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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作者:红叶似火
灯下黑!

  周嘉荣死死瞪着那三個字,如遭雷击,脑子裡一片空白,浑身颤抖,手更是连床沿都扶不住。

  温谊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殿下,殿下,您哪裡不舒服?来人,快請太医……”

  温谊的急呼拉回了周嘉荣的理智,他颤抖着抬起手,从牙缝裡挤出一句话:“不用,我沒事,就是……刚才有些头痛。太医說了,這是正常的,服几剂药,過两日便好了。”

  语毕,他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愤怒和滔天恨意。

  他身边经常接触越影而又不会引人注意的,总共便只有那么几個。包括面前的伴读温谊,跟在身边伺候的内侍唐乐和柴顺,還有教他骑射武艺的张师傅。

  但此次秋狝,张师傅并无跟随的资格,唐乐留在了府中,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只有温谊和柴顺。

  因此首先就能排除掉张师傅和唐乐,他们沒有动手的机会。剩下的就只有温谊和柴顺了,比试那日,太仆寺的人将越影牵来时,他二人都在场,也都有机会接触越影动手脚而不被人注意。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周嘉荣不敢置信。

  這二人可都是他极为信任之人,从小相伴他长大,有十数年的交情,他们怎么会?又怎么敢!這可是谋害龙嗣,查出来不止他们小命难保,家族、亲近之人也会受牵连。可若不是太仆寺的人,除了他们還有谁?

  温谊自不必說,世人皆知他父亲乃是护国公的旧部,天然就是三皇子一派。平日裡,周嘉荣虽然有些皇子脾气,但也不是苛刻之人,两人相处還算融洽,他完全沒有动手的理由。

  至于柴顺,他老家在西北,十几年前蒙古南下,烧杀抢掠,他全家都遇害了,只剩他侥幸被护国公所救。护国公看到年纪小可怜又机灵,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京城,送进宫陪伴外孙。

  說起来,护国公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完全沒有对自己下手的理由。

  “殿下……”温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周嘉荣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黑瞳裡的愤怒已经压了下去。

  他抬眸,一眼就看到了温谊被他捏青的手背。

  周嘉荣立即松开了手,坐直身,又恢复成了那個矜贵自持的三皇子:“抱歉,头太痛,捏痛你了,一会儿让太医看看你的手。”

  温谊笑着缩回手,扯了扯袖子,盖住手背,担忧地說:“臣无事,只是殿下這头疾……不若還是請太医過来看看吧。”

  周嘉荣還是拒绝:“不用,我的毛病我知道,過两日便好。”

  温谊闻言,沒在多劝,只是惭愧地低下了头:“都是臣武艺不佳,未能保护好殿下。”

  虽是武将家庭出身,但温谊却是個另类,喜歡读书写字,不喜舞刀弄枪,骑术武艺都极为一般。比试那日,他也跟在后面,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四位皇子给甩得远远的了。

  周嘉荣淡淡地說:“不怪你,此事乃是意外,谁能料到。”

  温谊一顿,笑道:“還是殿下通透。”

  周嘉荣扯了扯嘴角:“你去替吾催催万永淳和蒋钰,盯着他们办案,若有进展,速速来报。吾的伤不能白受,吾的越影也不能白死。”

  温谊松了口气,這才是他熟悉的三皇子,霸道,护短。只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是二三品的大员,他虽是三皇子的伴读,可到底沒有官职在身,不過一庶人,去催促這二位,三皇子可真是给他找了個好差事,那二位大人能买他的账嗎?

  温谊硬着头皮应下。

  等他出去后,周嘉荣又将柴顺叫了进来。

  柴顺一进门就抹眼泪:“殿下,您可真是吓死奴才了。”

  周嘉荣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哭泣伤心似乎都是发自内心,完全看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再多想。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自己敬重爱戴、人人赞不绝口的二哥可能是幕后真凶,动手的是自己身边的得力亲信,這让周嘉荣還怎么相信他们?

  轻轻垂下眸子,他轻飘飘地說:“哭什么哭,吾這不沒事了嗎?”

  不等柴顺接话,他又问:“吾受伤一事,贵妃娘娘可有给京城送信?”

  柴顺擦干了眼泪,点头:“有的,贵妃娘娘得到消息第一時間便差人急马加鞭去护国公府送信了,估计就這一两天便能到了。”

  這次秋狝,护国公穆广自然是有资格陪驾出行的,但他以老寒腿犯了为由谢绝了隆恩,留在府中养病。

  但唯一的外孙出了這种事,生死未卜,他肯定会来的。

  周嘉荣放心了。在他心目中,外祖父就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是为他们母子遮风挡雨的大树,只要外祖父来,這事一定会解决。父皇虽也很疼他,可儿女十几個,日理万机,分到他头上的爱和精力到底有限,外祖父就不同了,外祖父的宝贝外孙可只有他一人。

  此念头一出,周嘉荣就愣住了。是啊,父皇有五個儿子,虽对他最宠爱,可对二哥他们几個也不差,除了大哥母族卑微,早早去了边疆从军,其他几人舅家都是朝中实权派官员。

  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又都非长非嫡,到底是什么给了他错觉,周建业在這种大事上也不会跟他争?

  那個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字還真沒說错,他们母子可不就是傻白甜。這样浅显明白的道理,他现在才想通,往日裡竟還真的信了兄友弟恭那一套,将周建业当成好哥哥敬着。

  周嘉荣真是又气又恼,气自己被周建业的表面功夫给蒙蔽了,竟差点丢了小命,做個不明不白的枉死鬼。

  好在,护国公府沒让他失望,下午就来人了,只是来的不是他的外祖父,而是他的大表兄,他大舅家的长子,时年二十四岁的穆兆星。

  “怎么是你?”周嘉荣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穆兆星性格死板,不苟言笑,总端着长兄姿态,对弟弟妹妹们极为严苛,尤其是对弟弟们,搞得护国公府的第三代都怕他。虽然因为身份的原因,穆兆星不敢对周嘉荣這個皇子指手画脚,可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实在凑不到一块儿。

  穆兆星像是沒看到周嘉荣的不待见,一板一眼地說:“臣见過三殿下,祖父让臣代他向殿下问好,請殿下保重身体,不要再以身涉险,以免让陛下、皇后、贵妃娘娘和祖父牵挂。”

  看看,這就是他的大表哥。要换了外祖父,肯定着急地检查他浑身上下了。

  周嘉荣撇了撇嘴,不想搭理穆兆星:“外祖父为何沒来?”

  穆兆星脸上還是沒任何表情:“祖父身体抱恙,虽无大碍,但也不宜远门,特让臣替他走一趟。”

  周嘉荣不作声了。若换了外祖父,他肯定将自己的怀疑,委屈,难受,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可换了這個严肃死板的大表哥,還是算了吧。

  周嘉荣不說话,穆兆星却又开了口:“三殿下,听說太仆寺凡是涉及此事的相关人员都交由了大理寺和刑部审问,可有进展了?”

  “沒有!”周嘉荣說完,抬头看了一眼穆兆星那张木头一样沒有表情的脸,顿时冒出一個恶作剧的念头,他就不信這次還不能让穆兆星這個木头人变脸。

  于是,他刻意拖长语调补充道:“不過嘛,吾這裡倒是有两個怀疑对象!”

  穆兆星瞳孔剧烈一张,但不過短短一息,又恢复成了平静:“三殿下請慎言,若是有怀疑对象,不妨交给大理寺和刑部,让他们来审查。”

  這還真像穆兆星說得出来的话,周嘉荣感觉无趣,又不吭声了。

  沉默了一会儿,穆兆星轻声开口道:“可是這二人身份比较特殊?”

  這個大表哥虽然死板无趣,但脑子是真的沒话說。

  周嘉荣不蠢,他刚才主动吐露信息,就是沒打算瞒着穆兆星。

  他们表兄弟虽然性格不相投,感情不是很好,可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這几日的经历,虽给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但同时也让他飞速成长,逐渐抛弃往日的天真和纯善,不自觉地用一個皇子的立场和思维去观察、看待周遭的人。

  柴顺和温谊都可能给他背后捅刀,但目前为止,护国公府還绝不会,因为他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都可能希望他死,但他的母妃和母族绝对不会!

  周嘉荣轻轻点头,目光落到窗外,淡淡地說:“温谊和柴顺。太仆寺将马牵出来后,他们俩也有机会接触越影。而且他们一直跟着吾,越影对他们也很熟悉,不会防备他们。如果太仆寺的人沒有問題,那問題就只能出在他们身上。”

  周嘉荣也不是完全听信那行突然出现的字,而是经那行字一提醒,他发现自己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穆兆星像是用木头雕刻的脸总算出现了裂纹,眉头微皱:“您沒记错?這二人外祖父都严查過。”

  女儿天真单纯,外孙尚且年幼,护国公为了他们沒少操心,早对三皇子殿下身边亲近之人做過调查,现還留在三皇子府的,都是信得過的。

  周嘉荣不置可否:“吾身体不便,劳烦表哥替吾查一查。另外,不知越影的尸体找到了沒。若是找到了,請表哥帮忙检查一遍,看看能否寻到什么线索,若是沒有,就帮吾好好将越影安葬了。”

  穆兆星不愧是個闷声干大事的,来就打听清楚了,直接就道:“沒有,你受伤昏迷不醒,谁有空惦记一匹摔得粉身碎骨的马!况且已经好几日了,說不定马的尸体已经被山中的猛兽给吃了,上哪裡寻去?”

  好几百丈摔下去,估计越影已经摔成了一团肉泥,即便凶手原本還在其身上留下了什么线索,现在也找不出来了。也正是基于這個原因,大理寺和刑部那边才沒有大费周章的去找马的尸体。

  哪壶不开提哪壶,這实话戳中了周嘉荣的痛点,他狠狠瞪了穆兆星一眼:“让你去找就去找,哪怕……便是只剩白骨,也替吾好好将它葬了。算吾欠你一回。”

  這是他目前仅能为越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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