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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骗子来意

作者:引火松果
有时候,這世间诸事,便是這般无可料想。朱肃又如何能料到,他好心好意出言相告,使這朱铁柱不至受小人蒙骗。然而此人却反而罪及恩人,恼羞成怒。

  甚至于有着李景隆出面点醒阻拦,亦要故作不知,着豪奴揍他们兄弟一顿。什么仇什么怨?

  古往今来,亦是不乏此等胡搅蛮缠之人。所谓“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說的便是此类。朱铁柱一身荣华尽系于朱家,可心中却因其父之死,对朱家心怀怨愤。既无抛却荣华、宁穷不就之骨,亦无明心见性、正视事实之心。一番纠结无人能够开解,年纪轻轻便成就了心病。

  這一番乱七八糟、毫无道理的心理活动,也难怪朱肃想不通、看不透。

  朱铁柱已猜到朱肃几人不愿暴露身份,他本是恼羞成怒,后来便想着顺势揍這几位朱元璋儿子一番,也好舒了自己胸中积年的恶气,为父亲略报气死之仇。谁知朱肃见势不妙,毫不犹豫自己揭破了身份,惹的自家家奴束手束脚。

  然而场面已经架起来了,此时若是罢手,又如何下的来台?

  他本就是性子孤拐好脸面的少年人,這时把心一横,大叫道:“莫要听他胡诌!打!出了事全算本王的!”

  他這一番胡搅蛮缠,却是惹恼了朱樉。眼见不用再瞒着身份,朱樉便也忍不住了。他怒发冲冠,戟指朱铁柱:“好!好一個不忠不孝的好侄子!”

  “我們兄弟不让你跪下叫叔叔,你反倒想对我們动粗!”

  “我今日,非得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来!便让你這些豪奴打死了我,回头我去九泉之下见了驴儿哥,再好好跟他說道說道你這好大儿!”

  眼看這人自称秦王,又发了狠目眦欲裂,一干豪奴面面相觑,纷纷后退。论起来,秦王還是自家主子的亲叔。人家是一家人,還是长辈,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主子的亲叔一根汗毛。

  “伱……你……”朱铁柱眼见豪奴退却,自觉丢了大面子,急急喘了两声。

  “你什么你!”朱棣素来也是嘴上不饶人的,直接跳上一张桌子。“狗一样的东西,叔叔们怜你自幼痴傻,這才从骗子手下救了你来。你竟敢大逆不道,想要殴打亲叔?”

  “我們本是微服,你不拜见也沒什么。如今被你逼的露了行藏,你怎還敢在那站着?”

  “嘿,Tui~!什么鸟侄!”

  “给你四叔我過来,磕上几個响头,我等便既往不咎。否则,族祭之时,定要你当着列祖列宗排位磕上几百响头!”

  “一個小辈,也敢如此拿大?”

  “我……”场面急转直下,朱棣仗着自己族中长辈的身份,对朱铁柱颐指气使,非逼着他磕头见礼不可。

  老朱這一脉辈分本来就高,朱樉朱棡倒也罢了。朱棣朱肃瞧上去比自己還要小些,又是大庭广众的,朱铁柱這個头怎么磕的下去?

  想要继续指使豪奴,可豪奴们见骂的這般狠,主子都不反驳,已然信了对面也是四位王爷,還都是自家王爷的叔叔。如今早已吓得丢了棍棒兵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敢帮着朱铁柱大逆不道?

  “我……我……”耳听朱棣口口声声“逆侄”,眼见百姓对自己指指点点,朱铁柱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猛的咳嗽几声,竟昏倒在地上。

  “啊呀!”一群人都呆住了。朱樉惊叹道:“四弟好厉害的骂功,竟将這個逆侄骂死了!”

  “還說风凉话!”朱棡斥道。“快去看看!若真死了,爹肯定不饶老四!”

  几人赶紧分开人群上前,只见朱铁柱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口中呵呵有声,似乎喘不上气。

  “让开!”還是朱肃挤上前来,犹豫了一会,终究叹了口气。“快,把他抬起来,他要憋死過去了!”

  人群又是一阵慌乱,朱肃伸手指了一位身形强健的护卫,让他从后抱住朱铁柱,而后用手勒住他的胸腔下方,不断往上用力挤压。

  压了一会,只听朱铁柱猛的咳嗽了几声,口中吐出一团恶心的浓痰,呼吸也平复了下去。

  “呼……這逆侄真心不济,說他几句,竟差点痰迷心窍死了……”朱棣心有余悸擦了把冷汗,嘴上却依旧嘴硬道。

  “罢了,让他的人将他送回府吧。”朱肃道。今日难得出门逛逛,却弄得意兴阑珊。莫名其妙被朱铁柱整這一出,還得出手救他……

  一群豪奴眼见朱肃救了他们主子,不免跪下千恩万谢。百姓们看猴儿似的看着這一出出大戏,朱棡皱着眉头道:“算了,也不必去碧峰寺了。”

  “這裡人多眼杂,我們寻一处僻静的所在,消磨消磨光阴便好。”

  “四位叔叔,不如到侄儿家中酒楼一叙?”李景隆忙躬身拱手。

  “今日天幸遇见四位叔叔,侄儿不甚荣幸。還請务必赏光。”說着看着朱肃。“侄儿心中還有许多疑惑,想要细问五叔一番!”

  “那快走吧。”朱肃也苦笑道。“再不走,百姓们该把我們当耍猴戏的了。唉,我到现在,還是莫名其妙……”

  托朱铁柱那熊孩子的福,朱家人在大街上表演了一出撕逼大戏……回头回去了,老朱的一顿鞋板子只怕跑不了了。

  侍卫们纷纷开始驱散吃瓜百姓。李景隆也殷勤的紧,叫来一辆马车。朱肃几人钻进马车便往西去了。

  然而他们沒注意到的是,有三双隐在暗处的眼睛,远远盯着他们的马车开入了城中……

  ……

  李家的“单柳楼”,就在西城外的河边,俯瞰可见应天外城的集市繁华,远眺又可观青山郁郁,闻禅钟声声,端的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所在。

  单柳楼顶楼的雅阁上,李景隆仆一坐下,便不住口的赞道:“五叔年纪轻轻,却是好手段!当时众人尽皆慌了神,唯五叔您指挥若定,施以妙手……若是沒五叔出手,朱铁柱那厮今日,只怕要跟他的死鬼老爹一般,活生生气死在這大街上了!”

  說着,脸上還露出三分可惜。看来這两位应天府的顶级纨绔,昔日互相之间冲突不少。

  “過了,過了……”朱肃汗颜道。這李景隆,看模样比自己還大了几岁,是怎么做到口口声声五叔,句句自称侄儿的?

  而且這一通马屁拍下来,居然還脸不红心不跳?也是個人才……

  “不過,不過。”李景隆摆手道。起身给朱肃斟一杯酒,斟到一半想起這位小叔年纪還轻,遂无比自然的拿起杯子:“五叔居于深宫,侄儿平日少见。今日一见,大有佩服之感!”

  “五叔随意,侄儿先浮一白!”

  說完,无比豪迈的一饮而尽。

  “好!”朱樉赞道。“九江,你才是我們的好侄子!”

  “那個朱铁柱,什么东西……”

  李景隆展颜一笑,竟是面露濡慕。朱肃又是一阵佩服。别的不說,這位大侄子的脸皮神功绝对是天下无敌。寻常人等,哪有能对几個小屁孩叔叔面露濡慕的?

  演技如此了得,难怪日后朱允炆那厮,都被他這個燕军最大内奸给骗了過去……

  李景隆又是张罗着换茶,又是给几人布菜,难为他一個世家公子,竟如此拉的下脸面,服务的這般无微不至。

  朱棡心事重重的夹了一筷子菜,转头看向朱肃:“老五,哥哥有個事问你。”

  “你是从何处,学得那救人的法子的?”

  那时朱铁柱面色可怖,众人都慌了手脚,唯朱肃指挥若定,哪裡像個十来岁的孩童?

  必然是从某处学過相针对的法子,方能如此冷静。可老五是和自己兄弟一齐儿长大的,又去哪学来的法子?

  “啊?噢。這個……這個是某次我在大本堂时,翻到一本泰西书册……”朱肃支支吾吾說道。

  老朱特意叮嘱過,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决不能再宣扬,否则就要将他关进宫中。现在三哥生了疑,该如何敷衍過去才好。

  眼睛一瞧朱棣,顿时有了主意:“那书是我和四哥一起发现的,不信你问他!”

  “咳咳咳咳!”朱棣正啃着一只鸡,听朱肃突然提到了他,险些也噎着了去。见朱肃给他使眼色,立马明白過来是要他打掩护,忙点头道:“对对对,老五說得对。”

  朱棡本来不信,听朱棣开口,這才半信半疑。“泰西蛮夷,也有這等救人之术?”

  “对,此法唤作‘海姆立克急救法’,专救异物噎喉的!”朱肃說道。

  “海姆……真是拗口。那书在哪?我想看看。”朱棡好奇道。

  “呃……书……”朱肃愣了一愣,眼看朱棣正准备继续啃他的烧鸡,再度计上心来:“书……呃,看完后,被四哥拿去当柴火烤鸡了!”

  “咳咳咳咳咳!”朱棣一口气差点沒顺上来,眼见朱棡一眼横了過来,斥道:“竟然烧此奇书!不学无术的东西!”

  這事儿朱棣平时沒少干,朱棡顿时就信了。

  “我……”平日裡朱棡若是敢這么說,朱棣就算拼着挨老朱一顿打,也是要和他斗一斗的。可是看了一眼朱肃,這口气竟然就忍了下来。

  唉,弟弟要哥哥背锅,還能咋办呢?

  背呗!

  朱肃心中给永乐大帝比了個大拇指,暗赞年幼时的永乐大帝還是讲义气的。不像后来坑骗自家兄弟宁王的兵马那么狠。却听一旁李景隆道:“小侄倒還有些疑问。不知五叔是如何一眼,就看出那道人是個骗子的?”

  “這我也想知道!”朱樉也开口道。便连朱棡也一脸好奇的看了過来。“老五,你年纪轻轻,眼神也太毒了。”

  “那油锅滚的那般厉害,你是怎么看出它其实并不烫手的?還有,那仙长为何能六日不食?那‘追魂符’又是怎么個說法?”

  被朱铁柱闹腾了一番,险些将之前那骗子给忘了。朱肃一拍脑袋,对李景隆道:“九江,還請你派人去告知巡城校尉,大索全城缉拿那個妖人。”

  “那人,只怕不是寻常骗子,他的手上,极可能有着人命!”

  众人都是一惊。李景隆惊道:“五叔从何处得知?”怔了一怔,又忙道:“我先去报知巡城校尉要紧!”說着,急匆匆离开了雅间。

  “老五,何出此言?”朱棡皱眉道。“你从哪裡看出,他的手上有人命?”

  须臾李景隆也回来了,于是朱肃娓娓道来,先从其他骗术讲起。什么“追魂符”“鬼影”“油锅洗手”,不過是最基本的物理化学学手段。“追魂符”“鬼影”都是事先抹了特殊的药水,“油锅洗手”其实是锅底加了大量的醋。

  至于为何能六天不饮不食,朱肃才肃容道:“我原先,只以为他是用了一些障眼法的手段。哥哥们還记得他脖子上的流珠么?”

  “我原以为,他是在流珠裡藏了吃食,借着一些手段,食用流珠裡的食物度日。”

  “可凑近了看后才发现,那流珠的材质,颇为古怪,非金非玉,非木非石,也不像中空能藏东西的。”

  “且三哥告诉我,道家流珠一般为一百零八之数。我数了那骗子的流珠,却仅有一百零二颗,正好少了六颗……”

  “我便想起先前看過的一本书来:只怕,那流珠非是寻常流珠,而是——孩儿丹!”

  “孩儿丹?”雅间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从沒听說過孩儿丹是什么东西,只单听這名字,便觉得莫名惊悚的紧。

  “孩儿丹是何物?”李景隆问道。

  “孩儿丹……就是先谋害孕妇,再用其腹中婴孩调制的一种邪物。只需食用一小颗,便可长時間不感饥饿。”

  “若他脖子上一百零八颗都是孩儿丹,那這個骗子,便真真是十恶不赦之辈!”

  “啊呀!”李景隆一個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曾听過這等残忍酷烈之事?看着這一桌的酒肉,当即有些反胃。朱棡问道:“老五,這也是你从那本泰西书籍中看来的?”

  “這倒不是。是从我华夏一本偏门古籍《骗经》中看来的。”朱肃道。嗯,大明万历年间刊印的书,确实是我华夏古籍沒毛病。

  “世间竟有這样的恶徒!”朱樉拍桌而起。“早知那时,就该把此獠当场擒了!免得他再四处去制那孩儿丹,祸害百姓!”

  “万万不可。此獠杀了這么多人,必是亡命恶徒。”李景隆忙道。“各位叔叔都是千金之子,五叔只是用言语将其惊走,最是妥当不過了。”

  “若真是一個亡命之徒,又为何要找上铁柱?”朱棣早已放下了手中烧鸡。他想了一想,竟是发现了连朱肃也沒注意的盲点。“若只是要骗取钱财,有制孩儿丹的本事,去抢個财主大户,岂不省心?”

  “又为何冒险来到应天這龙潭虎穴,花這大力气扮個什么真仙,去哄一個年纪轻轻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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