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真正的目的
朱慈炯和朱慈炤都還是孩子,自小長於深宮,北京城破後一路顛沛流離,今日能強撐着孤身走入敵營,已經是天大的不易。
馬世耀喚來親兵道:“照顧好這兩個孩子,給他們找些喫的,好生對待。”
“孫參將,在前帶路吧。”黨守素做了個請的手勢。
孫應元昂首闊步向前走去,二人跟着他,不大一會兒就走進了沼澤地之中,七扭八拐地穿過順軍潰兵,來到一片板結的空地之上。
百餘名明軍鬆散地圍成了一圈,看到孫應元起來紛紛向兩邊分開,將三人讓了進去。
“右參軍!”
二人看到李巖正與一名英氣少年對向而坐,異口同聲道。
那少年膚色古銅,鼻若懸膽,濃密英雄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二人心中通透,此等人傑之相,除了牽着他們鼻子在草原上遛了十餘天的朱慈烺,不用另作他想。
“哦?二位將軍來了?慈烺有禮了!”
朱慈烺坐在地上略一拱手,指着一旁的空地:“戰陣之上條件有限,坐!”
“孫參將,拿一袋燒酒來,再把你壓箱底的牛肉乾取一些來,別說沒有,老子都聞到了!”
黨守素與馬世耀二人沒有動作,定定地看向李巖,意思是問什麼情況?
李巖點了點頭,輕拍地面,示意二人坐下說話。他被俘後受盡禮遇,沒有太強的牴觸情緒。
作爲當世的英雄,黨守素自然也是不拘小節,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他咕咚咚連着灌了幾口烈酒,一抹嘴脣道:“姓朱的,說吧,費這麼大勁把我們請到這裏,什麼事?”
朱慈烺慢條斯理地嚼着牛肉乾:“很簡單,本宮需要你們聽命於我。”
黨守素差點氣笑了:“小娃娃,你怕不是醉酒說的胡話?老子跟着闖王大小惡戰數十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要殺便殺,別想着讓老子屈從你之下!”
一旁的馬世耀雖未說話,但眼神中也是同樣的意思。
朱慈烺將最後一口牛肉乾嚥了下去,從黨守素手中接過酒囊猛灌兩口,面不改色地將酒囊放在一邊,正色道:“好,二位不愧是李闖手下的猛將,但今日能否聽慈烺一言?”
其餘三人雖未動聲色,但心中頗爲震驚。自元代有了蒸餾技術後,明末的燒酒已經相當烈,但朱慈烺這未及加冠的少年居然能連喝數口還神色如常,實非凡夫俗子也!
他們哪裏知道,前世的朱慈烺作爲一線軍官,十分好酒,休假的時候52度的白酒喝個兩斤跟玩兒一樣,明末這種受制於工藝僅有三十來度的所謂烈酒根本就不叫事兒。
“有屁快放!”黨守素很是不耐煩。
“諸位以爲,以目下的情勢,誰是你們最大的敵人?”
“那還用說?自然是朱明王朝!爾等橫徵暴斂,酷烈無比,我王奉天倡義,弔民伐罪,乃是替天行道!”黨守素憤然道。
朱慈烺點點頭,並沒有表示異議。
作爲一個現代人,從歷史大局觀的角度來看,明清交替,的確是先進組織代替落後組織,先進生產力代替落後生產力的結果,誰要是不承認這一點,就是違背了歷史唯物主義。
後世常有人說滿清勝在兵事,且是乘漢地內鬥竊取了勝利果實,殊不知戰場上的勝利,早已在戰場之外就註定了。
他繼續敦敦善誘:“目下貴軍已經攻破北京城,我朝江山易手,時移世易,貴軍最大的敵人已經變成了關外的建奴。”“自崇禎二年起,建奴先後六次叩關入虜,我朝軍民死傷甚衆,諸位以爲,如今我朝與順朝酣戰至此,建奴會放棄這個機會嗎?”
馬世耀接過了話頭:“自是不會。但闖王對此早有所預料,如今兩路大軍會師北京城下,闖王正銳意整軍,不日便將出關,與建奴一決雌雄!”
朱慈烺明白,順軍能掃蕩數省攻破北京,其將領和謀士都是極爲出色的人才,對順軍和清軍必有一戰這一點看得很清楚。
之所以要一點點拋出問題,是因爲他曾爲解放軍的營長,深知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只有敦敦善誘,統一思想,才能發揮每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形成強大的戰鬥力。
“很好!我朝與爾等是兄弟之爭,技不如人江山易手,本宮沒什麼可說的。”
“但爾等真的認爲順軍能擊敗建奴?!簡直是可笑至極!”
他沒有給對方辯駁的機會,身子向前一逼,瞬間爆發出強勢的氣場:“李巖!你且說,如果我軍解決了後勤問題,糧多餉足,你我二軍戰場相遇,何如?”
作爲李自成賬下最擅謀略的參軍,李巖此刻隱約有點猜到朱慈烺的想法了,他實事求是地說:“自是不敵。”
“對!我朝之敗,非敗於戰陣,實敗於廟堂也!”朱慈烺大聲說道:“天啓七年至崇禎十年,我朝的糧餉尚且能夠爲繼,哪次不是幾千官軍追着十幾萬民軍打!”
“可對上建奴呢?鬆錦之戰前,雙方野戰,我軍尚有一搏之力,依託堅城也多次使建奴折戟沉沙。”
“可鬆錦之戰後,我朝在遼東僅剩吳三桂率領的五萬關寧殘軍,依託寧遠防線苦苦支撐。”
“試問順軍與關寧軍相比,戰力何如?”
黨守素和馬世耀都被關寧軍痛打過,對一千關寧軍就敢追着七八萬順軍打的場景印象極爲深刻,雖說沒有出聲回答,但二人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當然,順軍是在地下的那個。
朱慈烺又說道:“建奴八旗,平時爲民,戰時爲兵,賞罰分明,令行禁止。”
“野外列陣搏殺有八旗滿洲,快攻追擊有八旗蒙古,攻堅克城有八旗漢軍,也就是三順王降清後,皇太極下令設立的烏真超哈。”
“攻守齊備,渾然一體。鬆錦大戰後的幾年,我軍對上建奴八旗,未嘗一勝。”
“現在,你們還認爲順軍能夠擊敗建奴的八旗軍嗎?一旦你們敗了,建奴入關,必然屠我同袍,絕我風骨,滅我文脈!”
朱慈烺說的不是猜測,而是不久後真真切切會發生的事情。
他深知,17世紀中葉的八旗,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個結構精密、組織完善的利益聯合體,順軍絕不是建奴的對手,歷史也證實了這一點。
而順軍三人組,由於戰爭迷霧的關係,並不是非常清楚建奴八旗的真實能力,而且近半年來,順軍仗打得太順了,所到之處皆望風而降,他們對建奴的戰鬥力,實在是缺乏直觀的感受。
但經過朱慈烺這麼一引導,三顆這個時代最爲聰明的腦袋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這是一個甲大於乙,乙大於丙,那麼甲就必然遠大於丙的問題。
三人非常震驚,順軍之中的前明降官降將極多,接觸過太子的也不少,但只知道太子仁厚,但沒聽說知兵啊。
看眼前的朱慈烺,活脫脫一個久歷戰爭洗禮的大將軍!
“你以爲說這些,我們就會聽命於你了?”黨守素仍然很頑固。
朱慈烺拿起一塊牛肉乾塞進嘴裏:“不,我並不奢望你們臣服於我。”
“但我想賭一把,賭你們是最優秀的漢家兒郎,還心向我華夏璀璨文化,願保我神州千年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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