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决之道
当初他就是因为這個問題询问朱辰，朱辰讲了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所以为了让他明白，朱辰才给了他那本书。
而那本书他還是看得迷糊，随后才给了朱标，最后又传到刘基的手上。
所以归根结底，朱元璋還是为了弄明白那個問題。
从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王朝国祚从来不過三百年，大明一样逃不出這样的定律，为什么？如何破解？
而朱标和刘基听罢朱元璋的话都是一愣。
刚刚他们从慧能這個小故事引申出的這個世界是什么以及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問題，能与王朝国运扯上什么联系？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朱辰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当然有联系。”
只见朱辰并不着急，喝了一口茶后，徐徐道：“王朝国运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部分，而我們想要弄懂人类社会的发展，就必须要有前面說的這些作为基础。”
“知道为什么嗎？”
面对朱辰的提问，朱元璋朱标刘基三人都是齐齐摇头。
朱辰自问自答道：“因为人类社会也是世界的组成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和世间万物一样，是客观存在的，所以它的运动变化同样有着相应的客观规律，這個规律不依赖于人的意识，主导着人类社会的产生，存在，发展极其构成，而所谓的王朝气运，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王朝国运，从来都被认为虚无缥缈。
从古至今，无数圣贤帝王试图去捕捉到一丝踪迹，伏羲八卦，文王占卜，莫不是如此。
后世之人，更是总结了先贤在這方面的种种探究，整理出了三式之首《奇门遁甲》，想要一窥天命。
刘基本身也是八卦占卜，奇门遁甲的忠实拥趸，他不仅痴迷，而且在這個方面也是孜孜不倦的研究，自认为也算是小有所成，但是他终究還是感觉，气运缥缈，难以捕捉。
怎么？
现在在朱辰的口中，王朝国运竟然成了一种规律？
难道說他推演出了什么？
比之八卦占卜，奇门遁甲還要更加厉害，直接拿捏住了王朝国运？
“那這個规律是什么？”
朱元璋目光灼灼，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這個老黄对這方面還真是无比的热衷。
朱辰知道老黄很急，但他却不急，其实他上次已经跟老黄說了，只是老黄听不懂，所以這一次他决定慢慢說：“想要推演出這個规律，我們需要从人类发展的历程說起。”
“人类诞生之初，茹毛饮血，风餐露宿，衣不蔽体，艰难生存，這個时候的人们很脆弱，沒有太多的生产知识，生产能力很低下，不能够独立的对抗自然界，只能抱在一起以求生存，从而必然形成了群居部落。”
“后来随着经验的慢慢积累，人们学会了捕捉猎物，学会了生火，学会了穿衣，学会了种植，学会了豢养，但是這個时候生产出来的东西，也仅仅是满足人们的生存需要，并沒有产品的剩余。”
“人们为了对抗自然界，生存下去，生产所需的资料必须共同拥有，生产出来的成果也只能是平均分配，雨露均沾，所以這個时期整個人类社会的矛盾主要是人的生存与自然之间的矛盾，這也导致大家的地位平等，沒有阶级贫富之分。”
“這样的社会很原始，所以我們称之为原始社会。”
对于原始社会的描述，朱元璋朱标刘基三人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除了神话传說外，在一些典籍中也有记载。
不過他们对這個并沒有太关心。
因为原始社会如何，似乎并不关王朝国运什么事。
朱辰继续道：“原始社会经历了一個很漫长的时期，发展虽然缓慢，但终究是在不断发展，随着人们的生产经验逐渐积累，人们开始学会冶炼青铜，进入青铜时代，学会了利用金属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农具，人们的生产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人们也开始转入更为稳定的定居生活，人口数量也随之增加，开始有了分工，有人专门狩猎，有人专门织布，有人专门耕种，集体劳动逐渐被個体劳动所取代。”
“与此同时，出现了产品剩余，所谓产品剩余，顾名思义，就是人们满足了日常的吃穿用度之后所剩余下来的产品，比如粮食，畜牧，衣物等。”
“因为這些剩余产品的出现，让一部分人开始有了积累，而這些积累不再属于集体，而是属于私人，于是，私有制出现了。”
“私有制出现之后，就不可能再人人平等，开始有贫富之分，一些积累多的人，开始不想从事又苦又累的体力劳动，于是，他们就用自己的积累去收买那些穷苦的人为自己劳动，而自己则是去从事其他更为轻松的脑力劳动。”
“這個时候，那些富有的人惊奇的发现，原来收买穷苦人为自己劳动比自己劳动的收获要多得多，他们开始扩大這個模式。”
“于是，原本人人平等的社会，开始有了阶级之分。”
“收买他人为自己劳作的，我們可以称之为奴隶主，而那些被买去劳作的穷苦人们则成为了奴隶。”
“這個时期，整個社会的主要阶级是便是奴隶主阶级和奴隶阶级，奴隶主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生产资料，包括奴隶在内，也都是奴隶主的私人财产，奴隶沒有人身自由，完全在奴隶主的压迫下劳动，奴隶劳动创造的产品全部归奴隶主占有和支配，奴隶主只给奴隶最低限度的生活资料。而奴隶只能依靠這最低限度的生活资料以维持生命。”
“這样的社会形态我們称之为奴隶社会。”
“在奴隶社会這個时期，社会上的主要矛盾不再是人们的生存与自然之间的矛盾，而转变成了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矛盾。”
朱辰一口气說了许多，朱标和刘基也都在很认真的听着。
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這两個概念，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說，但是朱辰讲得很细致，从社会形态的形成原因，发展历程，再到具体形态都阐述得很清楚，再加上他们对那個时期的社会形态也有一定的概念，所以理解起来并沒有太大的困难。
朱辰总结的两种社会形态，也让他们相当惊讶，他们知道大概有那样的社会形态，但沒有人這么系统的总结過。
不過，他们两人還是很疑惑。
就算总结得再精辟，這又和王朝国运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元璋同样是满腹疑惑。
說的是王朝国运，怎么扯這么远去了？
朱辰看出了三人眼中的疑惑，仍旧不疾不徐的道：“你们发现沒有，正是在奴隶社会时期，王朝出现了。”
這话一出，朱元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终于要步入正题了嗎？
在朱元璋灼灼的目光下，朱辰道：“因为奴隶主对奴隶是野蛮的剥削和残酷的压迫，两個阶级之间的矛盾必然趋于不可调和，奴隶想要反抗，而奴隶主则是想要镇压，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于是，奴隶主便组织军队，监狱，政府等机构，对奴隶进行统治，镇压奴隶的反抗。”
“而這些机构组合起来，便是王朝或者国家。”
“所以王朝最初的诞生，绝对不是为了广大百姓而服务的，相反，它是为了奴役广大的奴隶，管控奴隶的暴力工具。”
朱辰的话音落下，整個书店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
朱元璋朱标刘基三人都是愕然的表情。
王朝是奴役奴隶，管控奴隶的暴力工具？
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在他们的认知裡，王朝都是奉天而建，造福于民，怎么现在却彻底反過来了？
而且……
朱辰是依据史实一步一步推导而得，让他们想要反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来到這裡還沒到一個下午，他们的三观已经接二连三的被颠覆了，更恐怖的是，這种颠覆让他们找不到任何的漏洞。
仿佛他们以前的认知都是错的，或者是不全面的。
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让他们对自己一直坚持奉行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這裡到底是什么地方？
朱辰究竟是什么人？
此刻，朱标和刘基看向朱辰的目光都已经变了。
难怪皇上会信任他，会被他說服，他的這一套理论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一步一步的去推演，最终推演出令人震惊的结论。
而這個令人震惊得结论，還严谨得让你无可辩驳。
诡辩嗎？
可是诡辩虽然能逻辑自洽，但绝不会沒有漏洞，让人信服。
朱辰看出了三人的震惊，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眼前三人心中如惊涛骇浪般的波澜。
如果朱辰知道他们三人是来自大明的古人，恐怕比他们三人還震惊。
他刚刚說的话，如果放在那個年代，恐怕已经被诛九族了。
朱辰当然想不到這些，而是继续道：“王朝的出现，巩固了奴隶主的统治，但是并沒有解决奴隶主和奴隶這两個阶级之间的矛盾。”
“随着生产的发展，人们又进一步学会了冶铁，开始进入铁器时代，生产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生产力的提升，使得能够生产出更多的产品，但是奴隶制下的分配制度仍旧沒有改变，奴隶主阶级仍旧占有和支配奴隶的全部劳动成果，過着愈发奢侈豪华的生活，而奴隶只能获得极少的生活资料以维持生命。”
“贫富差距被进一步拉大，作为占人口数量更多的奴隶自然是不肯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断有奴隶奋起反抗，整個社会的矛盾日趋激烈，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不作出改变，整個社会将陷入长久的混乱之中。”
“在這种情况下，适应生产力发展要求的新的生产关系已经呼之欲出了，奴隶社会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封建制度已经做好了接班的准备。”
“封建社会比奴隶社会前进了一步，奴隶变成了农民，奴隶主变成了地主。”
“相较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裡，农民有了更多的人身自由，不再是奴隶主的私人财产，明面上，他们還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和财产。”
“所以，奴隶社会中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生产关系，转变成为了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生产关系，矛盾也随之转变了，于是，社会再一次进入了平稳的发展之中。”
“封建社会裡，主要矛盾也由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矛盾转变为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矛盾，而他们的矛盾点则在于最为关键的生产资料——土地。”
“這就回到了之前我跟你說的問題，王朝国祚为什么不過三百年？”
“封建王朝建立，土地被重新分配，王朝平稳发展，土地兼并出现，天灾到来，土地兼并严重化，农民起义，旧王朝被推翻，新王朝建立，土地又再次被重新分配……如此反复循环。”
朱标和刘基還是第一次听這個。
他们两人和当初朱元璋第一次听的时候是一样的，一脸的震惊莫名。
而此时的朱元璋同样震惊。
闭合了。
朱辰绕了這么久终于闭合了。
可是，他只是解释了循环的由来，并沒有說出解决之道。
朱元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眼神迫切的问道：“可是，难道就真的沒有办法跳出這個循环嗎？”
朱辰却是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笑笑道：“我前面說了這么多，难道你沒有听出什么嗎？”
“什么？”
朱元璋一脸莫名。
他只听到了朱辰一路分析人类社会的发展，从人类诞生开始，到王朝的出现，再到王朝陷入兴亡的循环，何曾有說什么解决之道？
朱标和刘基也是一脸的疑惑。
朱辰也不打哑谜了，道：“人类社会从最开始的原始社会发展到奴隶社会，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是生产力的提升，从奴隶社会发展到封建社会，最根本的原因又是什么？還是生产力的提升。”
“所以，来到了封建社会，想要跳出循环往复的怪圈，需要怎么做？”
听了朱辰的话，朱元璋陡然瞪大了眼珠子：“朱先生的意思是，解决之道是提高生产力？”
朱辰点了点头。
“還记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嗎，生产力决定整個人类社会的生产关系，而社会的生产关系决定一個国家的上层建筑，而后者也反作用于前者，封建制度下的生产力决定了封建王朝必然陷入往复循环，所以，想要跳出封建王朝的往复循环，就必须提高生产力。”
朱元璋整個人都怔住了。
又闭环了。
這句话朱辰在之前就已经跟他說過了，但是那個时候的他并不能够理解。
现在他似乎开始有些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