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卫所等于农民
“今天這烧鸡不错。”
林煜一手从烧鸡上撕扯下来一只大鸡腿,就這么就着面饼大快朵颐起来。
虽然這几天他都沒有讲课,但天牢的狱卒依旧是每日准点送上酒肉美食。
林煜虽不知道,但那些假扮狱卒的锦衣卫哪敢不知道。
這天牢中陪着林煜坐牢的,可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可不能随意怠慢!
就是不知怎么搞的,明明几天前太子爷還好好的,突然就变得心情不佳了。
连带着還有那位陪同太子入狱的于谦于御史,更是整天缩在墙角裡,神神叨叨,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若非太子暗中吩咐,不用理会,也暂时不必通知陛下,估摸着這会儿连宫裡都要惊动了。
林煜三下五除二,炫了一只鸡腿,一個面饼,将骨头随手一扔。吃的是满嘴油光,還朝着另外两人招呼道:“都吃啊!饭都来了,老余、老洪,你俩倒是动筷子啊!”
不是林煜在好心提醒人家吃饭,纯粹是這俩货天天丧着张脸,看得他心烦,影响胃口。
于谦沒动,似乎沒听见。
朱瞻基上前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随后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边酒渍,這才问道:“先生,难道就沒有任何办法了嗎?”
林煜刚撕下烧鸡的另一只鸡腿,听到朱瞻基鼓起勇气的疑问,随口說道:“当然沒有办法,這是时代的局限性。不是我在贬低,想在封建帝制的统治下,将土地兼并的問題给完美解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朱瞻基脸色一黯:“果然如此!”
“不過……”
“嗯?”
朱瞻基一愣,当即就忍不住激动起身。
就连角落裡本来死气沉沉的于谦,同样两眼瞬间放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過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跪坐在草堆上。
“還請先生答疑!”
“請先生解惑!”
林煜倒是不慌不忙,边啃鸡腿,边享受地說道:“解决土地兼并……這的确沒有办法,毕竟时代摆在這裡……不過,帝制也有帝制的办法……既然时代選擇了帝制,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合适的……”
一口将肉咽下,又就了口米酒润喉:“卫所军户制在明初,的确是最合适大明的军事制度。因为這时候大明刚刚开国,北方因为战乱,导致地广人稀。所以有大把的土地可以分配作为军田,供应军士屯垦。”
“既不用耗费多余钱粮养兵,甚至還能有盈余补充地方粮食财政。還能在战争到来时,立刻集结兵力,从而对草原游牧民族形成军事压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說,无论军户卫所,還是府兵制,其实都与秦朝的耕战制度相似。”
“秦朝耕战一体,却崩溃于天下一统,消兵弭戈。唐朝吸取了教训,建立府兵制,将土地均分给府兵。可最终同样败于盛世到来,天下太平。如今的大明,卫所军户亦是在盛世中土崩瓦解。”
“因为盛世的到来,意味着权贵地主阶级的兴起。他们要兴起,就得兼并土地,兼并所有能兼并的土地。”
之前林煜說到土地兼并,与帝制皇权的矛盾共生关系,让朱瞻基一度觉得心中苦闷。
最关键的是,他也是所谓帝制皇权的受益人,甚至還是未来皇权的执掌者,那個林煜口中的万恶之源。
如今再听林煜用秦朝来对比讲解,朱瞻基才意识到,土地兼并的問題,对于王朝而言,到底有多无解。
林煜继续說道:“卫所军户在洪武初年,对付北方草原的元朝残余,還有内地的各路诸侯叛军,的确可以起到屯兵戍卫的作用。可如今草原已经在洪武永乐两朝打击下,纷纷上表称臣。就连东北、藏地、西南這些土地,也都已经遣使臣服我大明。”
“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就算偶有小规模叛乱,实际上也用不到卫所的百万军队了。如此多的军队,沒了事情做,那還留着干嘛?”
“就算沒有土地兼并的問題,這么多人口不說繁衍下来,土地能不能够分。你只准他们种地,不让他们从事其他职业,关键又不用他们打仗。那最后的结果,无外乎就是养出来百万佃农罢了。真到了打仗的时候,你是打算强行拉着百万农民,跑過去给敌人送人头嗎?”
百万佃农?送人头?
這形容得相当形象了。
朱瞻基也是懂军伍之事,能想象出来,若一支军队长期不打仗,那就是群花拳绣腿,更何况這些卫所军户不打仗时,基本都要天天种地。
這可不就是养了百万农民,還是只能在军田屯垦的佃农。
朱瞻基豁然明悟,原来卫所军户除了土地兼并,還有如此重大的弊端!
“那该怎么解决?”
“這還用說,当然是改革军制,土地兼并解决不了,难道還不能改革军制?”
林煜說道:“卫所制說白了,就是大明开国初年,太祖手头上沒钱,又需要大量军队,来应对四面八方的敌人和战争才设立的。现在這些敌人大部分都被打服,卫所這种临时過渡的军制,早就不适用了。”
“额……”
朱瞻基愣了一瞬,旋即反应過来。
林先生說的对啊!
既然卫所军户不堪用,那就另起炉灶,直接操练新军就是。
干嘛還非得绑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应该选用何种军制,作为大明新的出路?”于谦适时的开口问道。
林煜說:“什么军制其实不重要,关键在于要让军队正规化,而不是老一套的兵农合一。這样的确养兵少花钱了,但要是长期不打仗,军队自然也就渐渐荒废了。”
“說句不好听的,连养兵你都不想花钱,你還想要国祚绵长?稳稳地当皇帝嗎?”
“……林先生說得在理!”
朱瞻基憋了半天,点头說道。
于谦若有所思,忽地抬头說道:“林先生,您刚刚說,要在当前时代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問題,几乎不可能……那就是說,還是有办法?”
林煜将手中鸡腿骨上,最后一点肉啃干净,又干了碗米酒下肚子,方才打了個饱嗝:“老余,你這话问的好!要完全解决,肯定沒有办法,但只是治标不治本,倒還是有得救。”
朱瞻基连忙放下酒碗,认真倾听起来,生怕漏掉一個字。
“答案就在两税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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