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落千丈的将军府
晌午时分,枫伯一手拎着几副汤药,一手端着一只托盘,腋下還夹着一卷被褥,缓缓来到了柴房。
“十三哥,枫伯来了。”
魏安笑着将枫伯迎进了门,冲着趴在草席上晾着屁股的陆凌川低声喊了一句。
陆凌川听到有人来了,急忙将旁边的褂子搭在了屁股上,接着转头冲着进门的枫伯点头示意了一下。
在将军府内,除了蓝玉,陆凌川只对這個枫伯的印象還可以,不光是因为记忆中的枫伯对原主還算不错,還因为他能从枫伯的行为举止当中看出来,這人是個懂礼数,知分寸的人。
上一世,他和這個枫伯并沒有太多交集,蓝玉案爆发之后就受到株连被杀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陆凌川知道,枫伯本名叫叶枫,是多年前蓝玉北伐之时收到麾下的,当时叶枫和他的妻子被北元人所抓,恰好被蓝玉遇见,顺手救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但是不久之后叶枫的妻子就因为被抓期间染了疾病,不治而亡,从那之后,叶枫就一直跟着蓝玉,后来就成为了将军府的管家,深得蓝玉信任。
而叶枫也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一直对蓝玉忠心耿耿,即便将军府如今沒落,也从未想過离开。
因为蓝玉十分信任叶枫,府中上下都对叶枫十分敬重,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以枫伯相称。
枫伯一一将手裡的东西放下,拱手一礼,关切道:“小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为家主煎了药服下,外敷的也已敷上。”
“這是您要的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一会儿我就让后厨煎好了送過来,這是午膳,府裡沒什么银子了,只能麻烦少爷先对付一口了,能卖的东西几乎都卖光了,可還是沒卖多少银子,府裡人多,只能节约一点。”
“对了,我给您拿了一床被子,夜裡风大,您還为了救我們受了伤,多盖一床被子能好点。”
枫伯一边說着,一边将手裡的被子展开,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陆凌川的旁边,眉宇之间满是关心。
陆凌川笑了笑,扫了一眼土台上的托盘,淡然道:“有劳枫伯了,放心吧,只是一些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枫伯点了点头,缓缓道:“好,那我现在就去给小公子煎药。”
說完,枫伯就拎着内服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柴房。
魏安和昌平对视了一眼,看着托盘中的几個粗粮窝头和一叠咸菜,苦着脸道:“十三哥,午膳就吃這個啊?”
陆凌川白了一眼满脸苦相的魏安,不满道:“有吃的就不错了!不想吃就饿着。”
魏安苦着脸,不敢再多說,只好拿起了一只窝头啃了起来。
昌平则拿起了外敷的药,跪坐在陆凌川的身边开始为陆凌川上药。
“枫伯,蜀王殿下和二小姐回来了!”
正在這时,院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嘹亮的话音。
听到這话,趴在草席上的陆凌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瞟了一眼门外。
蜀王朱椿,朱元璋的第十一子,三年前就藩成都,因其本性孝友慈祥,博综典籍,容止都雅,读书好善,近儒生,能文章,朱元璋常呼其为“蜀秀才”。
他也是为数不多能够善终的藩王之一,也是陆凌川所有谋划中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后院一间卧房内,朱椿扶着自己的爱妻蓝月缓缓走入。
“爹!”
蓝月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父亲,眼眶瞬间通红,立刻快步走去,朱椿急忙跟上脚步,生怕爱妻摔倒。
“月儿!”
孟氏转头看到女儿,红着眼起身迎了上来,急忙扶住。
蓝月怀有身孕的消息,将军府十日前也已收到。
听到女儿突然出现,虚弱的蓝玉也睁开了双眼,缓缓转头看向了激动的女儿,无奈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有身孕,不宜激动,别這么毛毛躁躁的,小心身子。”
孟氏一边责备着,一边将蓝月牵到了床榻边,眼角早已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
“哭什么?!還不快向蜀王殿下行礼!”
蓝玉板着脸,不满的說了一句。
“见過蜀王殿下。”
孟氏這才回過神来,急忙冲着朱椿行了一礼。
“岳母大人免礼,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
“见過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朱椿笑着摆了摆手,躬身還礼。
蓝月轻轻坐在床榻上,打量了一眼蓝玉的伤势,关切道:“爹,您的伤怎么样?有沒有請医士来家裡看看?”
蓝玉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放心吧,枫伯已经去医馆抓了药,内服外用都有。”
“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进京的?”
蓝月道:“两日前刚到,我們是在进京途中听到的消息,然后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京都,本想着...”
话刚說到一半,蓝月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椿,欲言又止。
朱椿看着难過的蓝月,眼神中闪過了一丝愧疚。
蓝月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不說這些了,爹,女儿方才进来的时候发现府裡那些您珍藏的古玩字画都不见了,连家具都几乎被搬空了,怎么回事啊?”
听到這话,旁边的孟氏暗自叹息了一声,把头别向了别处。
蓝玉顿了一下,缓缓道:“为了给为父赎罪,你十三弟变卖了所有家财,分给了城外的贫苦百姓,還在城外建了养济院和收容所。”
听到這话,蓝月和朱椿对视了一眼,全都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蓝月道:“十三弟?就是您半年前收的那個义子?”
陆凌川被蓝玉收为义子的事,远在成都府的蓝月和朱椿只是听說了一些,并未见過。
蓝玉点了点头,道:“沒错。”
蓝月道:“他怎么能自作主张?那现在府裡岂不是连吃穿用度的银子都沒了?”
蓝玉摆了摆手,道:“他做的沒错,为父過去的确犯了许多错,這次能够平安回来,都是他的功劳,若不是他冒着杀头的风险见了陛下,为父可能真的就活不成了。”
站在一旁的朱椿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大声道:“昨夜击鼓闯宫的人是他?!”
蓝玉点着头,道:“沒错,就是他,這次多亏了他。”
听到父亲這么說,蓝月這才明白了過来,心中的埋怨也渐渐消散,迟疑道:“可你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過?這么大一家子,总得生活吧?”
“我听枫伯說,府裡的下人偷跑了不少,可即便這样,也有二十几口,您如今已无俸禄食邑,总得想個法子渡過眼下的难关啊。”
蓝玉笑了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都是有手有脚的人,饿不死,总会有出路。”
蓝月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转头哀怨的看了朱椿一眼,将自己头上和手上的首饰纷纷摘了下来,递给了身旁的母亲。
朱椿见状也反应了過来,伸手入怀,将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都拿了出来,顺手将挂在腰间的一枚御赐的玉佩也摘了下来,全都交给了孟氏。
孟氏有些欣喜,不過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妥,连连摆手拒绝,道:“我們怎么能要你们的东西呢?不可,不可。”
可是說实在的,她是真的很想收下,有了這些银两首饰,至少能有口热饭吃了,而且受伤的夫君也能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朱椿见状,安慰道:“岳母大人還是收下吧,遭此一劫,本王总得做些什么,如果连這都拒绝,让本王今后還有何脸面再见二老。”
蓝玉连连摆手,道:“不行,殿下能来看望微臣,微臣已经心生感激,怎么還能要你的银子,這要是传出去,我還如何在京都立足。”
听闻此言,蓝月第一個不乐意了,直接站起了身,嘟着嘴道:“都什么时候了,您還想着自己的颜面,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伤养好,我是您的女儿,孝敬您是天经地义的,难道您還要跟我见外不成?!”
蓝玉皱了皱眉头,陷入了犹豫,說实话,将军府如今的确是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午饭连荤腥都沒看到,這還算好的,听說除了自己夫妇二人,其他人全都是窝头咸菜。
想到這些,蓝玉本已下定的决心也开始动摇,整日窝头咸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