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48节 作者:未知 “哦,放心,记住了。” 驴子回转脖颈,仔细嗅了嗅背上晕死過去的人类。 每個人都有独特的气息,只要它留心记住,即使时隔多年,它都不会忘记。 从老瘸子那裡接受的恩怨分明、有仇当场报,实在沒條件就忍辱负重十年后再报的江湖启蒙教育,它觉得对抓到手的坏人应该斩草除根,一了百了,而不是用鼻子记住! 這地方多好,随便用蹄子刨個坑,就地埋了,神不知鬼不觉。 再踩平踏实,齐活。 当然它不会质疑观主的吩咐。 每次它用老瘸子那一套和观主对线,好像从来沒赢過。 让它很怀疑老瘸子的江湖经验,是不是蹲茅厕拉不出屎憋出来的? 张闻风捡起斜扎进沙子的长刀,沒心思打量欣赏,他在思索推敲一些线索,道:“走吧,回镇上去善后,等下還要跑一趟西河山,解决几個問題。” “啊,不会吧,這么晚了,還去那座阴气极重的怪山?” 驴子目前实力不错了,可它对自身认知不够,還停留在老早以前。 对于窥探它的鬼物有些心怯膈应,不想大晚上的前去招惹。 张闻风呵笑一声,道:“怕了?瞧你沒出息的样,你学的雷法是鬼物克星,亏得和我混了這么久,以后出去别說认识我,嫌丢人。” “呃呃……嗝,对哦,我学的是雷法,怎么能怕鬼呢?嘿嘿,刚才和你开玩笑的,我会怕鬼嗎?笑话。” 驴子就吃這一套,跃跃欲试,很想用它修习的落雷术烤只鬼开开荤。 一人一驴驮一個活口俘虏,返回镇尾解宅。 门口有一名乡勇值守,不许镇子裡惊动的好事泼皮窥探看热闹,见得城裡大人回来,忙要上前殷勤牵驴绳子,才发现這头老实跟着的驴子沒束绳,他差点把马屁拍在驴脸上,赶紧行礼吆喝一嗓子:“大人回来了。” 吴有得从洞开的门口跑出,见张大人果真带回来穿劲装的贼人头子,他先探手试了试贼子的鼻息,還好,是活的,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這才低声道:“大人,咱们进去說话。” 张闻风淡然点头,沒有多问,很沉稳走进大门。 车胜坐在屋檐走廊椅子上,光着膀子,任由一名乡勇替他上药,包扎裂口伤处。 “你别动,坐着裹伤,砍伤你的贼子,我擒回来了。” 张闻风压手示意车胜不要多礼,自是察觉到车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道:“你好生养伤,回头我给你在院主面前請功。” 与吴有得走进二进院子,驴子驮着晕死的解智权跟在后面。 院子的环形走廊上,黑压压蹲着一排男女老少,還有女子孩童压抑的抽泣声,几個游檄举着火把,和四处站着的持刀乡勇一起看守。 “什么事?莫非走落了一個贼人?” 张闻风偏头问道。 吴有得压低声音,愁眉苦脸道:“大人,我們可能抓错人了,他们……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 张闻风提高声音,口水喷了吴有得一脸,喝骂道: “你是不是受了他们好处,敢睁着眼睛当面說瞎话?车胜兄弟伤口還在流血,是谁砍伤的?他们闯进镇公所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道录分院公差,還不是贼人?钟游檄挨了一拳,打得背過气,右胸口处還伤肿未消,你敢与我說他们不是贼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一顿严厉不留情面的呵斥,吓得吴有得面无人色,双手连摆: “大人误会了,小人怎敢收他们的好处,借我几個胆子也不敢啊,他们……唉,大人,借一步說话,有些事情,大人您還不知道。” 吴有得都快急哭了,张大人一身正气扑面,能压死個人。 张大人有修士身份,受院主看重,不怕得罪人。 可他一個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不敢招惹這伙不是贼子却他娘做着贼子勾当的家伙啊,他上有老,下有家小要养,他出了差池,家裡那么多嘴巴谁来养? “哼!” 张闻风跟着吴有得走进一间敞开的房间,冷声道:“到底甚么事?” 目光不善,神色怀疑,几乎是将吴有得当贼子同伙看待了。 演戏嘛,要做全套,谁叫他抓了一個寂寞呢。 第71章 醉心花开月夜下,万物萧杀 吴有得关上房门,外面有火把光晃动着照进窗棂,房间内不显昏暗。 他赶紧低声道:“大人,他们真不是贼人……” 见正义感扑面的张大人又瞪眼,忙解释道:“他们是元阳郡九鹤宫的人,负责外出采卖事宜,大人您生擒回来的那個是他们的头,叫解智权。 解有财是他们安在西河洲镇码头的线人,专门帮忙收集信息和一些民间稀罕货物,我验看了他们的身份牌子,千真万确啊大人,咱们惹麻烦了。” 张闻风顿了顿,压低声问道:“你们這边沒有出人命吧?” “沒有,那個叫解智开的贼……不是,那個人见打不過,又跑不掉,便公开了身份,任由我們捆绑,大人,這下可怎么办啊?” 吴有得平素的机灵圆滑,都给惶恐不安给吞噬,他越想越害怕。 替罪羊什么的,他们這号小人物,长短大小似乎正合适。 张闻风在房间内踱了几步,脸色一沉,喝道:“偌大個人,遇事便慌了手脚,今后還如何办案子?他们是九鹤宫的人又怎样?到咱们希岭县地头行事鬼祟,公然刺杀公差,他们想干什么?還有沒有道律约束,還守不守大安王法?我說你怕他们什么?” 吴有得被训得一愣,半响才苦着脸道:“大人,咱们该如何善后此事?” 只要不要命,明儿有時間,您可劲儿骂一天都成。 先紧着把屁股擦干净吧。 “善后什么?咱们按律行事,又沒伤人性命,官司打到京城道录院,咱们都占理,他们是理亏的一方,這事等明日早上請示院主,再做定夺,今晚時間太迟了,暂且先将他们关在解宅,供他们吃喝,不许拿他们的任何东西好处,否则到时惹祸……明白嗎?” “是,是,属下明白!” 吴有得有了主心骨,狠狠点头,心下一琢磨,嗐,是這么個理儿。 对方被他们拿住痛脚,只会息事宁人,不敢追究不放。 他算是稍放心了。 “你辛苦一下,带着兄弟们在這裡守着,搞点好吃的宵夜犒劳兄弟们,另外,将贼人的所作所为写成卷宗,咱们這边的人证物证,包括郎中治疗的供述,今晚抓贼经過等等,全部整理齐备,你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大人您放心就是,保管不会出差错。” “院主明日派人将三個贼人接走之前,不要让其他人接触他们,不与他们說话,也不要打听他们来此地目的,明白嗎?” “明白了,我和车兄弟亲自看押他们三個,晚上不合眼。” “成,辛苦你们了。” “属下不辛苦,是大人辛苦了。” 目送张大人和那匹木头木脑的黑驴走入阴暗中远去,吴有得舒了口气。 他抹一把额头上的黏糊糊冷汗,转身进大门,手中抛着一颗张大人刚才给他的碎银,扔给钟游檄,笑道:“今日還要辛苦一晚,明日白天,院主会遣人把他们拉走,你带几個弟兄,去搞点热乎好吃的,大鱼大肉,不要酒水,犒劳犒劳兄弟们。” “好嘞,吴爷您先歇会。” 钟游檄接着银子笑嘻嘻一欠身,再一挥手,两個乡勇嘻嘻哈哈跟他出门弄吃的去了。 车胜穿上外袍,走近吴有得,低声问道:“大人与你怎么說?” 吴有得哈哈一笑,拍了拍车胜肩膀,“安心啦,大人刚才……走,我与你细细掰扯一下這其中的关窍和道理,是咱们想复杂了,天塌下来,有高個儿顶着,再则天塌不下来。” 往东南方向出了镇子,月朗星稀,河风寒面。 驴子支棱着长耳朵,探头探脑,四处黑黝黝的像是哪裡都有鬼要害它。 “观主,太晚了,要不咱们明儿白天……再来捉鬼。”被观主用淡淡的眼神一瞥,驴子越說声音越小。 它也想豪气,奈何胆子不允许。 “正因为天晚,才能捉到鬼,大白天的日头烈,鬼躲起来了。你不相信我捉鬼的本事?” “相是相信,不過……那地方要是有一群鬼怎么办?大头鬼、吊死鬼、饿死鬼、落水鬼,一起扑来,咱们双拳难敌众鬼……被困在山上且不是很麻烦?连個帮手都沒有。” 驴子数落着它知道的鬼名称。 說得它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屁股上似乎有冷风吹了一下,吓得它忙回头看去,什么都沒有。 观主捉鬼的本事上次见识過一次,好像、似乎也稀疏平常得紧,弄一個女鬼,半天都還在鬼叫。 它很关心观主的安危,自身安危附带担心一小丢丢嘛。 “别怕,有我在呢,你别自乱方才,来一群鬼就捉它一群,我這次做足了准备,带了好些黄符和法器。” 张闻风安慰几句,又道:“鬼其实更怕活着的生灵,特别是像咱们這样学道的,斩妖除魔诛鬼……抱歉,老是忘了你是妖,除魔诛鬼是咱们修道之辈行走江湖的道义,你要跟着我走江湖,怎能惧怕区区鬼物?” 驴子思索良久,四处张望一下,咬牙道:“行吧。等下,我走你后面。” 那座怪山简直给它极大的恐惧和阴影,它觉得很惭愧,关键时刻看出差距,它的道心不如观主坚定,還欠磨砺。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张闻风沒有责备驴子的胆怯和遇事打退堂鼓。 谁都有一個心坎,趟過去了,今后再遇到才不会退缩畏惧。 他必须帮助驴子渡過這道难关。 這次轮到观主絮絮叨叨一路讲大道理摆小道理开导。 驴子“嗯嗯啊啊”听着,神色有些紧张,长耳朵警惕竖起,随着临近西河山,古怪的“呜哇”老鸹子叫声,使得驴子心头发毛。 张闻风轻抚驴子头顶,他用前世语言低声念诵清心诀。 抑扬顿挫的经韵腔调,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一下子,缠绕在驴子身上的不适和阴影驱散不少。 驴子使劲抖了抖背脊上的毛发,感觉轻松了几两,随着观主身后步步蹬山。 张闻风左手出现一支白色蜡烛,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蜡芯子,轻轻一搓,用元炁点燃蜡烛,山坡上阴风阵阵,烛光摇曳,如风雨裡一叶起伏扁舟,却坚定地照亮附近三丈范围,不被夜风吹熄灭。 漫山绽放黝黑如小碗状的醉心花,黑得令人心悸。 花朵朝向月亮,随着月亮移动缓缓改变方向,尽情释放它们的另类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