兴不起来,詹二天天怀疑這些人可能是被拉出去处决了,唯恐轮到自己,每次狱卒一来,他就赶紧躲到周嘉荣背后。

  其他人虽沒說,可看向狱卒的眼神也带着惊惧和不安,都怕下一個轮到自己。

  不過牢房這种紧张的气氛還算是小意思。

  牢房外,一则消息迅速从汀州府传开,朝廷打算解除海禁。

  這個消息一出,宛如惊天巨雷从天上劈下,迅速在民间和官府、海上引起了热议。

  而這时候,禹昂雄也收到了穆愉的回信。

  看到信末,他力气大得把信纸戳穿了一個不小的洞。

  “禹王,朝廷怎么說?”其亲信忐忑地问道。

  禹昂雄冷哼道:“想让我去汀州府的码头一见,說十日后在那裡处决我們的弟兄们,若我想救他们,那天就去码头。”

  亲信马上說:“不可,這肯定是陷阱,当初百胜将军和虎牙将军就是由此着了他们的道,禹王您可万万不能去冒這個险。”

  禹昂雄沉默不语,這事风险肯定很大,但利益也同样很大,朝廷放开海禁這事对他们海盗的影响太大了。

  那些小股势力,不怎么冒头的,本来就是为了走私才做海盗的,完全可以悄悄换個身份变成商人。

  倒是他這边,名气太大,手底下兄弟众多,想要悄无声息地转换身份继续搞钱,很难。

  所以哪怕知道是個陷阱,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還有军师和虎牙,這两人都是他极为得力的助手,不能不救,不然他们若顶不住,投降了朝廷,将自己這边的秘密悉数交代,将对他们造成重大的打击。

  思虑许久,禹昂雄开口道:“放话出去,我会准时到汀州外的海域与穆愉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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