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圣诞节3(這次修好了)
……
“你也不必赶工,每天画几個一直攒着就好,”容桐掰着指头,
“二十四番花信风、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切随心而画。要是实在沒灵感了,每天的日空星夜也都有不同的变幻。只要记着别画甚么真灵位业、海外仙山,那些咱们谁都沒见過、就为了祥瑞发兆的样式顶顶的沒意思……”
小哥似乎并沒有被這从天而降的一大单生意给砸昏了头,他很平静地问:
“若我一天只画几個,六万個灯笼可能也要画上四五十年。先不论纸灯笼会不会积灰蛀虫,普通人哪有修仙者這般长寿,也许我還沒有来得及画完,便不在人世了。”
“沒必要這么悲观,你可以争取长命百岁,因为要画完我的灯笼嘛。”
容桐潇洒地笑了,也许是今夜喝的那点小酒激发了她骨子裡潜藏的某种浪漫主义情怀,她豪气干云地俯身一拍小哥的肩膀,
“你要不然這样想,就当你余生所有的灯笼都被我承包了,能画多少是多少如何?”
“我的余生么?”摊主愣了愣,他看着面前白衣白裙的少女,她眼裡仿佛凝亮着漫天星河。
“好啊。”他忽然笑了,唇角勾起融雪般柔暖的弧度。
大约是灯火太過绚烂,容桐忽然觉得自己有一霎的迷离,她抬手遮了遮眼,心想着今晚她大约是助人为乐助习惯了。于是掂出一枚灵珠放入对方的手裡。
“那就這样定了。”
然后她收起两個手绘白灯笼,挥一挥衣袖,转身又汇入络绎不绝的人潮裡。
“六万個灯笼啊……该說這孩子傻呢還是我太闲了——”
青色的灵珠躺在素白的掌心,泛出微茫的光华,那是封存在其中的一丝灵气。
他凝视良久,忽然叹息一声,合掌捏碎了它,灵气在瞬间被纳入体内,犹如一粒火星,骤然唤醒了冰封的瀚海。
高天上的风忽然开始急速流动起来,遥远的天域突如其来大片的云层遮蔽住星月,昆仑的上空有一瞬间的黯淡无光。
望月峰顶,正在整理资料的侍女放下玉简,皱眉凝视着窗外的天空;湖心岛上的政事堂裡灯火通明,七大长老几乎顷刻间悉数聚齐,沉重而不安地彼此对视;幽州金帐裡有人缓缓擦亮了银色的枪头;還有更遥远的地方裡,那些或阴暗或急切的情绪都开始缓缓地发酵……即使這一夜,仍然是大部分人以为的一如既往。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卖灯笼的年轻男子淡然地起身,身上的短褐瞬间化成素色的云锦长袍。他一手揭下遮掩容貌的斗笠,白如新雪的长发倾泻而下,辉煌的灯火映照下,那张几近无暇的脸恍若天人。
然而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一枚发亮的圆球球从他的广袖裡慢悠悠地飘出来。低沉的男声响在其中,似乎带了些抑制不住的关切:
"终于能联系上你了!怎么花了這么久才神法归位?
“不劳费心。只是這年头,一无所有的一介凡身不好找唤醒神魂的灵源引子罢了。”年轻男子淡淡道。
“那如今呢?可是有什么奇遇?”
“奇遇倒說不上,不過是偶然遇见了一個善心泛滥的小姑娘,本想碰碰运气,沒想到她還真的人傻钱多。”
他垂下纤浓如蝶翼的眼睫,露出一点稀薄的笑。
“你……”圆球裡的声音有些迟疑。
“若沒有别的什么事,就先這样罢。”笑意转瞬即逝。
“我只是……”对方仍有些不甘愿。
“下降期间,公平起见,阳天上官還是少与贫道联系为好。”
他挥手,直接熄灭了圆球的光。
“啪嗒”一声,圆球坠落在地,带着对方不明的情绪一起,碎成齑粉。
城墙上有人放起了烟花,一簇又一簇的焰火升天,在半空中炸起小朵小朵的绚色,马上又拖着白烟如雨落下。人们仰头指着天空欢呼雀跃,孩童们扯着大人的衣襟兴奋地蹦跳,未嫁的姑娘小声叫着躲入情郎的怀抱……
男子安静地看着他们,似是缅怀,却又带着些生疏。千树万树下,他整個人似梨花之雨,不染纤尘。茶色的眼瞳裡映着那面一次次被五颜六色的光芒所照亮经幡,所有的情绪暗流涌动后,最终都归于古井无波。
不远处有人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路過,筑基后期、穿着皂服的修士拉着一個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事无巨细地询问着什么,小少年十分意外地睁着漂亮的眼睛,
“我還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管呢!”。
年轻男子恰好转身,他们则边交谈边向前,彼此擦肩而過。少年突然似感应到了什么,他猛然回头,背后却不见一人,一片新落的梧桐叶在夜风中打了個旋,悠悠落在他的脚面。
容桐回到望月峰的时候還不到子时,就這還是因为在昆仑墟租云车回程耽误了半個时辰。
然而当天宝阁的紫薇楼大门向她敞开,她迎面就对上了抱琴幽幽的视线,這种熟悉的眼色刹那间打破了時間与空间,和当年逮到她翘晚自习的班主任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容桐不自觉地打了個寒噤,“抱琴啊,你杵在這裡干哈呢?”
“小姐,請不要因为一时的玩心而耽误了修炼。”抱琴的声线十分冷冽。
“沒耽误吧,”容桐有些莫名地合上门,
“每天子时到卯时,一共四個时辰,你說的我初来乍到根基不行,所以必须比寻常修真多费時間在基础的打坐练习上。我记着呢。”
“从今天开始再加一個时辰。”抱琴拉過她的手腕把她往静室裡拖,
“小姐,你必须尽一切努力迅速彻底掌握元婴期的修为。”
容桐愣愣地由她拖了两步,忽然心中一沉,“抱琴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抱琴推开静室的门,对流的风吹過烛光,阴影流动在她的脸上,像沉沉的夜,
“可是我非常的不安,忽然不安到沒办法压下内心的烦躁。這种状况之前只出现過一次,在我刚刚失去记忆并且发现自己被烙上魂契的时候。”
“那使你不安的可能性有太多了。”
容桐苦笑着走入,在一整面白流晶打磨而成的平面上盘坐下来,脊梁竖直、左右两手圜结在丹田之下、舒展双肩,闭眼的那一刻,神识内视开始,灵力从顶轮汇聚,如涓涓细流般奔腾向下,自眉间轮开始分成三支流入中脉、左脉及右脉。
中脉自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而左脉与右脉分别自脐轮和海底轮汇入中脉,自此周身关节气海皆被梳理過一轮。
接着所有的灵力骤然回灌,直冲出顶轮,在上方的四指之外泻出到达体外的梵穴轮,逐渐圆融。
天窗是依照五行纳音之数推衍出的最绝妙方位,宜纳气藏海。此时磅礴的灵气在她灵力的接引下降下来,通過梵穴轮进入体内,天窗、她的中脉和下坐的白流晶逐渐浑然一体。
外界的天地灵华在体内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中逐渐被同化,最后澈净明通,为她的元婴注入新的灵力……接下来是這些過程不断的重复。
不得不說,紫光虽然据說之前一直很不努力,但天赋底子摆在那裡。至少容桐从开始成功入定到這样圆融贯通地修炼,中途几乎沒有遇到什么卡顿和阻碍。
“還好比从前的那個肯用心,悟性也還是有的。”
抱琴看着静坐着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总之一切的未雨绸缪,都该从修为的增长开始。”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眼中亮起淡金色的光华,素手一勾,正在修炼中的容桐被迫抬起双手,她一掌就对了過去。
容桐本来修炼的好好的,突然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抽了出去。天旋地转间,她发现自己飘了起来,失重带来的不安感,让她有一瞬间慌乱无神。
“镇静!聚气凝神,抱元守一。”抱琴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如洪钟一般。
容桐不断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的,感知裡,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放在显微镜底下一样放大了。
她感觉到每一种流向的风穿過枫叶时的响动,枝头正在整理自己羽毛的鸟儿的心跳节拍,蚂蚁排队爬過枯枝腐叶的动静;還有各种各样的气息,浓厚的苔藓和腐烂的落叶,树上的松脂,夜裡清冷的的露水……
這有些像神识外放时的见微知著,可是又仿佛和单纯的神识外放不一样,她像是游离在天地间,人眼看世间百态,又像融入了每一丝风,每一粒泥土,每一滴水中。她从来沒有感受過如此陌生的自己。
“抱琴啊,好好的,你這是要干啥呀?”
虽然与神识交流,并沒有声线和语气這种玩意儿,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哆哆嗦嗦地发颤着。
“小姐,你现在应该试着用什么去攻击什么东西。”
“……我竟然沒有听懂你在說什么。還有,我现在只有神识,感觉不到灵力啊!”
“简单来讲,你可以试图用水去击穿河岸上的石头,也可以用风去削砍树木的枝叶。总之你要学会沟通万物,以力打力,元婴和金丹之间之所以有巨大的鸿沟,就是因为金丹期只能调用自身的灵力,而从元婴期开始则可以操控外界的元素。”
容桐觉得她說得贼玄乎,不過還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试图去控制风向的流动。想象自己变成了一丝气流,然后慢慢的集结起越来越多的风,运力压缩成极致的狭窄,然后对准前方的一棵树,如利刃一般狠狠的喷射出去。
风刃几乎是挟着摧枯拉朽之势往前冲,然后擦過那棵树往天空上斜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爆出一声巨响……
好吧,力量达到了,可惜微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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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海西,无妄海南岸。
深夜裡,屹立在海崖之上的环形高塔裡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地收拾一切,不断有人背着大包小包骑马奔下山道,去寻找最近的云帆或者传送阵逃去非战区。
他们大多都是沒有通過筛选的昆仑外门弟子,被派驻到各個凡人国度行监管之职责,通常只有练气期的修为。昆仑遣来的使者与穷桑的谈判接连失败,却始终沒有拿出更加强硬的手段,海西十六国的政权更替已经成为了定局。
主事堂裡一個衣袍华贵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拽着一個主事的衣摆死不松手。
“穷桑的贼子闯进了我的宫殿,奸.污并杀死了我的王后和女儿!他们是世上最卑劣的恶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大人,仙师……你们不能就這样不管不顾啊!”
主事烦躁的踢开他,“這些事已经不归昆仑管了,你别在這死皮赖脸,我還赶着去搭云帆呢!”
“我們海西十六国每年都按时向昆仑上贡,从未延迟。保护我們是你们的职责呀!”中年男子再次抱住对方的腿,死不松手。
“向天下仙宗纳贡是你们的义务!你還胆敢拿来要挟昆仑?!”主事大怒道。
“你再不给我滚,休怪我砍下你的手!”
他凶相毕露的样子似乎震慑了中年男人,他慢慢的放开手,眼中慢慢的噙出泪花,
“变了,這個世道都变了,你们再也不会顾忌当初盟誓时的契约,心中不再有天下苍生,而只有你们自己。昆仑再也不是玄皇還在时的昆仑了……”
主事忍无可忍,正欲拔出剑来削掉這個污蔑昆仑的凡人的脑袋。警哨忽然响彻了整個高塔。
外头突然有人飞奔进来,神色慌张,
“不好了!从嘹望台上看到,穷桑的海船开来了!他们這是要进犯无妄海——”
黑海之上,一面又一面的风帆被吹鼓。带着高高桅杆的巨船破浪而行。
“大人,那些到底都是昆仑的人,我們真的要這么做嗎?”穷桑矮小的副将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他仰着头,不安地高声喊道。
在主战船,最高的桅杆顶端,一個纤瘦高挑的男子稳稳地立于其上。海风吹鼓起他宽大的血红斗篷,如同一面招摇而起的旗帜。
“既然你们都選擇投靠了我和我父亲,就等于和昆仑彻底撕破脸。事到临头還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他轻挑的讽刺遥遥地落下来,“怎么,你带了十個筑基,八個金丹,還怕那一群练气嗎?”
“大人……您說的是。”副将再不敢有异议,他跟着他這么多场仗打下来,早已知道,上面的這個人就是個天王老子也敢叫板的疯子。
“哈哈哈哈哈——”渗人的笑声从桅杆上飘开,风掀起了他黑色的兜帽,银白色的长发张狂地飞舞,夜空裡他的双目是通红的,宛如地狱恶鬼。
“全部的炮口都给我升起来,哪一艘船第一個轰掉上面的高塔,老子重重有赏——”
瞬间,伴随着银发男子放肆的笑声,无数点炮火齐鸣。
“结界!张开护塔结界!!所有人撤回塔裡——”昆仑弟子人人面色发白,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护塔结界经年不用,每年用于供养的灵石又被贪去了大部分,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转瞬间塔外已炮火纷飞,不断有地方被轰塌,处处都弥漫着火药的硫磺味。猝不及防间,根本沒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处处只有惨叫和哀嚎。
那個中年男子被一块滚落的巨石压住了腿,动弹不得,他华贵的衣袍已经满是血污。生命在不断的流逝,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该……该呀!海西十六国是完了,你看,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最后他笑不动了,躺在地上,睁着眼着断壁残垣外漆黑的天幕。
“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月色确实很美,且還大,甚至近的可以看到上面的环形。今夜本不该是满月,就在刚刚,月牙就在他们的头顶,瞬间盈满。然而侵略者正打得尽兴,一时并沒有什么人察觉到。
直到他们发现船下的海波渐渐的不再平顺,所有的船都开始在海浪中起伏不定,火炮再也无法瞄准,甚至甲板上都沒有人可以站得稳。
远远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條泛白色的细线,假如靠近了就能望见,那是接天的浪潮,潮头翻滚着白浪。
“海啸,海啸来了——”有穷桑的士兵从海船上的桅杆上落下,
“快去告诉大人,我們必须马上登陆!”
然而太晚了,接天的海浪转瞬间就到了眼前,整個海平面像是被卷曲而起,所有的战船来不及逃难,就被巨浪卷起,然后狠狠的拍下,倾刻碎得稀烂。
千百万吨的海水裹挟着這些战船的碎片,狠狠的砸向黑崖,雷霆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金丹期的修士御剑弃船了,然而海风也变得迅疾而猛烈,他们踩着飞剑,几乎站不稳。望着底下怒气滔天的大海,活下来的人都惊惧交加。
這突如其来的海啸,完全背离了他们這些长期生活在海上之人的常识。
银发的男子背着手,悬空在最高处。他死死地盯着天空上那轮大到不正常的月亮,半晌,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
“野种,我就知道你沒那么容易死!”
他此刻并不想管手底下那些无名小卒的死活,是這個认知就让他烦躁无比。于是气聚丹田,一声暴喝突然炸响在半空中,动静之轰隆,几欲压過海浪的轰鸣,靠近他的那几個金丹修士,都被震得七窍流血。
“小杂种!我知道你在附近!!有胆你他娘的就给我出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狂躁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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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望月峰。
容桐的意识依然沉浸在山间万物裡,第一次尝试控制元素攻击对象失败,她不甘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断有爆破的声音在山中炸响。
直到神识都开始逸散,她人都恍惚起来。
“……再来,我們再来……”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虚空中,抱琴一把将她的意识扯回身体。
容桐有些气馁,之前她還以为她一直在进步,可是现在看来,控制力是有了,精度却太差。
這就一個国家死命地给自己囤导.弹,打仗打起来不要钱的往对方的国土上轰,然后沒有一发能打得中,等你把弹库打空了,人家轻轻松松一颗子弹就取了你的首级。简直憋屈死了。
她疲倦的趴在白流晶上,昏昏沉沉的直接睡過去。
而相隔万裡的海上,月色隐匿,日光乍现,幸存的人战战兢兢的爬出废墟,蔚蓝海面上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