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是杀是留
朱高煦皱眉,却沒有生气,略一沉吟后說:“老大发了這封文书,明着是說改革宗藩,可分明就是在故意欺侮本王,本王凭什么不能发火?”
“大王,問題就出在這裡。”
朱恒将手中文书摊开,缓缓說道:“陛下先是召大王入京,许以大王厚重赏赐,又紧接册大王嫡长子为世子。可现如今,却是马上又行新政,這新政名为改革宗室,开放海禁,实际就是在削藩。”
不說還好,這一說,朱高煦火气又起来了:“所以,老大這就是在故意针对本王。本王终究還是着了他们這帮无耻读书人的道,沒能抢在老头子刚死,就起兵靖难。”
王斌這时也连忙摇头:“大王此言差矣!若您在先皇刚登基时,便立刻起兵。那不叫靖难,而是谋逆。大王您要明白,您现在只是汉王,而陛下,则已经是陛下,先皇,也已经成了先皇!”
朱高煦一愣,旋即目光不善道:“王先生今日過来,难道只是来给本王提這個醒的?”
面对朱高煦露出的杀机,王斌倒是丝毫不慌,淡淡說道:“大王难道就沒想過,为何皇帝前后行政,反差如此之大?而且海禁可是皇帝登基之初,便已定下的国政。”
朱恒也互不相让,跟着說道:“从海禁旨意下达,至今不過俩月,就突然又要解除海禁,并且還要行宗室改革之政。出海下西洋就先不說,解除四民之禁,這可是在公然违背祖制,大王难道就不好奇嗎?”
本来满脑子都是愤怒,恨不得立刻起兵,杀往北京的朱高煦,顿时陷入了迷惑:“二位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說,不要在本王這裡绕圈子。”
朱恒說:“皇帝仁厚贤名远播在外,不可能对宗藩如此苛待。”
王斌也說:“四民之禁为祖制,朝廷新政却公然违制,着实蹊跷!”
朱高煦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两位先生說的对,老大天生胆子不大,连上战场拼刀子都不敢。老头子也最不喜歡老大這個性子,這的确不像是老大的作风。”
朱恒继续說:“要么背后有更深层次的缘由,要么,就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朱高煦听后還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只是沉思了半晌,什么都沒想出来,所幸直接问道:“两位先生有何计策?”
朱恒說:“沒什么计策,但朝廷必定出事了,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反正大王当前绝不可轻举妄动,得先让暗子好生查上一查。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斌跟着建言:“赵王与大王更为亲近,或可从赵王殿下入手,看能否从他那裡得到有用消息。”
“嗯,說得在理。”
朱高煦点头:“来人,立刻叫陈刚那厮,滚過来见我。”
……
紫禁城三大殿外,宫阁走廊上。
杨士奇、杨荣、金幼孜、黄淮、夏原吉一行五人,在宫中太监的引路下,急匆匆往华盖殿赶去。
“士奇兄,距上次大朝不過数日,陛下怎么突然又急召我等?”杨荣颇为疑惑。
杨士奇也摇头:“我也不知,不過既是急召,想必是有着什么机要事。”
“宗藩、开海都已敲定,眼下還能有何要事?莫不是陛下要再提迁都之议?”夏原吉突然插话道。
虽然对于开海已经妥协,但他還是忘不了迁都南京。
這也不全是为了大明国祚,他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
夏原吉虽出身湖广湘阴,但祖籍却在江西德兴,明初才在湖广湘阴落户,时不时還要回到江西续個族谱。
明朝的江西,可不是什么毫无存在感的“阿卡林”省,這裡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文脉大儒汇集之处。
从四大书院之一的白鹿洞书院,到“鹅湖之会(朱熹)”的鹅湖书院……即便到了后世,也還有個豫章书院在独领“风骚”(虽然不是啥好名声)。
而从江西走出的宰辅重臣,光是现在,就有内阁首辅杨士奇,以及阁臣之一的金幼孜。
所谓“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确名不虚传!
金幼孜皱眉道:“陛下若要迁都,不会匆忙召集内阁商议,而是应当先在朝堂放出风声,观察百官动向。”
黄淮這时也說道:“既然不会是迁都,会不会是陛下对宗藩改革,以及重开海关有所顾虑?”
杨荣說:“应该不会,不论重开海关,亦或是宗藩改革,都是陛下钦定。所谓君无戏言,再者,這又是那位林先生出的主意……”
杨士奇轻咳一声,打断了几人的议论:“咳咳,還是先不要胡乱揣测了,等见到陛下,一切自当分晓。”
不多时,众人终于来到华盖殿。
一番象征性的见礼,朱高炽抬手赐座。
杨荣算是几人中心思最为透彻,一眼便看出今日皇帝似乎有些颓丧。這让他直觉不妙,才一坐下,就连忙起身问道:“陛下今日急召臣等,可是遇到什么难以决断之事?”
這是杨荣做出的猜测。
朱高炽却是无声一叹,伸手将桌案的一本奏章递了下去。
奏章照例還是杨士奇先观,不看還好說,這一看之下杨士奇瞬间大为震撼。
“這……這……”
杨荣一见杨士奇這般反应,也是颇为疑惑,将奏章拿過翻了几页:“這……大胆!属实是大胆。”
黄淮、金幼孜、夏原吉三人陆续接過奏章,来回翻看几页,尽皆脸色剧变。
实在是林煜语不惊人死不休,“皇帝就是万恶之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說,這還让他们怎么接?
就连起了爱才之心的黄淮,此刻也是颇觉为难。
過去十年的诏狱生涯,已然磨平了他的棱角。
黄淮左右为难了半天,最后還是决定明哲保身,少說少错。
還是得找個时机,尽早致仕为妙。
金幼孜作为贯穿永乐朝的老臣,又经常随师出征,因而性格最为刚直(头铁)。
见皇帝看過来,略一斟酌后說道:“這位林先生才学如何且不论,但其言语之间,对天子毫无敬畏之心……是杀是留,陛下应当早做决断了!”
言外之意,這人不好控制,若无万全之策,最好還是杀了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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