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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皇帝和太子,天然矛盾体

作者:萧蓝衣
第350章皇帝和太子,天然矛盾体

  晚上处理完奏疏,在庭院裡溜达的时候,唐皇后提着食盒来了。

  “朕前朝還有事。”朱祁钰立刻回养心殿,掌灯看奏疏。

  “臣妾陪着您看。”唐皇后往养心殿裡走。

  “胡闹,后宫不可干政!”

  “臣妾不看政事,臣妾在寝殿歇息便是。”唐皇后不吃這套,你许诺了谈妃好处,也得给我儿子一样的好处,不然我可不依。

  “几点了?太子怎么還沒不来請安?冯孝,你去抽他十鞭子!”朱祁钰学会了用魔法。

  唐皇后浑身一僵:“太后身体不适,太子去侍疾了。”

  “老十五呢?”

  反正你儿子多,打不着老大,就打老十五。

  您是非打儿子不可了?

  唐皇后沒有女儿,沒有魔法,咬牙道:“近来公主甚是不像话,在女书堂裡对老师不敬,本宫看都该收拾。”

  “伱是嫡母,该管教就管教。”朱祁钰不吃這套。

  “陛下。”

  唐皇后顿时笑靥如花,拉着皇帝往殿裡面走:“臣妾跟您說笑呢,公主们功课虽一般,毕竟不用考取进士,读书明理即可,沒必要苛责太過,您說是吧?”

  朱祁钰哼哼。

  “臣妾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打糕,臣妾亲手做的。”唐皇后让人把食盒打开,捏一块喂皇帝。

  朱祁钰咀嚼着說:“味道還行,是老十五惹祸了?求你来說情?”

  唐皇后笑容灿烂:“管教皇子是天大的事,臣妾可不敢置喙。”

  “您和朝廷诸公皆是有大智慧的,管教出来的皇子,個個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臣妾是最信得過的。”

  朱祁钰狐疑地看着她,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這是为太子来的。

  夫妻俩有說有笑地走进养心殿。

  “打糕也吃了,好话你也說了,有什么事跟朕說吧。”

  唐皇后嗔怪道:“臣妾和您說几句关心话,就非得有事相求?臣妾和您少年夫妻,成亲三十二年,以前就沒关心過您?”

  朱祁钰似笑非笑:“那你不說,朕就当沒事喽。”

  唐皇后翻了個漂亮的白眼:“真是什么都瞒不過陛下。”

  “少来!”

  朱祁钰挣开她的胳膊,直接坐在御座上,真的拿起奏疏来,显然是不想听的。

  唐皇后立刻按住朱祁钰的手,一副求求的样子:“臣妾是为太子来的。”

  “朕就知道,你关心太子多過朕。”朱祁钰吃味道。

  唐皇后顿觉无语:“儿子的醋您也吃呀?您对太子這么苛刻,是不是因为吃醋的缘故呀?”

  “是啊,你们都关心儿子,谁关心朕啊?”朱祁钰似笑非笑。

  唐皇后发觉不是开玩笑,正色道:“陛下的衣食住行,臣妾每日都打听着,都记在心裡的,您每餐吃了多少饭,每天喝了多少水,运动几次,多长時間,臣妾心知肚明。”

  “不止臣妾,后宫妹妹们都关心着呢。”

  “您是臣妾们的天,天公阴晴雨雾,臣妾们都知道的。”

  “太子才十四岁,按您說的,是最叛逆的时候,臣妾多关心些,也是为了你们父子之间不要生出龃龉,要让他清楚,自己父皇管教他,那是为了他好,不能生出怨恨之意。”

  朱祁钰摸摸胡子:“怎么忽然說得這么正经了?”

  “臣妾這不担心您吃儿子的醋嘛!”唐皇后微微放心,侍奉這样的君主,并不容易。

  别看偶尔和皇帝调笑,那得随时关注着皇帝的脸色阴晴,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肆意妄为的,得顺着皇帝心意来,时时刻刻都要谨慎着,不能有一丝怠慢。

  毕竟眼前這位,不止是夫君,更是掌控天下的皇帝。

  同样的,朱祁钰不止管着天下,還管着后宫呢。

  后宫裡嫔妃三十多個,谁都不是好对付的,不止女儿家的心思,還有她们背后的政治势力。

  這是把双刃剑,用得好,這些政治势力就是他掌控天下的基本盘;

  用得不好,就会成为掣肘,甚至会让单一势力做大,成为汉代外戚,后果不堪设想。

  朱祁钰笑笑:“說太子吧。”

  唐皇后把皇帝拽离御座,坐在御座上,朱祁钰是皇帝,她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而坐在普通椅子上,她說的话就是家事,她可以撒娇装傻来糊弄皇帝。

  這是规矩。

  统治者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产生亲戚关系,亲戚是最难处理的。

  而后宫中的嫔妃,最短的跟了他十年了,最长的像唐皇后,跟了他三十多年了。

  给他生儿育女,为他操心担心,已经成为亲人了。

  然而,站在统治者角度看,后妃、皇子都是利用工具,是分权的工具。

  可人就是人,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不可能彻底看透红尘的,他已经够无情的了,但有时候還会被亲人牵绊。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唐皇后的心思,還是离开了御座。

  “陛下,臣妾說的您可不许生气。”

  唐皇后坐在皇帝对面,笑盈盈道:“太子沒看上您挑的几個。”

  “沒看上怎么沒早說?”

  朱祁钰认为给太子挑的,是能成为太子臂助的,比如耿裕、王越、杨信,人家谈妃看不上,那是认为儿子要分封出去,外岳再有本事,也无法襄助。

  她看上的,多是儿子成器的,以后能跟着自己儿子去就藩。

  “陛下,您看看您這态度,臣妾都不敢跟您說,何况太子了?”唐皇后给皇帝倒茶。

  朱祁钰眼睛一眯:“是他沒看上,還是你沒看上啊?”

  唐皇后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哦,朕明白了,因为老二先挑的,你觉得太子是老大,不想捡弟弟的狗剩,是吧?”

  唐皇后赶紧摇头:“臣妾绝无此意,真是太子沒看上。”

  “那他看上谁了?”朱祁钰觉得還是唐皇后从中作梗。

  “一個小官家的闺女,姓杨,在女书堂裡任教,她爹在新益州为官,是举人当官,恩科考中了进士,還在新益州谋职。”

  朱祁钰微微错愕,听這口气,不像是皇后从中作梗,倒像是皇后不太同意的样子,這是怎么回事?

  “姓杨?”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冯孝打发人去问。

  “其父叫杨春,臣妾派人打听過了,此人官声不错。”唐皇后开口。

  “朕问的是长相?有西施之容貌?把太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朱祁钰凝眉。

  他想用太子和重臣联姻,嘴上說婚姻自由,但他不打算给太子一点自由。

  同样的,他不想让儿子娶一個魅惑至极的女人做太子妃,那是害他。

  唐皇后摇摇头:“并非绝色美人,长相只能說中上而已,比不得耿裕家的、王越家的。”

  毕竟耿九畴、王越,都是有名的美男子。

  他家的女孩朱祁钰都看過了,都是极美的,而且腹有诗书,都是懂事的孩子。

  “奇了怪了,长相普通,家世普通,那哪一点吸引了太子?”朱祁钰来了兴趣。

  這恰恰說明這個女子极为出色。

  唐皇后苦笑:“臣妾特意去看了,此女谈不上极美之资,中人而已。”

  “但臣妾看了,却觉得甚是逞心。”

  “她出口成章,在内书堂、女书堂裡皆任教习,她仅仅十四岁,和太子同龄。”

  冯孝已经把档案送過来了。

  “皇爷,奴婢对這位杨先生颇有印象。”

  “她十二岁入宫,入宫第三個月就在内书堂裡任教习。”

  “太监们交口称赞,都尊称她一声先生。”

  “尔后就被调入女书堂裡任教习。”

  “而内书堂的太监,有不懂的地方,還会去找她請教。”

  “她虽是官宦人家女儿,却不曾瞧不起太监,說话和颜悦色,有难题皆细心解答,从不觉得烦闷,也不持才傲物,嫌弃别人蠢笨。”

  “是以在太监中口碑极好,很多向学的太监,都愿意奉她为师。”

  “因为口碑太好,景泰二十二年,又把她請回内书堂任教。”

  “她就身兼两职,两边任教,她教過的宫娥,都說她学问好。”

  “就连翰林院裡的先生,有时也自叹不如,认为自己的学问,不如杨先生。”

  听完冯孝說的,朱祁钰皱眉:“宫中出了個女先生,怎么沒人禀报给朕呢?”

  “皇爷,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然不敢惊动您。”冯孝回禀,這件事确实是小事,朝野上下有才能的人太多了,民间更多,若人人都让皇帝知道,皇帝不得累死啊。

  朱祁钰打开卷宗,竟然记录了這個杨先生的诗词。

  一個女子,能得称一声先生,比男子难一万倍。

  可见其人文学素养。

  “這是十四岁女孩写出来的?”朱祁钰震惊不已,這是哪一位大才啊?

  “回皇爷,這是做不得假的,宫中皆有证人。”

  朱祁钰惊讶地看向唐皇后:“你看過了嗎?”

  唐皇后接過来,顿觉惊艳:“臣妾知道她有本事,却不知有這般本事。”

  “本以为,被宫中称一句女先生,已经是了不得的了。”

  “如今看完她的诗作,臣妾顿觉自己空活百岁。”

  朱祁钰凝眉:“杨春,成都府新都人。”

  “皇爷,是景泰二十一年恩科录取的进士。”

  冯孝回禀:“杨春是景泰十七年,被征召入新益州为吏的,一步步升上来的。”

  “太子和她发展到哪一步了?”朱祁钰问。

  “发展什么呀?”

  “太子见人家,如高山仰止,连话都不敢說過呢。”

  “朝臣给太子布置了那么多功课,太子连见人家一面的机会都沒有。”

  唐皇后表示无奈,多少觉得儿子有点丢人。

  他爹這個年纪的时候,都娶了三個了,她和景泰帝就是十三岁成婚的,整整侍奉三十二年。

  别看宫娥都在宫中侍奉皇帝,但皇帝的成年儿子,决不允许在宫中乱来。

  這一点上,上到太后,下到嫔妃都很清楚,决不许皇子提前破了身子,那会短寿的。

  所以各宫侍奉的宫娥,都是以太监和老姑姑为主,皇子走路也不许随便乱看,更不许宫娥勾引皇子,一经发现直接杖毙。

  反正這么些年,沒发生過這种烂事。

  虽然从法理上讲,后宫的宫娥都属于皇帝的待用品,但朱祁钰强征官宦女子入宫,就打破了這一点。

  再說了,他只有一個人,应付几万個女子,這是找死吧。

  他在女书堂裡的教本裡也這样告诉宫娥们的,女子有恋爱的权力,有選擇婚姻的权力。

  他甚至把后宫变成大型相亲现场,放任让她们偷着去瞧瞧那些侍卫,看谁好了,两家有意,他便下旨赐婚。

  此事在前朝被口诛笔伐,朱祁钰并不在乎,鼓励宫娥读书,鼓励宫娥相亲。

  他坚持认为,自己選擇的才是能称心的,也能好好過一辈子。

  “单相思啊?丢人!”

  朱祁钰撇撇嘴:“這位杨先生才十四岁,才华就如此惊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调教的好,說不定能成为大明李清照。”

  “人家找婆家,肯定得找一個同等诗才的相公,能看上太子嗎?”

  這话把唐皇后气得够呛:“女诗才就不成亲了?”

  “李清照找的赵明诚就是什么旷世诗才了?”

  “再說了,淇儿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她還挑三拣四的?”

  她哆嗦地指着皇帝:“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有你這么說自己儿子的嗎?”

  然后插着两肋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岔气儿了?”朱祁钰就随口一說,谁知道唐皇后跳脚了。

  “不用你管!”

  唐皇后是真生气了:“她再有诗才,让她当太子妃還不愿意啊?我儿自幼习文练武,勤奋苦读,哪点配不上她了?”

  “我、我不求你,我去求太后,請太后做主!”

  朱祁钰把她按住:“這么大火气干什么啊?”

  “你說话太气人了!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呀!”

  唐皇后瞪着眼睛,又觉得两肋疼:“你拍着良心說,我儿子哪点不优秀?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习文练武,连先生们都說我儿子未来是個好君王!是個好太子!”

  朱祁钰幽幽道:“今年年富打断了几根戒尺啊?”

  唐皇后顿时噎住了,支吾道:“都是老四和老五顽皮,他是哥哥,自然要帮着弟弟挨打。”

  “他俩顽皮,人家功课落下了嗎?不顽皮的那個,功课怎么样啊?”

  “太子厉害,却把年富气得跳脚說不教了,是朕好說歹說,才留住人家教你儿子,這叫未来的好君王?”

  “于谦一身本事,宁愿带棺材裡,都不愿意教他,這叫好太子?”

  “皇后,别给太子贴金了。”

  “老夫老妻的,你還跟朕打马虎眼?”

  朱祁钰道:“若非是朕的儿子,這個杨氏估计都不会看他一眼的。”

  “他今年也十四,要是也能写出這样一首诗来。”

  “别說去提亲,就是让朕给他抢亲,朕都去得!朕给他抢两個,不,抢五個都行!”

  唐皇后抬腿就走,不跟他說了。

  “爱妃,爱妃。”

  朱祁钰又软了,把唐皇后拉回来:“你岔气儿了,要不宣太医来看看?”

  “您不說话,臣妾就好了。”唐皇后真的生气。

  “朕說的都是事实嘛。”

  见唐皇后竖眉,朱祁钰立刻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

  “我不想听什么忠言,就问问您,您是什么态度?”唐皇后连敬称都不用了,真的被皇帝气跳脚了。

  “他要是凭本事追来,朕也沒话說,但朕觉得沒戏。”

  话沒說完,唐皇后站起来就要走,有你這样瞧不起自己儿子的嗎?那是你亲儿子!是大明未来的皇帝!被一個女人挑三拣四的,成什么体统!

  太监将關於杨春的归档调出来,送到养心殿。

  “去把皇后請回来。”朱祁钰跟冯孝說。

  冯孝顿时露出個苦瓜脸,我?

  “去去,快去。”朱祁钰估计冯孝去了得挨一顿骂。

  冯孝哭丧着脸去的,哭着回来的,被骂惨了,估计皇帝也沒少被骂。

  唐皇后气哼哼坐在椅子上:“您是看臣妾厌烦了,想直接把臣妾气死是吧?”

  “别急嘛。”

  朱祁钰正在看归档,忽然瞳孔一缩,杨春的长子叫杨廷和!景泰二十一年举人!十二岁的举人!

  难怪生出個怪胎来。

  杨廷和一家子都是怪胎,杨廷和是大牛人,儿子杨慎除了情商低点外,其他方面都是全才。

  杨廷和的弟弟们、儿子们,都有官位。

  难怪养出這么個怪胎女儿来。

  “朕一直說,支持自由恋爱,夫妻之间两情相悦是最好的。”

  說着,朱祁钰拉起她的手:“朕和你风风雨雨三十余年,如今還是相互扶持着往前走,這不就是爱情嘛。”

  “朕希望太子也有一個真心待他的女人,陪他走完這一辈子。”

  提及和皇帝的感情,唐皇后笑开了花,反抓住皇帝的手掌:“臣妾自嫁给陛下开始,一颗心便系在陛下身上。”

  “时光匆匆,转眼就過去了三十二年,而臣妾和您的感情,从来沒变過。”

  “您說的真好,這就是爱情。”

  唐皇后满脸荡漾着幸福的笑容,這個词好,就是爱情。

  “就是有個讨厌的小东西,经常夹在你我夫妻之间,总生龃龉。”朱祁钰道。

  唐皇后一愣,旋即嗔怪道:“那是咱俩的儿子,是当朝太子,怎么会讨厌呢?”

  “這件事朕不管。”

  “让人家姑娘先看看太子,你别用皇后的身份去压人家。”

  “這人呐想相互扶持一辈子,得真心喜歡才行,若贪慕权势,以后日子過得不痛快。”

  朱祁钰道:“人间最难得是真情,看看楚王对那宫女万氏就知道,那是真感情。”

  “只有真感情,才会历久弥新,時間越长,感情越醇厚。”

  唐皇后脸上露出美滋滋之意,我們就是啊,我都人老珠黄了,皇帝也沒嫌弃她,不就是爱情嘛。

  “臣妾晓得。”唐皇后美滋滋地回宫了。

  送走皇后,朱祁钰在想,若太子有杨廷和做小舅子也不错,可此事却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当皇帝和开公司很像,开一家公司,雇佣员工,员工真卖命和假卖命是完全两個概念,想让员工真卖命,就得分股份,让员工得到更多的利益才行。

  這就是联姻的必要性。

  皇帝对皇子的教育,完全放权给臣子,不就是许诺他们未来的利益嗎?

  等新君继位后,保证他们的既有利益不会动,未来還会有新利益,這样他们才会卖命。

  朱祁钰本想用太子妃之位,捆绑朝中重臣,让他们为新政效死力。

  他不止捆绑老臣,也在捆绑新臣子,比如白昂、刘健、李东阳、谢迁、杨一清、刘大夏、王鏊、闵珪等人,都是他捆绑的对象。

  可太子的婚姻,略微超出控制,還可接受,毕竟太子不可能就娶一個女人。

  谁当太子妃,還得他来定。

  七月初一,下了大朝会后,于谦入宫拜见。

  “邢郡王怎么得闲来了?”朱祁钰笑问。

  于谦行礼:“老臣刚从军械厂過来,看了军械厂研制的新枪械,叫燧发枪,打的也不是铅子了,而是子弹。”

  “老臣看完之后,觉得军中战阵该革新了。”

  “老臣想亲自训练军阵,总结经验,是以来向您禀报。”

  朱祁钰凝眉:“想出京操练?您身体不好,不行,您要是非想练,就在家中招一百兵卒练兵。”

  “陛下,绝对不行,京中事关您的安危,京师之内,决不许任何人持有枪械,并私练兵卒,任何人都不行!”

  于谦态度坚定:“一定要谨慎玄武门之变。”

  朱祁钰也就随口一說:“对了,朕在东北修了两座疗养院,你去哈尔滨疗养院避暑,在那边练兵如何?”

  于谦回京之后,虽是闲置,其实是在讲武堂裡教书,同时還在管着武学,很是繁忙。

  “老臣不怕热。”

  “去避避暑气,对身体好。”朱祁钰笑道。

  于谦翻個白眼:“老臣還沒到老得不能动弹的份上,老臣去通州,在通州练兵吧。”

  “大夏天的练什么兵啊,您把兵法写出来,让下面的人去练。”

  于谦却摇头:“兵法是从实践中吸取出来的经验,老臣不能胡乱写,要亲自一点一点练兵。”

  朱祁钰拗不過他,便答应了他。

  “郡王。”

  朱祁钰问:“這几天朕在想,大明疆域太大,等太子成年后,可否代朕去执掌边疆?”

  于谦略微思考后,立刻否决:“太子若有兵权,就会滋生野心,唐太宗的太子都会造反,老臣觉得還是在中枢的好。”

  “那边疆谁来代朕执掌?”朱祁钰不信外人,其实家裡人更不可信,都姓朱,凭什么我不能当皇帝?

  “老臣认为,相互挟制即可。”

  “最广袤的是西北,但西北贫瘠,不是王霸之基,就算掌握了這,也只是一個小国而已。”

  “而中枢随时可以西出平叛。”

  “至于东北,东北是一片大平原,无险可守,中枢直管就好。”

  “最难的是百越之地。”

  “中间隔着群山峻岭,又是群山环绕的地形,其地又极为富饶,老臣觉得還是分封出去最妥当。”

  于谦還是觉得分封。

  不管派谁去管,都有造反的可能,只要关闭重要道路,大明就无力平叛。

  說来說去,是皇帝把這地方发展得太好了。

  到手才十年,就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自然会引起野心家的觊觎,现在大明兵强马壮,所以安稳。

  可大明有终究衰落的时候,野心家的耐心也终于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就是一片硝烟。

  還有一种可能性。

  就是,只要叛乱足够多,中枢就一定会放弃這块地盘。

  而且,别忘了還有惦记這块地的藩王,皇帝的儿子们,会为了分封到這些地方去,鼓动地方造反,让中枢无力平叛,最后得以受封去這些地方继藩。

  千万别低估人心。

  朱祁钰道:“让朕再考虑考虑。”

  拜别后,于谦在第二天启程去通州练兵。

  中枢有人散布于谦练兵造反的流言,对此朱祁钰真想骂他傻波,于谦只有一千人,子弹是有数的,拿個头造反啊。

  再說了,他造反图啥啊?图刺激啊?

  朱祁钰却警醒這股声音,都知监调查得知,声音来自东宫詹事府,這是为太子铺路啊,踩着朕来铺路?

  当天晚上,年富入宫和皇帝密议。

  商讨的內容沒人知道。

  胡妃却带着老四朱见漭,来养心殿請罪。

  “又闹出什么事了?”朱祁钰表示很无语。

  朱见漭自己不敢說,胡贵菊苦笑道:“陛下,臣妾說完,您不许生气。”

  “朕不生气,就揍他一顿呗,朕生什么气?”朱祁钰沒好气道。

  胡贵菊翻個白眼:“你自己和你父皇說吧。”

  “启禀父皇,儿、儿臣在邢郡王府,把李太白的墨宝给污了。”朱见漭小声道。

  朱祁钰愣了一下,沒反应過来:“李太白是谁?”

  “李白。”胡贵菊小声說了一句。

  猛地,朱祁钰窜起来:“你把李白的存世墨宝给毁了?你個逆子,朕打死你!”

  朱见漭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胡贵菊也不敢說情。

  李白的存世墨宝极少,皇帝得到后,赐给的于谦,這裡面不止是墨宝的問題,還有皇帝和于谦的情分在裡面。

  于谦对這幅墨宝宝贝至极,平时拿出来临摹观摩,都舍不得用手碰,听說他家长孙用手摸了一下,被于谦吊着打三天。

  关键此事于谦還不知道呢!

  這要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于谦在哪呢?”朱祁钰有点慌。

  “回皇爷,在通州练兵呢。”冯孝苦笑道。

  “把他送去通州,让于谦发落吧。”朱祁钰心累。

  胡贵菊跪在地上:“陛下,漭儿犯下大错,您打他罚他都行,总不能杀了他吧!”

  一听杀,朱见漭打了個哆嗦。

  他自幼就在于谦家中学习,太知道那幅墨宝对于谦的意义了,所以他污了墨宝之后,立刻逃回宫裡找他亲娘,然后来求他爹。

  “你這不是淘气,是作死啊。”

  朱祁钰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污了那幅墨宝,传到民间去,民间那些文人会怎么骂你?”

  “李白传世珍宝,就那么几件!”

  “朕都不敢靠近看,生怕呼出一口气,坏了墨宝,你可倒好,给毁了!”

  “這是李白的墨宝啊,天下文人奉之为圣物的宝贝呀,你可知民间会怎么唾骂你?”

  “朕让你去跟于谦学习的,不是去拆家的!”

  朱祁钰都想掐死這個儿子。

  這裡面最大的政治問題,不是于谦,而是民间的舆论。

  若是藩王,可以不在乎舆论,可若這個藩王,想争太子之位呢?舆论就是非常重要的。

  朱见漭撇着嘴哭,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趁着于谦不在家,偷着去看的,怎知倒霉,把墨泼上了。

  “你還有脸哭?该哭的是天下文人啊!”

  朱祁钰又想踹他,却被冯孝拽住:“皇爷,墨宝已经毁了,总不能把皇子给打杀了吧?”

  “胡妃,你是读過书的,你看该怎么办?”朱祁钰气哼哼坐下。

  “臣妾也不知道。”胡贵菊眼泪飚出来了。

  儿子平时淘气,是個不安分的性子,但還算听话,沒捅大篓子,這回好了,大篓子来了。

  這件事的症结不是于谦,而是天下文人的态度。

  别忘了。

  皇帝是想给老四一個争皇位的机会的,结果他可倒好,自己给玩沒了。

  “要不就打死他算了。”朱祁钰无力道。

  胡贵菊顿时哭起来,她有三子一女,当属老四最聪明,性子不安分,却最得老师们喜歡,都說他是個成大事的。

  再說,這是亲儿子啊。

  她哭声越来越大,弄得朱祁钰心烦。

  “老四,你就這么看着你娘哭,一点都不心疼?书裡学来的孝道呢?让狗吃了!”朱祁钰更生气。

  朱见漭浑身一哆嗦,立刻爬過来,磕头:“請母亲止泪,儿臣愿一人做事一人当。”

  “怎么当啊?”朱祁钰问他。

  “以死谢罪。”

  胡贵菊满脸惊恐,刚要說话,却被皇帝横了一眼,立刻垂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死?多么容易啊。”

  “眼睛一闭,什么烦恼都沒有了。”

  “但你闯下的祸解决了嗎?你是不知道了,却留给活人一個烂摊子,让朕,让你母妃来解决。”

  “人這一生,最简单的事就是逃避。”

  “最难的是面对。”

  朱祁钰道:“老四,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算是成年人了,遇到了事该懂得如何面对。”

  “而不是出了事,就往宫裡跑,跟你娘哭鼻子,求你爹帮你擦屁股。”

  “這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朕让你去面对,去解决這件事。”

  “明天一早,你去通州,向于谦负荆請罪,也好好想想,该如何堵住這悠悠之口。”

  朱见漭本以为他爹会抽死他呢。

  却沒想到,他爹沒打他,而是教导他做人的道理,然后让他去自己解决問題。

  不会真要杀了他吧?

  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母亲。

  “還不快谢谢你父皇。”胡贵菊也松了口气,于谦肯定是不能打死皇子的。

  只要不死,怎么着都行。

  這皮猴子也该收拾收拾了,不然非得把天捅破了才是。

  你也是的,宫裡那么多宝贝你不毁了,非得跑去于谦家裡,毁人家的东西干嘛?毁自己家的东西,最多被你爹抽几鞭子,唉。

  朱祁钰把胡贵菊拉起来:“你以后也是,好好在宫中待着,别被這混小子拿出来当挡箭牌,别听风就是雨,注意着身子。”

  “臣妾知道了。”胡贵菊坐在椅子上。

  朱祁钰扭头横了眼老四:“你娘岁数不小了,经不起你這么折腾了?再折腾你娘,朕就拆了你的骨头,抓紧滚!”

  “儿臣知错,再也不敢劳烦母亲,儿臣告退。”朱见漭恭恭敬敬磕三個头,才告退。

  朱祁钰对胡贵菊說:“沒事了,你也别哭了,那混小子鬼主意多着呢,别被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了。”

  “陛下,漭儿不這样的。”胡贵菊可不信自己儿子心眼多。

  “你呀,是在局中,看不透這個局。”

  朱祁钰也不解释了,安慰她几句,便让她回宫歇息了。

  等胡妃刚走。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冯孝,有人对朕的儿子下手了!”

  冯孝立刻跪在地上。

  “朕前脚刚和丘濬說,要让老四争一争。”

  “转头就断了老四的路。”

  “還用于谦的名头。”

  “朕說呢,为何忽然传出流言,說于谦造反呢,原来在這等着呢。”

  朱祁钰面容森冷:“老四也蠢,毁了李白的墨宝,将把柄主动送上来。”

  冯孝神情惊恐:“皇爷,肯定和太子无关,估计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真无关?

  朱祁钰眯着眼睛。

  “皇爷,皇子们是要分封出去的,太子沒必要打压弟弟们,這样只会让自己的名声更差。”

  “再說了,您只是放出风声,并沒有动太子的意思。”

  “奴婢怀疑這是有心人推动的。”

  冯孝帮太子說话?

  朱祁钰凝眉道:“为了从龙之功,连朕的亲儿子都敢离间?让许感亲自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奴婢遵旨!”冯孝松了口气。

  其实還有一种可能。

  有人故意制造皇帝和太子的矛盾,让中枢陷入内斗,這样中枢对地方的管控就会大大降低。

  這也是为什么大一统王朝,内部就会不停撕咬,不停政斗。

  因为所有既得利益者,都想让中枢斗,斗得越厉害,就越看不到地方,最后把国家都能斗沒了。

  這样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這些年,朱祁钰一直伪装成和善的模样,很少动怒,很少杀人,就是为了新政的推行。

  他在极力压制心底的怀疑,极力伪装成圣君。

  给大明最宽松的政治环境。

  就是想让大明上下快速发展。

  有些时候,他明明该排除异己的,可他沒有。

  朱祁钰目光闪烁,难道還要忍耐嗎?把苦心造诣创造的大盛世,一手推翻嗎?

  這次断绝老四的继位之举。

  就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权的传承,是皇帝說了算的,而不是臣子来左右的,即便左右,也不能用這些阴险招数。

  翌日一早,朱见漭出京去通州了。

  下了早朝。

  朱祁钰把重臣留下来:“截止到今天,全国所有城市,都用沥青路连接起来了。”

  “朕還从奥斯曼帝国进口了一百万艘船的石油。”

  “继续修,把城市和乡村也连接起来,一個城市有一條路還不够,最好要有两條路,甚至多條路。”

  “還有就是堤坝要多建,桥梁多建。”

  一边說一边进养心殿。

  “你们看看,這是英国国王给朕的亲笔信。”

  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据朕所知,非洲是欧罗巴的殖民地,楚王想分封過去,必须得和欧罗巴几個国家达成一致。”

  “朕就给英王写了一封信,你们看到的是回信。”

  “英王可以支持楚王就藩,但他想要一些好处,尤其是在南洋的好处。”

  “這些年,西葡来到南洋,发现了這個宝藏,惹得欧罗巴诸国垂涎此地。”

  “但同样的,也可以用印度的利益,和英王交易。”

  “印度不止大明垂涎,欧罗巴诸国都垂涎着呢。”

  “印度是大明产品的倾销地,而印度的粮食和棉花,是大明不可或缺的货物。”

  “所以朕是反对的。”

  “但這世上沒有不付出就能品尝到的午餐,朕打算让渡些利益,等楚王站稳脚跟后,咱们打回来便是。”

  朝臣轮流看完信件。

  耿九畴率先开口:“沒有英国,也有奥斯曼,印度這块肥肉,不如抛出去,让他们去抢。”

  “楚王分封的地方,毗邻奥斯曼帝国。”

  “咱们现在应该是谁也不得罪。”

  “大明在印度的利益虽大,但還沒大到不许任何势力进入的份上。”

  “但這让渡必须要有一個前提。”

  耿九畴走到地圖前,指着孟加拉:“咱们占据了這個地方之后,再讨论让渡問題。”

  就是說,占据了孟加拉,印度就变成了大明嘴边的肥肉。

  大明想吃的时候,挥兵向西,就能吃进来。

  不想吃,就和英法、奥斯曼分割這块肥肉,等到某一天大明不想分了,就把他们也顺便吃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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