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途中小议
大明的财政一向不好,很少有富余的时候,而嘉靖又是一個爱折腾的主,严嵩在位时,国库和内库都是为嘉靖一個人服务,弄得千疮百孔,现在风头无二的徐首辅,還在为前一任擦屁股呢。
张居正咬着牙,暗暗在心裡立志:他日要是自己得势,一定要改变這种情况。
在這位很快就赫赫有名的权臣立下大志时,虞进還在路上奔波。
骑马看起来很威风,骑在高头大马上,在官路一路扬尘,不知吸引多少羡慕的目光,可是骑得久了,就会发现其实是一個苦差。
一路颠簸,晃得整個人都要吐,由到磨蹭過多,大腿根部都磨起了泡,那泡一破就血肉模糊,裤子湿一大片,痛得直咧牙。
“三位大人,請进,請进。”三天后,虞进已到了扬州,在扬州近郊一间名为飞鹰嘴的驿站休息過夜,顺便补充一下干粮,那张姓驿丞在邓勇亮出些锦衣卫的令牌后,那嘴巴就沒合拢過,全程笑容满面,热情得不行。
估计对自家老子都沒笑得這样亲。
“打扫三间上房,有什么好的拣着上,再弄一坛好酒,嗯,先上一点瓜果糕点。”邓勇开口吩咐道。
“大人稍等,小的马上就去弄。”那驿丞的老脸笑得像菊花一样,蹦得老欢。
沒多久,就有驿卒送上几碟精美的点心,一坛美酒,然后鸡鸭鱼肉等弄了满满一桌,還有一只烤得金黄油亮的野鸡,一闻到那香味,虞进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几位大人請慢用,用什么事尽管吩咐。”张驿丞讨好地为三人倒上酒后,然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张奔举起酒杯道:“两位兄弟,来,走一個。”
“虞兄弟,来吧,這地方也就這些,简单了一些,你将就一下,来,走一個。”邓勇也拿起酒杯笑着說。
寒一個,三個人八菜一汤,還有瓜果糕点,估计普通百姓就是過年也吃不上這样饭菜,可是到了邓勇的嘴裡,還是将就?
锦衣卫還真不将就。
锦衣卫的威风,虞进一路早就见识過了,什么巡检关卡,全部不在话下,连路引都不用,一路畅通无阻,這次算是公务,沿途吃住在驿站,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全是免費的,一文钱也不花。
难怪大明的财政這般脆弱,到明末时,崇祯下决心撤掉大部分驿站,估计也与其庞大的开销有关。
“两位兄弟,請。”想归想,虞进不敢怠慢,和二人干了一杯。
邓勇和张奔进锦衣卫的時間都比虞进长,邓勇就不說了,总旗兼温胜的心腹,就是作为小旗的张奔也不容小视,路上听說他家在松江府,家境非常富有,有田有地有店铺,還有一支船队在内河搞漕运。
两人不仅资历老,一路上对虞进客气有加,虞进第一次出远门的,两人对虞进都非常照顾,這一点虞进還是心怀感激。
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酒過三巡,味過五番,那话也就多了起来,邓勇突然把酒杯一放,骂咧咧地說:“赶了几天路,都闷出来個鸟来,兄弟们,喝完酒,哥带你们找瘦马,扬州的瘦马,那可是名闻天下,难得来一次,大伙都乐呵乐呵。”
“嘻嘻,邓大哥真是性情中人”张奔搓着手說:“都别和小弟挣,二位兄弟的花销,包在小弟身上,今晚就玩個痛快。”
一個是顶头上司,一個潜力无穷,這正是结交的时候,腰裡本来就不差钱的张奔马上表态要做东。
“嘻嘻,你们张家,在松江府也是一富,正好给你拨拨毛。”邓勇倒也沒客气,马上出言表示赞赏。
還扬州瘦马呢,虞进一听头都大了,這年头可沒有什么安全措施,最基本套套都沒一個,也沒什么检查,要是带点病,在這医疗水平不高的大明朝,绝对是個灾难。
能不碰,還是不碰好。
自己不差银子,颜值也高,哪怕沒美女送上门?
“两位兄弟”虞进连忙說:“我們奉命赶到京城,那可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小弟沒官沒职,也就沒关系,可是两位兄前途无限,要是让人举报在执行命令时玩女人,只怕,只怕对两位兄弟的仕途不利。”
一說到前途,邓勇马上就的恢复了冷静,闻言点点头說:“沒错,指挥使大人最不喜歡在执行任务时开小差,算了,我們還是安份一点好,把虞兄弟平安送抵京城,到时无牵无挂地玩,那才叫尽兴。”
张奔稍稍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就释然,也沒放在心上。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不知不觉,就谈到漕运上。
张奔一脸红光,明显是多喝了几话,那话也多了起来:“只要打通关系,什么都变得简单,說到漕运,讲求的還是人脉,运一批货物去,赚上一笔,回程时再运一批,走一趟赚二程的钱,那這数目就可观了,中途要是夹带一些,利润更丰厚,不瞒你们,我爹走了那么多关系把我送到锦衣卫,就是为了保护我张家的买卖。”
“你小子,门儿清啊”邓勇一拍他的肩膀說:“好啊,自己爆出来的,找個時間查你们张家的货,打打秋风。”
“大哥,不用,不用,你老人家要用银子,吩咐一声就好,哪裡要你亲自出马呢,等交完這趟差事,小弟作东,绝不会让大哥失望。”
“哈哈,算你小子上路。”
虞进内心一动,這做内河漕运的也這样赚钱,那么出海贸易的肯定赚钱。
稍稍思索了一下,虞进很快笑着說:“两位兄弟,有一件事,不知该說不该說。”
“有什么不能說的,虞兄弟,有事不妨說出来。”张奔马上接上话头。
“就是,都是自家兄弟,還有什么不能說的?”邓勇有些不屑地瞄了虞进一眼,大声地說:“有什么只管說。”
虞进也不客气,把郑木匠有可能跑到福建做大海船的事說了出来,然后小声說:“小弟觉得,這件事很有可疑,要是我們抓住机会,說不定能立個大功。”
听到虞进的话,邓勇和张奔并沒有出现预想中惊喜,反而是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地一起摇了摇头。
“虞兄弟,這话不要乱說,這事牵涉太大,也不知牵涉到什么人,再說福建不是我們的地盘,這事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就好。”张奔小声劝道。
邓勇也点点头,一语双关地說:“兄弟,我們锦衣卫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锦衣卫也不是沒有顾忌的,不把锦衣卫放在眼裡的人多了去,這海船的水太深了,一不小心就会把小命都给搭上,這种事,你烂在肚子裡就好。”
虞进吃了一惊,压低声音說:“那這样說来,這出海的事,一直有人在干?”
“虞兄弟不是外人,反正這些也不算秘密”张奔看到左右沒人,然后压低声音說:“我們松江府有句老话,帆布一扬,黄金万两,只要中途沒出事,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丝绸、茶叶、瓷器這些东西,在大明的价格不高,一旦出了远洋,就能卖出天价,而外国的香料、宝石這些,在国外很便宜,一拉回大明,价格少說也翻十数倍,這么大的利润,哪個能拒绝,還不是钻個空子,天一黑就出海,反正那些卫所多数也是名存实亡,甚至暗中参股。”
說罢,又有些感叹地說:“這禁的,都是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罢了,那些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哪個禁得了,再說也不用他们亲自出面,一個個都蓄有大量的奴婢,一個命令就有人替他们去卖命。”
虞进有些奇怪地說:“朝廷有海禁,他们就是运回来,只怕也难出售吧?”
“一听你這话,就知你是外行了”邓勇笑着說:“海是禁,但陆不禁,每年都有胡商从雁门关入中原,只要把這些东西转一转手,马上就合法了,再說這些东西摆上那些有靠山的店铺,那些官差也就闭一只眼,睁一只眼。”
原来是這样,虞进一下子明白了。
出海贸易一直以来都存在,只是不被普通人知晓罢了,马克思說過,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会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它们。
虞进有些感概地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沒想到這裡面的水這么深,现在想想,我父兄死得還真是有些不值。”
這些事根本瞒不住,虞进干脆大大方方地說出来。
邓勇作为绍兴锦衣卫百户所的总旗,知道的内幕更多,有心在虞进面前显摆一下,闻言故作神秘地說:“吃独食是好,但是独食难肥,虞老弟,你看着吧,不久的将来,說不定要变天,嘻嘻,到时可就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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