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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国子监裡皆人才

作者:星辰玖
第二天一早寅时许,天都還沒亮,曾淳便早早洗漱完毕,吃了碗稀饭,准备出发了。

  他入学国子监是奔着翰林出身去的,自然不能迟到,而且,他也想多认识点朝中权贵子弟,为以后掌控朝堂大权打下基础。

  這国子监就是他以后欺君罔上的希望所在啊,裡面到底有些什么人才呢,他真恨不得立马飞過去就好。

  不過,這会儿他還不能飞過去,他還得跟老爹好好說說去宫裡怎么办,而且他還缺点东西。

  他看老爹都吃完稀饭放下碗了,還坐那裡沉思,连忙凑上去满脸郑重道:“爹,這個时候你什么都不能想,至少在别人面前你要装出什么都不想的样子,就一心服侍圣上修炼。

  你跟别人說话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要谈论朝政,就谈论修炼的事,而且還要时时刻刻把圣上的恩典挂在嘴边,有空就给圣上写写青词,這样才能博取圣上的恩宠。”

  你小子经此一难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学精了,我這当爹的都沒你精了!

  曾铣缓缓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曾淳又小心的道:“爹,儿蒙荫入监,同窗肯定都是朝中权贵子弟,儿想好好结交一番。”

  你還想结交权贵子弟?

  曾铣细细想了想,随即微微叹息道:“你是想使钱去請人家吃喝玩乐吧,朝中权贵子弟去得可不是一般地方,随随便便請人吃点酒估计都得几十两银子,我們這点钱根本就不够使得啊。”

  這個的确,百十来两拿去结交真正的权贵子弟那就是做梦。

  曾淳郑重道:“爹,那两個金元宝给我,再给我两個银元宝,你放心,我不会乱花的,我只是想让他们觉得我有钱,這样才能来钱。”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說话弯弯绕绕了?

  曾铣稍微想了想,便果断道:“秀兰,去取十两金子和十两银子给淳儿。”

  赵氏闻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這么多的金银都快赶上你半年的俸禄了啊!

  不過,她看了看自己玉树临风的宝贝儿子,還是咬牙跑去把金银取了来。

  她细心的把四個元宝给宝贝儿子装好了,還不忘满脸慈爱道:“淳儿,你還沒取媳妇呢,钱省着点花。”

  這点钱哪够娶媳妇的。

  曾淳连连点头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乱花,我還会赚很多钱回来呢。”

  說罢,他便迫不及待背起早已备好的书箱跑出去牵上家裡的老马,挥手道:“爹,我上学去了。”

  這会儿還是初春,早上還是很冷,天色也還有点暗,但曾淳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他已然不是刑部大牢裡待宰的羔羊了。

  他已经成为国子监的监生,他爹也即将成为嘉靖的宠臣,他更是拜了未来首辅为师,他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他的内心那是一片火热,甚至,他觉得吹到脸上的寒风都带着那么一丝丝暖意。

  春天真的来了。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大清早的街上也沒什么人,他是一路打马往北疾驰,很快便赶到了安定门大街。

  国子监很好找,一路沿着安定门大街往北,直奔城门而去,在最后一個路口往右转入成贤街,很快便能看到国子监的牌坊了。

  這会儿虽然才寅时三刻左右,成贤街却已经是车水马龙,国子监的牌坊前都排起了长队了。

  国子监的监生是有种种特权沒错,但是,国子监的治学那也是相当严谨的,点卯未到,那后果相当的严重,所以,监生无人敢卯时后再来。

  這個时候,不管是朝中大臣的子孙還是公侯勋贵的后代,乃至藩属国的权臣之后,那都老老实实在国子监的牌坊前下了马和车,排队等着学正核查腰牌和仪容。

  曾淳還是第一次来,他也不知道這国子监具体有哪些规矩,他甚至都不知道马应该往哪儿栓,他只能学着前面人的样子,牵着马排着队慢慢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便轮到他了,那原本板着脸的学正一看他的腰牌,竟然变脸般温和的道:“曾淳,你是第一次来吧,司业大人想见见你。”

  說罢,那学正直接命個衙役接過他的缰绳,又命個学录领着他往裡走去。

  学正和学录說白了就是督导学规的芝麻官,品级就正九品和从九品,司业就不一样了,那是国子监祭酒的副手,真正管理整個国子监事务的官员,品级比知县還高,是从六品。

  曾淳知道,這应该是拜师徐阶起到效果了,至少,在這国子监裡徐阶還是能罩着他的,人家一句话,司业就会好好照顾他。

  他满心欢喜的跟着学录往国子监裡走去,入眼就是一個富丽堂皇的三进大门,可惜這会儿大门沒开,因为這是给当皇帝的进出国子监用的,他只能跟着学录从大门西侧的小门进入第一进院落之中。

  第一进院落并不大,裡面也就会一些花草树木和两個亭子,入太学门走进第二进院落那才是国子监真正教授监生的地方。

  這裡面那叫一個大,东西两边的六個大学堂每一面那都是开着十多扇大窗的,中间更是绿树成荫到处都是亭台楼阁。

  结果,這還沒到地头,他跟着学录一直往裡走,走进第三进大院之中才到了祭酒和司业等官员值守的敬一亭中。

  這敬一亭并不是亭子,而是一個面阔五间的大厢房,司业马一龙就在中间偏右的一间厢房之中办公。

  曾淳跟着学录走进去,那是连忙拱手躬身道:“学生曾淳参见马大人。”

  马一龙微微点头道:“嗯,不错不错,果然一表人才。”

  說罢,他便对着那学录挥手道:“去,叫言恭過来。”

  紧接着,他又客客气气的介绍起国子监的规矩来。

  他這裡刚介绍的差不多,一個壮硕的少年便跟着学录走进来,毕恭毕敬的拱手躬身道:“学生李言恭参见马大人。”

  马一龙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抬手道:“言恭,這是你们的新同窗曾淳,你带他去广业堂,好生给他介绍一下同窗。”

  李言恭又毕恭毕敬的道了声“遵命”,這才带着曾淳往外走去。

  這小子虎背熊腰的,浑身的腱子肉,一看就不像是個读书人。

  曾淳跟着這小子出了敬一亭之后,便忍不住问道:“李兄,你是举监嗎?”

  他這其实就是拐弯抹角的說法,這小子绝对不可能是举人。

  果然,李言恭憨憨的道:“我哪裡有那本事考上举人,我是蒙荫入监的,曾兄,可不敢叫我李兄,你肯定比我大,我才十四呢。”

  你才十四你长這么壮实!

  這小子姓李,這会儿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沒有姓李的,而且,這家伙又這么壮实,极有可能是公侯勋贵之后,公侯勋贵裡谁姓李?

  朱元璋的外甥,曹国公李文忠!

  不過,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在靖难之役中是南军主将,所以爵位被夺,直到嘉靖朝曹国公的后人才被重新册封为临淮侯。這会儿总督京营戎政的就是临淮侯李庭竹。

  想到這裡,曾淳颇有些吃惊道:“令尊不会就是京营总督吧?”

  李言恭又点头哈腰道:“是啊,那正是家父。”

  你小子這么尊贵的身份在我面前点头哈腰干嘛?

  曾淳愣了一愣便明白了,因为那些嚣张跋扈的公侯勋贵基本都活不過三代,洪武朝册封的几十個公侯勋贵延续下来的好像就三家,永乐朝册封的公侯勋贵延续下来的好像也不到十家!

  這些能延续下来的公侯勋贵虽然一個個都手掌兵权,位高权重,但基本都老实的很,苟到了极致。

  嗯,這個苟道要好好学学,凡是能麻痹当朝皇帝的,那都得好好学学。

  曾淳琢磨了一阵,李言恭已然带着他走进广业堂中。

  广业堂裡面着实宽敞的很,但讲台下面的小條桌并不多,好像总共就二十個,而且,现在裡面也就坐了三個年轻人。

  這会儿還不到卯时,点卯的学官也還沒有来,倒是不用讲太多规矩,只要不大声喧哗就行了。

  那三個年轻人正聚一起低声聊天呢,李言恭一进来,其中一個便忍不住问道:“言恭,這位是?”

  這几個也不像是从小苦读诗书的人,因为這几個家伙都壮实得很,不用问,這些肯定都是公侯勋贵之后。

  曾淳连忙拱手躬身道:“小弟曾淳,昨日蒙圣上恩典入监。”

  他這是又学了李言恭的毕恭毕敬,又是学了徐阶的在外人面前老是提皇恩皇命什么的,這样传到嘉靖耳朵裡就显得他特别知道感恩。

  那三個年轻人连忙起身還礼道:“曾兄客气了,小弟徐文璧,小弟张元功,小弟郑维忠。”

  果然,這几個都是公侯勋贵之后。

  他昨晚還是做了些功课的,现在掌控兵权的公侯勋贵他爹也都知道。

  徐文璧应该是定国公徐延德之子,這会儿定国公徐延德掌中军都督府。

  张元功应该是英国公张溶之子,這会儿英国公张溶掌左军都督府。

  郑维忠应该是武安侯郑昆之子,這会儿武安侯郑昆掌后军都督府都督府。

  這几個家世都不得了啊,能选入国子监进修就证明以后十有八九是要继承爵位掌控兵权的,只要跟他们混成了好兄弟,那以后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就简单了。

  至于什么公侯勋贵与皇室休戚与共,那就是屁话,在利益面前当皇帝的算個屁。

  他们之所以与皇室休戚与共那是因为沒有人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让他们過得比跟着皇室混還要好。

  皇室能给公侯勋贵什么利益,无外乎爵位、俸禄、封地。

  爵位不用管,他只是想欺君,不是想造反,這些人跟着他混爵位肯定不会有問題,俸禄那就不算什么,公爵一年也才几千石,他完全可以给十倍百倍,封地那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人只要跟着他混,以后给他们在海外封個国都沒問題!

  也就是說,這些人是完全可以拉拢的,只要用利益将他们捆绑住,他们绝对会背着皇室帮他。

  他正考虑怎么拉拢這些公侯勋贵子弟呢,一群年轻人突然拥着個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這家伙难道是点卯的学官,不可能啊,国子监治学可是相当严谨,一帮监生這么拥着個学官成何体统?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這家伙的爹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曾淳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躬身道:“小弟曾淳,昨日蒙圣上恩典入监,敢问這位兄台是?”

  這家伙竟然冷冷的道:“你就是曾淳?你不认识我?我就是唐汝楫。”

  哎呀,好大的名头。

  原来這家伙就是原吏部尚书唐龙之子唐汝辑,严党裡最出名的一個!

  這家伙之所以出名倒不是因为有多奸诈,也不是因为有多能贪,這家伙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太无能了。

  唐汝辑,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状元,初授翰林院修撰,而后凭借严嵩的关系入詹事府晋左谕德,严嵩趁着裕王的侍讲陈以勤丁父忧去了,推薦他去给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裕王朱载坖讲课,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就是個饭桶,讲《四诗五经》都讲不明白,连個秀才都不如,裕王懒得听他讲课,直接换上了徐阶推薦的右谕德张居正。

  结果就是,他這個状元郎有严嵩鼎力相助终其一生也就是個从五品的左谕德,而位列二甲的张居正和陈以勤则入阁成了大学士,次辅乃至首辅。

  這么個饭桶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很明显,严嵩弄到了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的会试考题和殿试考题!

  原本严嵩可能觉得這家伙好歹跟严世藩一样在国子监进修了几年,应该学到了一点东西,再加上严嵩想利用唐龙为吏部尚书时提拔起来的官员,所以,送了這家伙一個状元,希望這家伙能成为朝堂重臣,严党中坚。

  谁知道,這家伙不学无术,把個当帝师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张居正!

  嗯,這個歷史上最有名的饭桶状元也要好好巴结巴结,不为别的,就为那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的会试和殿试考题,那也得好好巴结巴结這家伙。

  曾淳愣了一下,立马换做感激不尽的样子,连连拱手躬身道:“哎呀,原来是唐大人的公子,家父一直感念唐大人提携之恩,可惜,家父常年在外任职,沒有机会登门拜谢,现在家父回京任职了,有机会小弟一定随家父登门拜谢一番。”

  呃,曾铣也是我爹提拔起来的嗎?

  唐汝楫瞬间懵逼。

  他原本還想给這夏言一党的小兔崽子来個下马威呢,谁知道這家伙压根就不和他顶,而且還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這怎么整?

  他愣了一下,干脆冷哼了一声,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盘坐下来,压根就沒搭理曾淳。

  曾淳见状,不由心中冷笑,就你這德性還能考上状元?

  不過,他倒是可以利用這家伙好好锻炼一下脸皮,热脸去贴冷屁股,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假装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找了個空座位盘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学官就进来点卯了。

  曾淳细细一听這些同窗的名字,心中不由暗喜,听這些人的姓就知道,這一個個蒙荫入监的那都是六部尚书、都御史和内阁大学士的子孙啊!

  国子监裡果然個個都是人才啊,连最垃圾的唐汝辑那都是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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