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論天下大勢（下）
“七叔只要放下兵權，自請告老歸田，當避過此劫。”
朱允熙的辦法簡單粗暴，也是自古避開皇帝猜忌的最佳辦法。
朱榑沉聲說：“若是我放下兵權，那皇帝小兒仍不放心，又該如何？到時我無兵無權，豈不是任人宰割？”
所以這種辦法，也存在很大的風險。
因爲臣子沒辦法預料皇帝的心思到底如何，有兵權，還能在最後時刻拼死一搏。
若是沒有了兵權，到時皇帝發難，那就真的變成砧板上的一塊肥肉了。
朱允熙便說：“七叔不必擔憂，只要到時我能接任你的兵權，便可保你無憂。”
“你？”朱榑着實沒有想到朱允熙要這麼做。
而且，他怎麼做得到？
自己又該怎麼相信他？
“沒錯，此次倭寇之事，我必有一功，而上次收服番邦，我也沒得到封賞。”
“所以七叔這次可以主動回京說告老歸田，陛下必然會問你青州兵權該讓誰接管，到時你就可以言明我在沿海一帶剿寇遇到阻力，便能順理成章地將兵權讓與我。”
朱允熙的計劃不能說是天衣無縫，但也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破局之法。
當然，此計並非朱允熙一人想出來的，其中有姚廣孝不少的功勞。
現在朱允熙怕的不是朱允炆，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起兵的燕王朱棣。
所以朱允熙必須要有自己的陸軍，否則就沒有資格參與這場決定天下歸屬的較量。
眼下能滿足朱允熙要求的，唯有青州府這支軍隊，能馬上形成即戰力，而且相對來說容易搞到手。
朱榑足足沉默了十幾分鍾。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做的決定，所以朱允熙也沒有催促，只是緊張地看着對方。
良久之後，朱榑才盯着朱允熙的眼睛，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我暫且相信你不會害我，但是，你爲什麼要青州軍？”
“要知道，你接管了青州軍之後，又兼任水師副總兵，水陸實力，都可以算是大明排得上號的人物了。”
“加之你又如此年輕，對天子的威脅更甚於其他人，難道你就一點不怕天子的忌憚嗎？”
朱允熙不由仰天大笑。
此處無人，朱允熙決定實話實說。
有時候，坦誠，也是讓對方放下戒備的最好武器。
“七叔，實不相瞞，我從來就不會顧忌這個天子，在此世上，我擔心的唯有一人！”
“誰？”
朱允熙遙指北方，吐出四個字：“燕王朱棣！”
原來如此。
朱榑恍然大悟，失聲道：“你的意思是，我四哥他也早就猜到了天子要削藩，並且準備起兵對抗？”
“而你，是要和他們三足鼎立？”
朱允熙微笑點頭。
“妙，真是妙不可言，哈哈！”朱榑得知了這些祕辛，頓時覺得煩惱都沒有了，無事一身輕的感覺真好。
讓出兵權保命，這是朱榑可以接受的。
而天下大勢會變得如此混亂，卻是他之前沒想到的。
大明好不容易從元朝那裏奪回江山，竟然馬上又要陷入內鬥之中，這纔是讓朱榑覺得滑稽的地方。
他甚至覺得自己前半輩子的努力，都化作了一縷清風。
所謂三觀的崩塌，不過如此！
朱榑笑完，只覺自己是真的老了，如果不是朱允熙來點破這一團迷霧，恐怕自己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燕王朱棣，同樣是個狠角色。
朱榑還記得小時後，有一次朱元璋搞家宴，兄弟姐妹們都在。
馬皇后人善，就往每個小孩子的碗裏夾菜。
本來是大家都有份，但朱棣的那一份，卻不小心被他自己摔爛碗，沒了。
朱元璋素來節儉，即使是皇室家宴，也從來不搞浪費。
所以馬皇后就讓想讓太監去叫御膳房馬上再做些菜過來。
誰知朱棣卻大聲說：“不用，這裏不是有嗎！”
只見朱棣很沒有禮貌地拿着筷子，到其他兄弟姐妹的碗裏去夾菜喫，這個舉動讓大家都看傻了。
這件事當時看起來，好像只是小孩子不懂禮數，也沒啥大不了的。
可是等大家長大之後再細想，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身爲皇族，自小被教導的，便是禮義廉恥，若連這點都做不好，那豈不是被其他人嘲笑，就這也配當皇族？
可朱棣呢，卻完全不在乎這些，只要他想要的，就可以不擇手段地去得到。
長大後，朱棣的這種性格愈發明顯，所以衆兄弟姐妹，都有公論，他是朱家這一輩最狠、最不講道理的人！
朱榑不敢細想，如果朱棣得了天下會如何，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朱棣只會比朱允炆更加狠，他更加不會允許什麼藩王的存在！
“七叔，考慮得如何啊？”朱允熙見對方似乎想着什麼事，也不再說話，終於耐不住性子問了一句。
朱榑看了看朱允熙，說：“侄兒，我仔細想了一會，突然發現，如果你們三足鼎立，那麼能放過我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七叔這樣想是對的，我這個人很簡單，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好一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朱榑站起身，看向碧藍的天空，嘆了口氣，道：“我還真是老了，該好好享受榮華富貴了。”
說完，他轉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朱允熙大喜，這樣一來，自己離目標是越來越近了。
半月時間，匆匆而過。
奉天殿內。
朱榑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在地上，道萬歲。
“陛下，臣自覺年事已高，無心軍務政事，特來請辭，請陛下允許臣告老歸田！”
朱允炆心中暗喜，卻又不動聲色地問道：“七叔何來此言？朕觀你仍是年富力強，如此歸鄉，豈不是讓大明失一棟樑之才？”
下面的朱榑敏銳地捕捉到了朱允炆的態度。
自己這樣的功臣，又是皇親，說要辭官，天子竟然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
看來，朱允熙所言不虛，天子果然早已下定了決心要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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