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摊牌
容桐深深地吸了口气,怎么的她想听一個真相過程就那么的曲折呢?!
只见前边這個白衣服的姐们還维持着方才沉思时略微低头的姿势,眼神却向上扫向容桐,颇为犀利道:“之前竟差点教你给唬住了,道友這個结论,细究起来,漏洞百出啊!”
容桐的视线却直接越過他,盯死了张伟,“我是說给你听的,不是给她听。你也是這么认为的么?”
“你若是觉得自己□□无缝,应当也不会介意多些注解吧?”张伟慢條斯理地整着自己重叠交错的袖口。
行,那今儿就跟你们杠上了,不就是接着耗么?!
“好啊,”容桐左腿叠右腿,双手环抱着往后一靠,视线慢悠悠地移回川芎身上,“那就把那些‘漏洞’掀起来给我看看,我一個接一個给你补成嗎?”
川芎幽幽道:“其一,關於你所說的時間問題。的确,事情的开始是在两百七十五年前,但等到那個尚钦修成金丹再回元婴之时已经又過去了整整一百年,等他调回南晋更只距今七十五年。洛川……政事堂早就被洗過一轮牌,昆仑也摆脱了道路以目的状态,缘何内门管理层還要忌惮一個小小的外门修士?”
“其二,处死尚钦真人的钧旨可是长老会亲自下达,敢问什么样的‘小办事员’能够劳动這几位为他们‘遮掩纰漏’?”
好的么,乍一听還挺切要害,然而……
“你难道觉得,昆仑在辛酉之变后马上就成了今日這副松散的模样?”容桐手肘支住膝盖,托着下巴往前倾了些,面露困惑之色。
“?”
“至少在最开始的将近百年,长老会的举政方针都是以对外宽松对内整肃为主的,若非将前代遗留的局面逐渐经营得略有起色,人家怎么能坐稳這头把交椅?”
“呵,按你這么說,政事堂早就应当查出此事,又如何会放任到如今這副局面?”川芎一脸不屑。
“你這一刀切就沒意思了,”容桐颇觉得自己有种社科硕博生累死累活写论文的时候還被非黑即白的业余爱好者杠上的,无力感,“政治是各种因素结合催化而生的矛盾共融体,分析過去当政者的为失不是凭着‘我觉得他们就是這种人’而武断下定论的……既然要谈到政事堂關於内政管理的沿革,請问你看過近两百年的文献实录么?你总结過类似于此种過失,昆仑具体的判例么?”
“我……”
“我看過了,”容桐截住了他犹犹豫豫的省略号,“从新历五十年到现在,渎职的案例大小共两百七十三起,其中七成以上集中被判决于政事堂重新洗牌后的前五十年间。当然往后的类似的案例应当只多不少,而处理数量的锐减可以推测应当是政事堂内部工作重心开始转移。”
比如从恢复发展钧洲的生产力转移到内部权力的争夺和资源的重新瓜分什么的。
“根据這些判决的结果不难看出,虽然昆仑相对于新历五十年之前惩戒力度有所宽松,但总体来說抓纪律還是抓得比较严的,更有翻旧账的判例在。如果‘幕后之人’不想因此丢掉自己的饭碗,那么尚钦真的‘威胁’对他们来說仍是有效力的。”
容桐又耸了個肩,“何况也不過是破個财,我记得那时候昆仑行政体制内的薪酬還是很客观的,另外大能的功法心得不過就是内门中层人手一份的‘冲关笔记’罢了。既然付出的代价并不算大,人家選擇息事宁人的可能性应该挺大的。”
“那之后的一百年呢?尚钦真人贪得无厌,不断索取,他们就跟人畜无害的羔羊一样任一個外门的宰?”
“因为被揭露而迎来的代价变大了。”
“什么?”
“我觉得‘结合时代背景’算是我老生常谈的前提了,道友你在问‘为什么’之前能不能自己先独立思考一下呢?”容桐很是无奈,为何到头来要她来给本地土著上修界的歷史课——
“新历八十一年,朱洲爆发内战,难民同流亡的军队袭扰钧洲边境,沿途小邦被骚杀抢掠一空,造成更多本洲的难民流向钧洲全境,流民之乱始生;
新历一百二十三年,西南十三家叛乱,割据三十二城长达四十三年才被剿灭;同年流散修士组织的数量开始如同瘟疫般扩散,屡灭不净;
新历一百五十年秋,天明会横空出世,一夜屠灭西北昭武国上下两百万国民,震惊全洲。”
新历一百五十五年,长老会为十六大门派同余下的三十二世家划分领区,摊派镇压叛乱之要务,为此授予他们辖区内的自治权,原本直属于昆仑的三百一十五條灵脉、一百三十家地方法宝锻造工坊也在這些领区之上;
新历两百年零一年,天明会暗杀剑峰前峰主,导致当年昆仑的围剿战线彻底溃败,关东半岛沦为天明会实际控制区;
新历二百九十四年,海外穷桑来犯,海西十六国沦陷……”
短短六段歷史,六個节点,就這样完成了一個统制政权从辉煌的巅峰向着日薄西山的转变。即便容桐本来作为事不关己世外客,谈及這些依然有点唏嘘。而川芎死死抿着唇,神色间的沉痛全然不似作假。
最后她轻轻道,“也就是說,从新历五十年到现在,钧洲一直出于动荡的状态下,而昆仑对钧洲的控制力一直在逐年下跌。”
物产丰饶,地方支持中央,都必须建立在稳定的内政和强有力的政权之上。假如沒了這二者,昆仑内部必然会出现的問題就是,那些曾经仿佛‘取之不竭’的天材地宝、灵石法器渐渐地有了供给不足的迹象。”
“财政赤字,上头想到的第一個法子就是削减行政开支。明确的数字可以告诉你,从新历一百六十年到现在,六大堂的薪俸削减了六次,如今我們這些個穷当差的实际能到手的灵石,只有原来的两成不到。对大部分修士,尤其是元婴之上的修士来說,简直是要了亲命!”
“当是相对应的,地方上的腰包却鼓了起来。我們有权,他们有钱,所以——”
“所以這百年来,内门和地方的勾结越来越频繁了。”川芎慢慢道。
“可不是么?”容桐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這些‘合作’可以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說的,进過了這么多年,他们结成的势力之会越来越可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說他们得不得慎重?”
出纰漏的下场么?详见之前才阴差阳错撞在她手裡的灵脉贪墨案。
“而這其中么,甄选弟子一事上当然是最容易拿来作文章的。昆仑于修士而言就是個神话啊,别家元婴按個供着,昆仑元婴按斤称着拿去打杂,别家化神百年难求,昆仑的化神能给你每峰放一两個還有余。对很多仙门世家而言,自家的孩子踏入昆仑内门,等于半只脚踏入了元婴,资质稍好的估计都开始做进阶化神的梦了。再說每届混进来這么一大批人,大家同气连枝的,一個露马脚千百個帮着掩护,反而不容易被发觉。這买卖稳赚不赔不是么?”
“与此同时,名额被這些走后门的挤占,真正有天资的反而大多落选,幸运的大抵也如同尚钦真人一般流落外门。然而修真這种事,天资有的时候真的是起大头作用的那個,所以我手头的分部名册上,如今外门裡的元婴期竟然也不稀罕了,去年政事堂的年度总结上還特意表彰了此事,以为是昆仑整体实力的提升。殊不知,他们本来就是每届甄选最优质的弟子,本该进剑峰的苗子。”
“而反過来,修真第一讲天资,第二讲悟性,第三就是资源,缺了哪一個仙途上都困难重重。所以真要想在外门這個清水衙门裡修到元婴,這些精英会怎么做呢?”
容桐叹道:“他们,最后都从受害者变成了凶手。”
川芎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的话惊到不寒而栗,他像是在追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长老会怎么可能容许這些蛀虫如此乱搞?弟子甄选是昆仑之基石,劣币逐良,再過百年昆仑就会青黄不接,若是那些优秀的苗子一旦被其它宗门世家捡走,或是干脆投靠了流散修士组织,昆仑将倾……长老会居然還敢同這些蛀虫同流合污?!”
“如若是一人□□,昆仑便是他自己的财产,无论他自己如何挥霍,必不会容忍任何人觊觎。但要是多人同时掌权,那肯定争家产才是最紧要的,他们永远只会在意当下谁争得更多,目光如何能放在长远的整体利益之上?”
“为此,有人選擇匀一些家当给外人以争取‘助力’,也无可厚非了。并非是全体长老会都站在他们身后,各家势力分别与不同长老接触的可能性要多一些,彼此之间必然有相互攻讦与制衡。
容桐伸了個懒腰,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前走去,路過川芎身边,她拍了拍他瘦削的肩,“不過這也是好事不是?”
她越過川芎看向对面的人,“至少這一回,只要知道是哪几位下的钧旨,间接也就知道這变换了几轮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了。”
散发的青年微微闭眼,是啊,有时候原生社会对人的影响是恒久的,约定俗成的“真理”让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選擇。却因为忽略了大环境,又来不及落地生根,最终“真理”却成了让他一生心血分崩离析的□□。
川芎彻底沦落到独自失魂落魄,而容桐已经踱到了张伟面前。此刻东方已经晨光微熹,她撇了眼天边那一抹淡淡的白,“瞅见沒?天快亮了,你可是耽误了一個女生整晚宝贵的睡眠時間。”
张伟仍坐着未动,她凑得有些近,于是他微仰起脸望向她,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纤长的脖颈线條。
怎么看,她都還是坐在自己隔壁的年岁,像個除了学习其它都应该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留在他回忆中的那個女孩說,她以后最大的愿望是去一座有古城的景区裡开奶茶店,一杯卖五十块,当一個富有文艺气息的奸商。如果长大后的他某一天旅行路過,她可以收留他一個黄金周,留在奶茶店裡当她免費的劳工,她摇奶茶,他煮珍珠。
留在他回忆中的那個女孩,一定不愿意未来過腥风血雨的生活。她也聪明,但不足以通透到如此,通透到他越来越觉得非她不行,通透到他想要下這個狠心。
“就是你猜的那样,我从不愿欺骗你什么。”他叹了声。
“我猜得是哪样?麻烦你具体描述。”她固执道。他知道她是出于谨慎,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在反套路她的思想。
也罢,回忆……终究不過是回忆,一千五百年的回忆,或许和当年的实际相差甚远,就如同那個十六岁的少年做過最离奇的梦都不会有他如今的模样。而她也早已长大,有了别的事业,别的爱情,也终究沒有开那家奶茶店。
而现在,她来到了這裡,不是作为他回忆裡的女孩,而是一個即将身处乱世漩涡中心的女修。
于是时隔了如同三秋的一年,她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听到了她本来的名字——
“容桐。”
“虽然应该過去挺久了,我這名字吧重名率也挺高的,光百度词條上就有两百零二個含义,”叙旧是应该优先的,他有些生疏地试图活跃气氛,“但我們好歹同学一场,你還不至于忘了我吧?”
容桐望着东方的鱼肚白,不怎么理他,仿佛那点稀松平常的亮光比坐着的這個他乡唯一的老同学有意思多了。
“是我,张伟,高一你同桌。”他很无奈道,“然后听着,我现在要告诉……”
他忽然无法再說下去了,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转而被夜风带走温度,仅余一点转瞬即逝的寒意。
容桐眼疾手快地抹干了脸颊上的另一颗泪珠,她用冰凉的手捂在翻红的双眼上企图恢复镇定自若,但一开口就被那点鼻音出卖了,
“放心,我记性好得很,从小到大各种亲戚朋友,算上校门口摆摊卖煎饼的、送快递的、送外卖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七個‘张伟’,我记得门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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