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官场攻略5
而且最让人头疼的,是长老会的态度。
關於南晋分部出卖甄选弟子名额一案,容桐差不多整理了十几万字的卷宗,言事奏折就递上去十七八份,从发掘罪证到最后尚钦真人的自爆收场,所有的疑点和已知材料全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在等长老会给一個明确的指示。
钧旨从重判决是一回事,主事自爆导致整個分部全军覆沒,则又是另外一個更加严重的性质。
但长老会前后下达的指令却在不断地自相矛盾。前脚自爆才发生,后脚要求全面封锁消息的旨意就到了;紧接着關於她言事奏折的批复回来了,要容桐一行秘密彻查此案,但還沒過半個时辰,紧急叫停的通知就在她的识海裡震耳欲穿地响起来。
可以看出来她之前的推论十有八九已经在往真相上靠了,纵容分部勾结外门的并非长老会全体,這些如六月天一样变来变去的指令,本身就隐晦地暗示了七长老之间的激烈的博弈。
容桐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她就是個中间层,沒什么志气去当個修界的海瑞。领导叫她办什么,她就办什么,领导要是還沒决定出该怎么办,她就暂时什么也不办。
于是她转身就去查另一桩要紧的案子了,结果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事情又沒有表面那么简单——
被下了结界的牢房内,容桐霸占了牢头的破木桌,点着油灯翻阅這几天下来总结出的审问卷宗。
李静训握着一枚刚刻好的玉简,边看边說,“大人,前阵子全城范围内被搜捕出的可疑人员已经全部核实身份,他们的来历各不相同,大多数都是被诱骗替人传递消息的普通人,而被抓到的修士来源也很杂,有的出身小型流散修士组织底层,有的是出逃的世家门派旁支外门。”
她越說越为难,“他们知道的都不多,零零碎碎拼凑下来,也只有一個模糊的非法流散修士组织轮廓。只知道他们新换了個掌门后活动才开始频繁起来,有许多人甚至是這一两個月才招进来的。至于他们究竟要做什么,目的何在,也并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甚至对于那一夜城北郊的魔染物攻城更是一问三不知。我們现在恐怕不好确定他们是否和魔道当真有所牵连……”
容桐放下手裡的卷宗,“我记得那裡面好像還有两個金丹期的,他们呢?”
“這两個嘴出乎意料地硬得很,身上种了‘引线’,我們无法使用‘浮光掠影’和‘前尘往事’,否则可能会再次引发自爆。”李静训挫败道。
“沒关系,换個方向,去查查户土司的户籍上有沒有他俩的大名。”
李静训愣了愣,显然沒明白這其中的关节,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领导要干什么她马上就去干。果然……
“大人!他们的神魂气息果然在昆仑有存档!!”
可不是么,這個团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贫穷气息,成员全是捡人家不要的垫底边角料,金丹期便是天明会這种最有前途的反叛集团头头要从头培养也不容易,更不会轻易放人。要說是全靠自己修炼的散修那就更不大可能,容桐穿過来這快一年算是整明白了,修仙這档子事那是真的耗人力物力,否则当年昆仑不禁心法术数外传,嫏嬛馆裡终日挤满了上门求道的外派别宗,怎到如今,单看修士数量和质量,却還是昆仑一家独大?
因此,他们的出身十有八九是其余世家或门派,而只要這些世家门派扎根在钧洲大地上,成员弟子都必须登錄昆仑司籍堂户土司。
“……裴玄庆、章志龙,额,玉华门下玄字辈第十六代……”李静训小声地惊呼,“玉华门!”
容桐已经蹭地站起来,转身往牢房内快步走去。好家伙,居然又是玉华门,玉华真人挖昆仑墙角堆出的叛乱小集团。這是兜兜转转再次和天山雪扯上关系了么?
“来吧二位,念完這份供书,你们這桩案子就算结了。”她打开牢门,将临时准备好的一份文字投射在阴暗的墙上。
对面被捆仙索拴着的二人气若游丝地抬起头,眯着眼胡乱觑了几眼那墙上的文字,乍看不過是份有些敷衍了事的认罪條文,罪名都是之前早已从其他人嘴裡撬出来的,无甚新添之事。他们两两对视,皆沉默不语。
“不念?那你们大约也沒什么用了。”容桐有些不耐地转头,直接对跟過来的李静训吩咐道,“现在就把他们处理掉吧!沒的工夫跟這几個无名小卒在這裡耗。”
李静训:“啊?”
地上两個犯人立马慌了,你用胳膊肘怼我一下我又怼你一下,在李静训犹豫地抽出护身长剑开始照他们脖子比划的时候,终于有人先绷不住心理防线——
“某实为乱党,以魔道教民,但为淫妄,小人昏愚,竟共事之,霍乱纲常,有违道法……”
另一個也咬牙跟上来,“……今某心诚悔過,当誓之以天,山……”
他们突然齐齐顿住,面色惨白,无论如何也再读不下去。
這一整句细读起来甚至句理都不通顺的废话,连起来是:当誓之以天,山雪清白为鉴。
“引线”的触发一般来自两個方面,要么是感知到外部力量的强行介入,要么是埋线的本人自己触发保密的关键信息。
容桐已经卸下了浮在脸上不耐烦的敷衍之色,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沉郁,
“看牢他们,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进来。”她匆匆打开牢门。
“那大人這是要……”
“写奏折,”告诉他们事情现在更大條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前朝余孽又来了,還疑似勾连上了魔道。
……
前头她呕心沥血十几万字的大长篇投进政事堂裡,连個水花都莫得,现在這一篇倒是立刻得到了反响。
云华元君亲自单独联系上了她,询问關於魔道攻城的詳情。
其实前头她的大长篇已经写的很详尽了,但上司亲自来发问,她不得不口干舌燥地再重复了一遍,關於那夜铺天盖地的魔染物情形和惨重的死伤,包括之前发现城郊难民棚的可疑修士出沒,和之后逮捕到的疑似非法流散修士组织成员。
当然了,她特意抹去了那個自称白芷的白衣女子,将剩下的事实自动拼合,细心地不留一丝疑点。
云华元君告知她說长老会集体高度重视该案情,“魔道者,九洲所不容。千年前的那场魔乱毁去了半個钧洲,何况如今牵涉天山雪,谋逆之罪并加。”
“待弟子甄选结束,你便继续留下,抓紧彻查,绝不姑息案犯!”
容桐称是,水镜一闪而逝。紧接着她便先后收到了两條传讯,一條是便于她查案的新的职事委任;另一條,是甄选名额案的结案书——
“南晋分部主事尚钦,贪赃枉法,勾结它派,自知事败,畏罪自杀,牵连分部上下百余人。”
看来,政事堂那边终于达成共识了。
容桐闭上眼,良久,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
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样流走,涉嫌参与不法占用弟子甄选名额的贵族悉数被下狱,新的王被从远宗裡挑选出来,匆匆登基,军队重整,朝纲重顿,整個国家在昆仑内门修士强力的干预下换上了新鲜的血液,短暂的整顿后迅速地重新运转起来。
新的南晋分部成员被从其余各分部调来,陆续上任。新的分部选址在城门外的远山上,正式与王宫剥离。
弟子复试也在甄选者的主持下告一段落,资质优越的苗子果然比往届多出不少,其中更有一名天水灵根的少年值得瞩目。這群命途多舛但最后终于得偿所愿的少年人被元婴期的内门修士带上仙船,向着皑皑昆仑扬帆起航。
而容桐和她的小班子依然還留在卞安,他们注定要在奔波中度過即将到来的年节。
乘着月色,容桐走出寝殿的大门,发现庭院裡积雪渐深,初晴還未待雪化,接连的飘雪就又纷扬了半月有余,内宫中所有的人都在他们的支使下连轴转,已经匀不出扫雪的人手了。
对修士来說,這其实也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出行脚不沾地的生活了。
“小姐,這一整個月你都不曾合眼了。”抱琴在身后提醒她。当然,她指的“合眼”全称“合眼修炼”。对于抱琴来讲,修炼才是修士的头等大事,容桐這样忙于俗务,乃是本末倒置,她对此一直颇有微词。
“嗯嗯,等我忙完回来了……”容桐一如既往地敷衍。
“你前几十天也都是這么說的,”抱琴看着她,“现在事情好歹少了不少,這次只是常规巡查,你不必亲自過去跟进。赶早不如赶巧,你现在就回去!”
大门嘎吱一声,容桐踉踉跄跄地被推进去,门重新被关上,再也捶不开来,约莫是在外头被上了结界。
容桐异常悲愤,深感自己越来越像修界杨白劳。
她认命地找了個蒲团准备打坐,一落座,却触到了一床的罗褥锦衾,她茫然地坐在原本应该在内殿放置的紫檀床上……不,這裡好像就是内殿!
屏风上一道淡淡的影子,散发的青年走出来,那是她刚相认的老同学。
“我說,是你让我瞬移了?不对……你为什么会在這裡?!”她有些懵。
殿内灯火幽微,他却答非所问,“修士不需要饮食与入眠,你便彻底沒了昼夜之分,這么多日下来我可是第一次见你這片刻的消停。元婴期远远沒你想的那样强,再這样下去就算身体沒事,识海也会先吃不消的。”
“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修炼,而是睡眠。”
“额,谢……谢谢?”容桐脸上生了些不自在的忸怩,“那個,对不起啊,咱们那天晚上最后什么也沒說清楚,晾了你這么久,你也看到我這边实在是……”
但到底是迫不得已,還是拿忙碌作为借口避而不见?否则那些眼泪最后该如何收场,一场无处安放的情思破灭后,他们仅仅只是曾经的同学而已。
哦,又或许她本可以拿思乡的感慨去来掩饰,言语上的借口是她向来所擅长的。但理智這样奢侈的东西若是能一直在線,她从当初开始就不会错過那么多。感情上,她向来是怯懦的。
十五年了……吧?
她還在耿耿于怀嗎?
不知道。
但她知道逃避最后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既然你我现在都得空了,那恰好我有几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是怎么過……”
青年把修长的食指竖在唇上,“七天后就是除夕日了,我們一起過個年吧。”
容桐愣了愣。
“到时候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好嗎?”
她慢慢地点了头,一股昏沉的困倦袭来。
“那么,晚安。”
最后的意识裡,他托着她的后脑缓缓下沉到枕上,离开时广袖拂過鼻尖,有白梅的冷香,盈满了她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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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了三次,最后就這样吧,接下来我們稍微缠绵一下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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